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生于尘世怎得不染尘
北延国富庶安宁,封建礼教严明。国中世家大族之一的云家,就坐落在离都城最繁华的市集不远的僻静地段,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后山自然生长的野果子,令人垂涎。今日的市集却是沸沸扬扬,街景的市民都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云家嫡女出嫁的事情。
听闻这云家有一女,单名一个梦字。乃府内最受宠的嫡出千金。云家在这国内身份地位又十分显赫,这女儿出嫁则成为这都城最热闹繁华之事。少时的云梦被教养的良善,诗词歌赋名动华京城。梦儿也是出落大方,明眸皓齿,美艳而不俗,双颊泛着稚嫩的微红。闲暇之余,梦儿则常坐在云府别院处榕树下荡秋千,这秋千也是老爷夫人宠爱的体现,再其生辰特意打造的,可以观望院中日心湖,府内的日子自由闲散,心境一如这府上明朗月清。
这几日便迎来梦儿出嫁的大日子了,云家与将军府许府两家早年定下的娃娃亲。大夫人看着自小在身边的梦儿满是不舍,便招呼着“梦儿来,坐于身侧”,手中拍拍长椅边的金丝软垫。梦儿乖巧懂事,来到夫人旁边说到“母亲,莫要担心了,日后也定会常常回来,孝顺母亲的,给母亲带最爱吃的茶食。”大夫人轻拂梦儿软发,应声说“知道了,知道,我们梦儿最乖,出府之后若是受了委屈,定要与母亲讲,母亲一定帮你出气,母家永远是你的依靠,为你遮风挡雨。”
许将军府是战功赫赫高门,在京中颇有威望,而这梦儿要嫁的便是这许家三郎,而许府三郎自也是人中翘楚,时常随军出征,三郎也是生的俊俏,文采斐然,身姿矫健,文武皆可,擅长骑射,攻于谋略。无论从世家门第,抑或才情品貌,云家与许家真是良配的好姻缘!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都在讲这两家联姻,宴请了许多京中贵客,这京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想必是都要来参加。
这日梦儿同往日一样,做好课业之后,慵懒的坐在庭中的秋千之上,丫鬟小棠拿着果饼,站在秋千旁,问到“大小姐要不要吃点果子,许家公子特意送来的蜂蜜腌制的果子,精致的小点心,一会让我也尝尝”。梦儿悠着秋千问小棠“也不知道此一去,父亲母亲可怎么办,没有我在身边照顾,一定会非常思念吧。”小棠说:“当然了,老爷和夫人最是疼爱小姐了,小姐出嫁,心里定是万般不舍。但是听闻哪沈家公子可不像京中贵公子那般,只知道玩乐,文弱不成器,而是年纪轻轻就带兵打仗,大家称其为少将军,智谋过人,样貌更是没的说”梦儿笑了笑,脸颊依然是泛着幼稚的微红,并说“母亲选的,自然是好。”
不日,便来到了大婚之日,云府上下,忙的不行,梦儿也是天蒙蒙亮便起身了,好几个丫鬟帮着梳洗打扮,大夫人也前来帮梦儿梳头,并跟梦儿说“我的梦儿要出嫁了,今后也要当大夫人,有自己的府院,但是梦儿还是我的梦儿。”大夫人眼中闪着微微泪光,眼中满是疼爱。梦儿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一刻变要从小孩子变成大姑娘了,安抚着母亲说“母亲,莫要担心了,又不是远嫁,这许府也在这京中繁华地,日后定时时来与母亲请安。孩儿也会时时思念母亲,还有父亲的。”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出嫁,母亲心中甚慰。
这一日,云梦凤冠霞帔,临别时母亲还把祖传的玉簪别在云梦发髻中,留作念想,今日云梦定是这京中,这繁华场最夺目的存在。自小备受呵护的云梦端庄稳重的走出闺房,望向了常伴她的别院和她的秋千所在方向,又不舍的望向父母,由两个丫鬟扶着漫步走出府中,前往许府。
