胥掌柜说完,吐了吐舌头,估计有不少郎君哥儿被这位姚儿小娘子教训过。

    楼澜禛再次向他道谢,带着达里离开了书肆。

    大理寺卿的千金,难怪那区区丫鬟在长安城如此横行无忌,不过那位计小娘子,的确长的很好看。

    楼澜禛边走边想着那位小娘子的容貌,不知不觉回到了当铺。

    此时烟儿已经做好了饭菜,在后院摆好了饭菜。

    楼澜禛吩咐达里放好买回来的东西,便和徐忠落座吃饭。

    达里和烟儿两人在厨房的矮桌上吃,徐忠听着楼澜禛说起方才在书肆的事情,摇了摇头,“这叫姚儿的丫鬟,厉害啊,看着是汉胡混血,鼻子高挺,气势也厉害。”

    楼澜禛点了点头,打开那壶新买的兰陵酒,倒入杯中,轻抿了一口。

    .......

    .......

    长安城,计府,这位五十岁不到的大理寺卿计毕安,正在书房与以往旧友见面。

    “按楼先生所说,您这位后辈,变卖了家业到长安来谋生?”

    计毕安将眼前的茶盏拿起,闻了闻这刚收的仙崖石花茶,随后喝了一口。

    坐在计毕安对面的,正是楼家二爷,楼庆业。

    楼家曾有将近数十年之久富甲岭南,当年楼家太公与计家太公,乃同窗好友,后来随着楼家牵涉贪官,两人便断了联络。

    而后来计家太公去世,楼家家道中落,各房分家,与计家的这份旧情,几乎无人记得。

    楼澜禛的父亲乃楼家最小的儿子,从来没在父亲口中听过关于计家的事,大哥和二哥则多少知道内情。

    楼庆业比计毕安大了十岁有多,早年他独自来到长安,偶然机会与计毕安重逢,计毕安念旧情,让他担任自己儿子的教书先生。

    “楼家如今就剩这独苗了,我虽说不帮他,可心中总有所牵挂...”

    楼庆业叹了口气,看着茶盏中那茶水说道。

    计毕安尊称楼庆业一声先生,对其才好实则非常欣赏,只是楼庆业无心官场,当年并无意科举,不然以楼庆业的才好,即使不是状元,也必定是个探花。

    计毕安笑着摇头,“楼先生总是口硬心软,这位后辈若是可造之材,不妨多加培养才是。”

    楼庆业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楼家无缘仕途,他如今开了当铺,也算是家族生意,我只是个看风水的先生,谈不上培养指教...”

    计毕安知道这位旧友脾气,便不再说下去,良久,他突然说道:“那婚约,可还记得?”

    楼庆业连忙摆手,“几十年前两位老太公的戏言,计大人何必当真,何况楼家如今,怎么能与计家结亲...”

    计毕安点了点头,“也是,当年随口一提,我也就是听父亲说过几句,罢了罢了,不过最近倒真的有好几家想向我霜儿提亲,苦恼啊!”

    楼庆业笑眯眯的指了一下房顶,“那就说最近计府要做风水摆阵,不宜商谈婚庆之事,推了那帮媒婆便是。”

    “好,就这么说定了。”

    计毕安一拍桌子,笑着答应了下来,最近他被那些同僚派来的媒婆给烦得不得了,毕竟自己女儿计灵霜今年十六了,也该是差不多嫁人的年纪。

    计府“云阁”内,姚儿神神秘秘的在自己小姐计灵霜耳边说着方才偷听到的话。

    计灵霜听完后,皱起眉头,“这么说来,我们计家,与那岭南楼家,曾有口头婚约。”

    姚儿眼睛转了转,随即点点头,“我听老爷的意思,是怕那楼家提出,幸好那楼先生识趣,不想提。”

    计灵霜依然眉头紧皱,“可这楼家万一日后突然提起呢,爹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会就这么给答应了吧!”

    姚儿笑呵呵的说道:“小姐您放心吧,老爷即使再念旧情,也不至于让您嫁楼家人,毕竟当年楼家和那礼部尚书勾结贪污一事,闹得很大,圣人生气得很,就差让那楼家诛九族了!”

    计灵霜这时才舒展眉头,拿起桌上茶盏喝了口茶,“那这楼家来的独苗,如今在哪?”