虽然许家三郎因前线战士告急,前几日便出征了,但是这良辰吉日自是不容错过。云梦也自是要过许府,即便许郎不在。许府的贵客也是络绎不绝的来府中,好生热闹,“哎呀恭喜恭喜啊,许夫人,云府与贵公子真是良配啊”带着礼物便进了府中,道喜之声络绎不绝,府内外热闹非常,市井也是热闹,许府今日在京中最好的茶楼“春盎斋”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名旦花蝶今日也在,哪可是明艳京城的主,许府为小儿大婚请城中的百姓看戏,举国上下热闹祥和。但是正是这日云梦的生活发生了翻天变化,人的成长似乎也就在这一瞬间。
第二节走马灯过何为喜何为丧
这府中,这街角,繁华热闹。梦儿已经来到许府屋内休憩。可是就在这时,许府接到了现报,许三公子战亡于前线。许府大夫人喊着“我儿”后当场昏厥,众宾客惊坐起,云梦震惊“什么,怎么会如此!”这封建礼教的云梦当何去何从。本是云府千金,而今却成晦气克夫。留下一条最好的路,便是这白绫挂于梁,成为烈女,保全云梦,保全云府和许府的名声,想来许府不久便会赐下这白绫吧。而这高门大户人家更是多如此行事,任你千般好万般是,而今只有白白牺牲。万幸万幸!好在云梦怎么会与其他侯府的女子一样,云梦可是有最宠爱她的母亲大人,父亲大人,有她自小幸福安逸长大的云府啊,有日月陪伴的秋千,澄澈的日心湖,有哪别院,有要好的闺中密友沈小姐,随身照顾的丫鬟小棠。想到这里云梦褪去这厚重的凤冠霞帔,换上简易的服饰,从屋内的后窗躲着府内仆人跳出,又跑着从许府后花园中翻墙溜出。
跑出这本也不熟悉的许府,高墙大院的保卫和仆人众多,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跑出,云梦自也是来不及多想的。许府丫鬟在夫人耳边说“云小姐已经出府了”,夫人轻轻点头示意知晓。后院到前厅已经过了些时辰,这时已然传出“云小姐,许府新妇随已故亡君殉情。”满堂的宾客也赞叹到,“不愧是云家养的女儿,大义,忠贞不渝。”“嗯,确实大义”“忠烈随夫而去”厅中充满着对云梦,对云府的赞许。
云梦一直在跑,终于跑出了这硕大的府邸,跑到一如往昔繁闹的街市上,来到这市中心,不远处还能听到春盎斋传出来的戏班子声,旁边还有路人私语“是不是这名旦花蝶儿的曲目啊!”市集欢声笑语,此时确可笑非常,本是为她准备的普天同庆,与民同乐的戏曲,与云梦如今慌张心境大相径庭。云梦跌跌撞撞的一直往前跑,平日坐着这府中的马车,竟不知道这路如此的远,出了这街市,到了林间,其间摔了不知几下,扶着半瘸的腿,往云府去。出了这林间,便是云府,平日依山傍水惬意的回府邸之路,如今却走的万般艰难。终于,云梦走到了这府前不远处的树边,扶着树看着府中,心中暗喜,到家了,到家了,可是逃出来了。此时云府应是已经收到了许家儿郎身故,以及云小姐随之而去的消息了。府前不见清晨红彩喜庆之气,而是暮色降至一般,一如往日儿时记忆中的府门,而母亲在门口张望,似乎知道梦儿一定会回来,眉头紧锁一直望啊望,等候着梦儿。梦儿扶着家附近的树喘息片刻,看见门外的母亲,悲从中来,扶着腿便走向了云府大门。
府门口一直等候的大夫人也见到了梦儿,满身的泥泞土屑,哪里还像她一直娇惯的女儿,一时眼中泪光泛泛。母亲看着可怜的女儿满是心疼,女儿看着母亲也满是委屈。母亲前走几步扶着梦儿回了云府,坐在府内,心情安定,喝了一口茶,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放下紧张的心情,舒展一下。丫鬟小棠眼中也全是担心。母亲说“我的梦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遭罪了!”梦儿说“许府突生变故,始料未及,三郎在军中遇难,许府定会让女儿随之而去,所以逃回了家中,确不想人还未到,就传来了女儿也随之而起的消息。”父亲说“本是大好的喜事啊,哎,如今平安回来就好啊。”一家人又聊了半刻,心疼自己的女儿遭受的委屈,小棠便扶着小姐回屋中休息了,庭中还是哪随风微微摇曳的秋千,是哪熟悉的院落,宁静安逸。
第三节无风起浪世俗下亲缘淡薄
天色已暗,夜时。云梦由于一时间白日发生太多变故,睡不着,便在院中散步,想着再去看看父母,便走到正院中去,到了门外,正听到父母在吵架。
父亲说“梦儿不能留了,你们母女的缘分就到今晚了。”母亲说“我可怜的孩儿啊,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门外透过木质门窗影射的花窗,格外幽暗美丽。门内是母亲的抽泣声。母亲说“不要伤害我的梦儿啊!”父亲说“你也为我云府考虑考虑啊,我在朝也不易,云府的名声要不要了,你也要考虑漓儿、念儿,咱们的儿子女儿的未来啊!若是梦儿死了换一个烈女的好名声啊,为云府好,也是为她好,女儿家名声最重要了。若是梦儿不死,我们云府会被世俗唾弃,会被市井小儿嘲弄,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朝中进言,还有云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吗?你好好想想啊!”母亲哭泣哽咽的说“梦儿就不是你女儿,你就不顾梦儿的死活了”。父亲说“你清醒点吧!不要再哭了,我也难过的好么。”母亲说“再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父亲说“一会你拿着安神汤,去看看女儿,然后就让她留在林间湖中,见最后一面吧。”
云梦在门外听到父母的谈话,先是大为震惊,为何我最信任的云家竟要弃我而去,最宠爱的双亲竟要除掉我。然后便是满腔的悲伤与委屈,委屈无奈的像气息被抽离,拖着空空且沉重的皮囊,走回了自己的别院。此时的别院看起来不胜昨日的温宁景象,夜风瑟瑟。云梦心中在想是不是要再逃,方有生机。
回到屋内,云梦叹息。不一会,母亲和丫鬟端着汤走进来了。母亲说“我可怜的梦儿,今日定受惊吓了,喝下这汤之后,便早点休息吧,以后不会再受到这样惊吓了,在家中平平静静的安生度日吧。”母亲像过去一样轻拂云梦,安慰她。云梦心想,难道父母改变主意了。
云梦当着大夫人的面假意喝了一口汤,闲聊几句,大夫人便走了。云梦的贴身丫鬟小棠,溜进来端着一小盘蜜饯,并说“还是夫人最宠小姐,这下可好了,小姐有救了,我还给你带来最爱吃的点心,沈小姐今日送来的,想来也是思念你了。”云梦心想,是啊,怎么会怀疑最宠我的夫人,心里也顿觉踏实不少,吃了几颗蜜饯,有些乏累。不一会儿,小棠帮小姐铺好床褥,扶上纱帘,云梦便睡下了。
云梦刚睡下,便觉得飘飘然,翻山越岭之感,像极了今天起起伏伏的一天,再惊醒,竟发现被人卷在草席中,仰头一看正抬着往后山而去。原来是被仆人用草席卷住小姐,从院后的小门,平时府中出各种垃圾的污秽之处抬出的,再出府至后院林间。而等平稳下来,已经到了深山后的湖中,夜晚还是那么凉,云梦马上站起来,质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定睛一看,看见了父亲母亲和家中保卫云府的壮丁。母亲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云梦气恼又委屈的说“母亲你这是干什么”声音中似乎希望求得一丝怜悯垂爱。母亲说“本是想让你喝下汤,在不知不觉,无痛无苦之下,了此生,你还是这般淘气,定是又敷衍母亲,没有喝下汤水,哎”。父亲说“好了,好了,别说了”随后便吩咐家仆。家仆几人便将云梦推下湖中,云梦在水中喊到“母亲救我啊,母亲,水凉,我是你的梦儿啊”。而大夫人只是在岸上抹着泪水,低着头。云梦扑通了几下似呛水便没了声音,不知道是沉下去,还是飘远了。
众仆与老爷夫人都走远了,夜里有风,天凉,湖水更凉,但是与云梦的心寒相比都不凉,还是人心凉薄。好在此时云梦没事,只是呛几口水,勉强保下小命,飘在这冰冷的湖水中,游荡在这冰冷的夜中,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心里又归于平静,扑腾着游啊游啊,马上快游到了岸边,想来也是逃出了云府,福大命大,日后的福气自然来了。此时云梦回想这一天,逃出许府,跑进云府,结果是更大的牢笼,亲缘已故,又逃出云府,来到这广阔的山林湖泊中,换得自由之身,苦笑着叹无奈。