    姚儿摇了摇头,“明日可以派人去查,若是那无耻之徒,奴婢先行替小姐把他给收拾了,以免日后拿这种婚约出来说事!”

    计灵霜点点头,有姚儿这位得力的丫鬟,她多年来省事不少。

    .....

    .....

    张二依照楼澜禛的要求,在当铺后院搭建了两间不大的房间,让那烟儿和达里入住。

    此时当铺的生意热闹了起来,毕竟地处繁华,人流量大,加上那徐忠经验老到,做成了几单大买卖。

    这天楼澜禛正在柜台核对账册,门外传出吵闹声。

    他示意达里出去看看,随后自己也走出门外,发现居然是那计小娘子的贴身丫鬟,姚儿,此时带着两名护卫,身旁还有那当日典当玉佩的老妇!

    “掌柜,你们这打开门做生意,怎么就如此欺人太甚呢,出来,我要替这位老妇讨公道!”

    姚儿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可吵起架来的阵势,不输那些几十岁的已婚妇人。

    达里此时在门外一站,低头看着姚儿,客气的问道:“这位小娘子,找我家掌柜何事?”

    那两名护卫比达里足足矮去半个头有多,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要说真打起来,昆仑奴可是御兽能手,几拳估计就得把他们打个半死。

    姚儿也有点害怕,向后退了两步,“这位老妇是我计家的仆人,如今年纪大了恢复自由身,你们骗取了她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今日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徐忠连忙把他们请进铺内,态度恭敬,楼澜禛听完那姚儿大声呼喊,已经从柜里取出那枚玉佩。

    那老妇一脸尴尬,此时更是有点左右为难。

    “姚儿小娘子,这老夫人当时说急需用钱,以十二贯抵押此物,限期三个月,本店没有刻意隐瞒价格,若小娘子此时要取回此物,也仅需支付十二贯八百文即可。”

    楼澜禛淡淡的说道,随后把那玉佩往桌上一放。

    姚儿立马从怀里掏出十三贯钱,丢在桌面,“给,多了就当计家打赏你,日后别再做这些骗人的勾当了。”

    徐忠此时忍不住了,“这位小娘子,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并无欺瞒,您这话莫不是说我们骗了这位老夫人?”

    此时门外围了好几名邻居百姓,达里在门外一站,盯着那些人,不到一会,那些人便不好再停留。

    那老妇尴尬道:“徐掌柜,楼东家,这事是我欠考虑,不怪你们,姚儿,莫要为难人家,他们也不容易。”

    姚儿对那老妇说道:“曹娘,您别怕,这事我和小姐替你做主,您是小姐奶娘,容不得被人欺负的!”

    曹娘连忙摆手,“姚儿,楼东家真没欺负我!”

    姚儿看老人家神情,不像说谎,转头问楼澜禛:“真不是你们骗了她?”

    楼澜禛要不是看在那位计小娘子面上,早让达里把这姚儿哄出门外了。

    “没有任何欺瞒,典当生意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姚儿取回那玉佩,曹娘把字据归还,便离开了当铺。

    楼澜禛看着姚儿的背影,叹了口气。

    “阿郎,那娘们欠揍,下回再遇到,您就别客气了!”

    达里罕见的说道,平日里他寡言少语,估计是看到姚儿有胡人血统,有点看不过眼。

    没等楼澜禛说话,不远处一名身材高大的胡商,走向店铺。

    这人肤色略深,面庞棱角分明,浓密的胡须从上唇延展至下颚,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沉稳的气息。

    他一身西域袍服,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皮质腰带,上面挂着几个精致的小皮袋子。

    “敢问是这店的掌柜先生?”

    这胡商用流利的中原话向楼澜禛问道。

    楼澜禛点了点头,请那胡商进店内说话。

    烟儿端来一杯蒙顶茶,那胡商点头道谢,“这店是新开的吧,前些日子,我经过此处,并未营业。”

    楼澜禛与这胡商闲聊了起来,这胡商来自阿拉伯,是大食人,叫萨哈木,做香料和珠宝生意。

    当铺不远处有家香料铺,估计他便是刚与那边谈完买卖

    楼澜禛好奇的问道:“萨哈木先生做的买卖应该不小,怎么就想到要来我这小当铺呢?”