云梦在朦胧的月色中看到了岸边,拼命的往上爬,抓到了岸边的石块,似乎是救命稻草一般,有了生机,心想这是长生天给我开的生门吧,果然山里灵气就是充足,感谢苍天,感谢山神,保我小命,云梦自是暗中窃喜,梦不该绝,活下来总是好的,留得青山在,哪怕做这山间的一颗野果子,一颗璀璨的星也好,游荡林间,自由洒脱。可惜啊,可叹,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云梦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又闷又痛,吐出一口热血,竟然中毒了,可是并没有喝下母亲端来的汤啊。云梦心想为何会这样?难道是最后食用的果子,果子竟然有毒,没想到赶尽杀绝至此啊。云梦不禁感叹“哎,想来也是,又能跑去哪里?就算跑出府邸,难道还能跑出这世俗的牢笼!”无奈可能是命该绝,云梦只有深深的无力感,身子越发的乏累,沉重,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了。这最后一口气,便随他去了吧,心已死,了无牵挂遗愿,去了,去了。此一去,唯愿双亲安好,心系之人幸福安乐,愿我来世可以有不同的运势,今世就这样吧。云梦此一去便留在这湖间,没了往日。
这夜很寒,水很凉,奈何人心更凉薄,终究难逃世俗。世间再无云梦,独留下躯壳被水浪无情的冲卷到岸边,在这山后湖边,在这树林间,终究身首异处,残身落在岸边仅着薄而不整的单衣,亲缘已故,云梦也了却云府嫡女的一生。
第四节前世本是过路客奈何缘未了
第二日清晨,仍然天朗气清,日头高挂,无事发生般宁静。世间已无云梦,独留这冰冷的令人心痛的尸骸,与早已破碎不堪落一地的心,往事已矣。府内像往常一样,老爷和夫人在喝茶,丫鬟们打扫着院落,保卫的仆人坚守在庭中各处,一番宁静的景象,好似云梦本就从未来这世间,仅此一遭。市集仍然热闹,喧嚣的叫卖着各种好玩的,好吃的,有杂耍,有戏台子唱着戏,络绎不绝的宾客纷至沓来。似乎寂静只给了留在岸边的云梦,依旧遭受着冰冷的湖水无数次无情的拍打。偶尔夫人会在家中思念梦儿,仰面而泣,却不敢声张。丫鬟小棠也会难过大小姐的离开。沈二小姐听闻此时,感慨又无奈,却也不知云梦早已身首异处,想来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云府、许府皆痛失爱子,成为街边,茶余的谈资。几日后,云府收了许家三郎生前写给云小姐的信还有一只白玉镯子,信上写到,“春游时,便在街上寻得此镯,一见便生觉得有缘,与姑娘最为相配,也不知道收到之后,是否欢喜。近日战事吃紧,在外戍守边关,也不知还有几日方可与姑娘喜结连理,吾心念之,唯愿姑娘安好。”此时,街上又出了新的评书故事,讲着云府小姐与许家公子的佳话,赞许云府小姐高义,乃人中豪杰,随夫君而去,情意绵绵,此生虽情深缘浅,来世愿为神仙眷侣。
云梦就这样横亡于岸边,云梦的身后事,最初是路遇第一个公子,见其可怜,不禁感叹“哎,可怜女子,生于这世间不易,本应如夏花般绚烂一生,却昙花一现。”然后摇摇头便走开了,只是无奈这俗世。
第二个公子,心生动容,见其可怜,天寒衣薄,满身污垢,便将自己干净的长衣,披在其身上,以告慰逝者已矣,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不久后,第三个公子出现,万分心疼荒野的可怜人,在其身旁挖了半日的土,并将其安葬,立下无字碑。
自此,云梦此生也算得到安息。虽不知三位公子姓甚名何。确是身后有缘之人,许家三郎为国尽忠,虽负云家小姐,但情思真挚。因缘际会,本也无需逃脱,世俗的挣扎与反抗,只会让这本如白净瓶般高贵纯净的瓷制品,在一点点破碎后,无法修补,生前生后,都留得白净的空名,却不知终落于满身泥泞中,分不清是白瓷还是泥垢,混沌于这世间。
北延国富庶安宁,封建礼教严明。国中世家大族之一的云家,就坐落在离都城最繁华的市集不远的僻静地段,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后山自然生长的野果子,令人垂涎。今日的市集却是沸沸扬扬,街景的市民都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云家嫡女出嫁的事情。
听闻这云家有一女,单名一个梦字。乃府内最受宠的嫡出千金。云家在这国内身份地位又十分显赫,这女儿出嫁则成为这都城最热闹繁华之事。少时的云梦被教养的良善,诗词歌赋名动华京城。梦儿也是出落大方,明眸皓齿,美艳而不俗,双颊泛着稚嫩的微红。闲暇之余,梦儿则常坐在云府别院处榕树下荡秋千,这秋千也是老爷夫人宠爱的体现,再其生辰特意打造的,可以观望院中日心湖,府内的日子自由闲散,心境一如这府上明朗月清。
这几日便迎来梦儿出嫁的大日子了,云家与将军府许府两家早年定下的娃娃亲。大夫人看着自小在身边的梦儿满是不舍,便招呼着“梦儿来,坐于身侧”,手中拍拍长椅边的金丝软垫。梦儿乖巧懂事,来到夫人旁边说到“母亲,莫要担心了,日后也定会常常回来,孝顺母亲的,给母亲带最爱吃的茶食。”大夫人轻拂梦儿软发,应声说“知道了,知道,我们梦儿最乖,出府之后若是受了委屈,定要与母亲讲,母亲一定帮你出气,母家永远是你的依靠,为你遮风挡雨。”
许将军府是战功赫赫高门,在京中颇有威望,而这梦儿要嫁的便是这许家三郎,而许府三郎自也是人中翘楚,时常随军出征,三郎也是生的俊俏,文采斐然,身姿矫健,文武皆可,擅长骑射,攻于谋略。无论从世家门第,抑或才情品貌,云家与许家真是良配的好姻缘!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都在讲这两家联姻,宴请了许多京中贵客,这京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想必是都要来参加。
这日梦儿同往日一样,做好课业之后,慵懒的坐在庭中的秋千之上,丫鬟小棠拿着果饼,站在秋千旁,问到“大小姐要不要吃点果子,许家公子特意送来的蜂蜜腌制的果子,精致的小点心,一会让我也尝尝”。梦儿悠着秋千问小棠“也不知道此一去,父亲母亲可怎么办,没有我在身边照顾,一定会非常思念吧。”小棠说:“当然了,老爷和夫人最是疼爱小姐了,小姐出嫁,心里定是万般不舍。但是听闻哪沈家公子可不像京中贵公子那般,只知道玩乐,文弱不成器,而是年纪轻轻就带兵打仗,大家称其为少将军,智谋过人,样貌更是没的说”梦儿笑了笑,脸颊依然是泛着幼稚的微红,并说“母亲选的,自然是好。”
不日,便来到了大婚之日,云府上下,忙的不行,梦儿也是天蒙蒙亮便起身了,好几个丫鬟帮着梳洗打扮,大夫人也前来帮梦儿梳头,并跟梦儿说“我的梦儿要出嫁了,今后也要当大夫人,有自己的府院,但是梦儿还是我的梦儿。”大夫人眼中闪着微微泪光,眼中满是疼爱。梦儿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一刻变要从小孩子变成大姑娘了,安抚着母亲说“母亲,莫要担心了,又不是远嫁,这许府也在这京中繁华地,日后定时时来与母亲请安。孩儿也会时时思念母亲,还有父亲的。”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出嫁,母亲心中甚慰。
这一日,云梦凤冠霞帔,临别时母亲还把祖传的玉簪别在云梦发髻中,留作念想,今日云梦定是这京中,这繁华场最夺目的存在。自小备受呵护的云梦端庄稳重的走出闺房,望向了常伴她的别院和她的秋千所在方向,又不舍的望向父母,由两个丫鬟扶着漫步走出府中,前往许府。
虽然许家三郎因前线战士告急,前几日便出征了,但是这良辰吉日自是不容错过。云梦也自是要过许府,即便许郎不在。许府的贵客也是络绎不绝的来府中,好生热闹,“哎呀恭喜恭喜啊,许夫人,云府与贵公子真是良配啊”带着礼物便进了府中,道喜之声络绎不绝,府内外热闹非常,市井也是热闹,许府今日在京中最好的茶楼“春盎斋”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名旦花蝶今日也在,哪可是明艳京城的主,许府为小儿大婚请城中的百姓看戏,举国上下热闹祥和。但是正是这日云梦的生活发生了翻天变化,人的成长似乎也就在这一瞬间。