    萨哈木哈哈大笑道:“楼东家风趣,我那小生意不值一提的,只不过我手上有一批珠宝,想看看您这边,意向如何?”

    楼澜禛知道大食的胡商,除了香料、珠宝,其实还经营药材、珍贵植物、丝绸、珍禽异兽和玻璃器皿生意,这些胡商在西市便有不少店铺和产业,皆是豪商。

    在广州时,他就曾陪着父亲,接待过一位大食胡商,那人随手一拿便是几千贯,涉足的生意也是种类繁多。

    他回过神来,开口向萨哈木说道:“本店规模小,就怕付不起那珠宝金额。”

    萨哈木打量着他,从腰间摘下一个小皮袋子,倒出三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

    “这种货,在你们长安,不算名贵,若你吃得下,日后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楼澜禛轻轻拿起其中一枚红宝石,靠近油灯,看内里杂质,那胡商一看他这架势,便知道他是识货之人,不由得心中一颤,年纪轻轻,不简单啊。

    这种大小的红宝石,以往在岭南市场,一般五十到一百贯不等,还得看质量、颜色和切工。

    “我出价三十,若萨哈木先生同意,我可以拿下这三枚,付您一百贯。”

    楼澜禛此言一出,身后的徐忠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店里资金如今也就剩下两百贯左右,这三枚红宝石就要去了一半。

    萨哈木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收起那三枚红宝石,放回皮袋子,重新挂在腰间。

    “起码五十贯一颗,楼东家再考虑考虑,三天后我便离开长安,我就住隔壁街福源客栈,您可到那寻我。”

    萨哈木说完,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等那胡商走后,徐忠擦了擦额头汗水,“阿郎,那三枚红宝石,不值一百,幸好他没答应。”

    楼澜禛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微笑道:“那宝石杂质不少,颜色也不正,二十贯差不多,他骗不到我的,不过我好奇他其他的商品,若不做成第一笔买卖,以后难有合作...”

    此时达里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若阿郎同意,我可以去客栈那盯着他,便知道他还有些什么好货。”

    楼澜禛点了点头,吩咐达里打烊以后,去那客栈打听,自己则独自一人来到附近的酒肆。

    这家酒肆不大,仅能容纳大概六桌人,这时店内正好有三名胡商围坐在一桌喝酒吃肉。

    楼澜禛在他们隔壁桌坐下,点了壶枸杞酒,一碟盐水花生,一碟凉拌笋丁,还有两块油饼。

    “那萨哈木手上估计有十几颗,大哥,他若不肯卖,岂不是麻烦?”

    “那些货品质不一,他要找到懂行的还好,若不懂,也吃不下这么多。”

    原来那三名胡商与萨哈木相识,楼澜禛喝着酒,吃着那花生,默不作声听着。

    “他那些香料和药材倒卖掉了,就剩下那些石头,三天后我们一起走,他这三天,肯定要到处想办法。”

    “那些柜坊看不上他的货,而且他卖得贵,不懂行的或许会买一两颗...”

    一直没说话的那名胡商此时突然说道:“别待会让人抢了去,人财两空才是可怜。”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看来他们不是萨哈木的朋友,这些还没在长安定居的胡商皆是竞争对手,虽然有的会互相帮忙,但更多的,估计关系很是一般。

    楼澜禛把那两块油饼吃完,又吃完了那碟凉拌笋丁,剩下半碟花生,此时酒已经见底了,他便招手,让小二再续上一壶。

    这时店外跑进来一个奴仆,向方才最后说话那人低声说道:“主人,萨哈木的石头,被抢了....”

    两位两人惊讶的看着那位胡商,那人冷冷笑了一声,“抢了就抢了,该他的,早让他低价卖我,我顺道卖到司徒家的柜坊去,他不肯,现在好了,空手回去吧。”

    楼澜禛不由得感叹,这胡商在长安谋生,也是不容易,他回到自己当铺时,吓了一跳,因为达里衣衫沾染大片血迹,身旁坐着一人受伤不轻,头破血流,正是那萨哈木!

    “阿郎,他答应我,说救了他,石头送你!”

    达里说完,揣着三个染血的小皮袋子,递给楼澜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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