第二节走马灯过何为喜何为丧
这府中,这街角,繁华热闹。梦儿已经来到许府屋内休憩。可是就在这时,许府接到了现报,许三公子战亡于前线。许府大夫人喊着“我儿”后当场昏厥,众宾客惊坐起,云梦震惊“什么,怎么会如此!”这封建礼教的云梦当何去何从。本是云府千金,而今却成晦气克夫。留下一条最好的路,便是这白绫挂于梁,成为烈女,保全云梦,保全云府和许府的名声,想来许府不久便会赐下这白绫吧。而这高门大户人家更是多如此行事,任你千般好万般是,而今只有白白牺牲。万幸万幸!好在云梦怎么会与其他侯府的女子一样,云梦可是有最宠爱她的母亲大人,父亲大人,有她自小幸福安逸长大的云府啊,有日月陪伴的秋千,澄澈的日心湖,有哪别院,有要好的闺中密友沈小姐,随身照顾的丫鬟小棠。想到这里云梦褪去这厚重的凤冠霞帔,换上简易的服饰,从屋内的后窗躲着府内仆人跳出,又跑着从许府后花园中翻墙溜出。
跑出这本也不熟悉的许府,高墙大院的保卫和仆人众多,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跑出,云梦自也是来不及多想的。许府丫鬟在夫人耳边说“云小姐已经出府了”,夫人轻轻点头示意知晓。后院到前厅已经过了些时辰,这时已然传出“云小姐,许府新妇随已故亡君殉情。”满堂的宾客也赞叹到,“不愧是云家养的女儿,大义,忠贞不渝。”“嗯,确实大义”“忠烈随夫而去”厅中充满着对云梦,对云府的赞许。
云梦一直在跑,终于跑出了这硕大的府邸,跑到一如往昔繁闹的街市上,来到这市中心,不远处还能听到春盎斋传出来的戏班子声,旁边还有路人私语“是不是这名旦花蝶儿的曲目啊!”市集欢声笑语,此时确可笑非常,本是为她准备的普天同庆,与民同乐的戏曲,与云梦如今慌张心境大相径庭。云梦跌跌撞撞的一直往前跑,平日坐着这府中的马车,竟不知道这路如此的远,出了这街市,到了林间,其间摔了不知几下,扶着半瘸的腿,往云府去。出了这林间,便是云府,平日依山傍水惬意的回府邸之路,如今却走的万般艰难。终于,云梦走到了这府前不远处的树边,扶着树看着府中,心中暗喜,到家了,到家了,可是逃出来了。此时云府应是已经收到了许家儿郎身故,以及云小姐随之而去的消息了。府前不见清晨红彩喜庆之气,而是暮色降至一般,一如往日儿时记忆中的府门,而母亲在门口张望,似乎知道梦儿一定会回来,眉头紧锁一直望啊望,等候着梦儿。梦儿扶着家附近的树喘息片刻,看见门外的母亲,悲从中来,扶着腿便走向了云府大门。
府门口一直等候的大夫人也见到了梦儿,满身的泥泞土屑,哪里还像她一直娇惯的女儿,一时眼中泪光泛泛。母亲看着可怜的女儿满是心疼,女儿看着母亲也满是委屈。母亲前走几步扶着梦儿回了云府,坐在府内,心情安定,喝了一口茶,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放下紧张的心情,舒展一下。丫鬟小棠眼中也全是担心。母亲说“我的梦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遭罪了!”梦儿说“许府突生变故,始料未及,三郎在军中遇难,许府定会让女儿随之而去,所以逃回了家中,确不想人还未到,就传来了女儿也随之而起的消息。”父亲说“本是大好的喜事啊,哎,如今平安回来就好啊。”一家人又聊了半刻,心疼自己的女儿遭受的委屈,小棠便扶着小姐回屋中休息了,庭中还是哪随风微微摇曳的秋千,是哪熟悉的院落,宁静安逸。
第三节无风起浪世俗下亲缘淡薄
天色已暗,夜时。云梦由于一时间白日发生太多变故,睡不着,便在院中散步,想着再去看看父母,便走到正院中去,到了门外,正听到父母在吵架。
父亲说“梦儿不能留了,你们母女的缘分就到今晚了。”母亲说“我可怜的孩儿啊,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门外透过木质门窗影射的花窗,格外幽暗美丽。门内是母亲的抽泣声。母亲说“不要伤害我的梦儿啊!”父亲说“你也为我云府考虑考虑啊,我在朝也不易,云府的名声要不要了,你也要考虑漓儿、念儿,咱们的儿子女儿的未来啊!若是梦儿死了换一个烈女的好名声啊,为云府好,也是为她好,女儿家名声最重要了。若是梦儿不死,我们云府会被世俗唾弃,会被市井小儿嘲弄,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朝中进言,还有云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吗?你好好想想啊!”母亲哭泣哽咽的说“梦儿就不是你女儿,你就不顾梦儿的死活了”。父亲说“你清醒点吧!不要再哭了,我也难过的好么。”母亲说“再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父亲说“一会你拿着安神汤,去看看女儿,然后就让她留在林间湖中,见最后一面吧。”
云梦在门外听到父母的谈话,先是大为震惊,为何我最信任的云家竟要弃我而去,最宠爱的双亲竟要除掉我。然后便是满腔的悲伤与委屈,委屈无奈的像气息被抽离,拖着空空且沉重的皮囊,走回了自己的别院。此时的别院看起来不胜昨日的温宁景象,夜风瑟瑟。云梦心中在想是不是要再逃,方有生机。
回到屋内,云梦叹息。不一会,母亲和丫鬟端着汤走进来了。母亲说“我可怜的梦儿,今日定受惊吓了,喝下这汤之后,便早点休息吧,以后不会再受到这样惊吓了,在家中平平静静的安生度日吧。”母亲像过去一样轻拂云梦,安慰她。云梦心想,难道父母改变主意了。
云梦当着大夫人的面假意喝了一口汤,闲聊几句,大夫人便走了。云梦的贴身丫鬟小棠,溜进来端着一小盘蜜饯,并说“还是夫人最宠小姐,这下可好了,小姐有救了,我还给你带来最爱吃的点心,沈小姐今日送来的,想来也是思念你了。”云梦心想,是啊,怎么会怀疑最宠我的夫人,心里也顿觉踏实不少,吃了几颗蜜饯,有些乏累。不一会儿,小棠帮小姐铺好床褥,扶上纱帘,云梦便睡下了。
云梦刚睡下,便觉得飘飘然,翻山越岭之感,像极了今天起起伏伏的一天,再惊醒,竟发现被人卷在草席中,仰头一看正抬着往后山而去。原来是被仆人用草席卷住小姐,从院后的小门,平时府中出各种垃圾的污秽之处抬出的,再出府至后院林间。而等平稳下来,已经到了深山后的湖中,夜晚还是那么凉,云梦马上站起来,质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定睛一看,看见了父亲母亲和家中保卫云府的壮丁。母亲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云梦气恼又委屈的说“母亲你这是干什么”声音中似乎希望求得一丝怜悯垂爱。母亲说“本是想让你喝下汤,在不知不觉,无痛无苦之下,了此生,你还是这般淘气,定是又敷衍母亲,没有喝下汤水,哎”。父亲说“好了,好了,别说了”随后便吩咐家仆。家仆几人便将云梦推下湖中,云梦在水中喊到“母亲救我啊,母亲,水凉,我是你的梦儿啊”。而大夫人只是在岸上抹着泪水,低着头。云梦扑通了几下似呛水便没了声音,不知道是沉下去,还是飘远了。
众仆与老爷夫人都走远了,夜里有风,天凉,湖水更凉,但是与云梦的心寒相比都不凉,还是人心凉薄。好在此时云梦没事,只是呛几口水,勉强保下小命,飘在这冰冷的湖水中,游荡在这冰冷的夜中,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心里又归于平静,扑腾着游啊游啊,马上快游到了岸边,想来也是逃出了云府,福大命大,日后的福气自然来了。此时云梦回想这一天,逃出许府,跑进云府,结果是更大的牢笼,亲缘已故,又逃出云府,来到这广阔的山林湖泊中,换得自由之身,苦笑着叹无奈。
云梦在朦胧的月色中看到了岸边,拼命的往上爬,抓到了岸边的石块,似乎是救命稻草一般,有了生机,心想这是长生天给我开的生门吧,果然山里灵气就是充足,感谢苍天,感谢山神,保我小命,云梦自是暗中窃喜,梦不该绝,活下来总是好的,留得青山在,哪怕做这山间的一颗野果子,一颗璀璨的星也好,游荡林间,自由洒脱。可惜啊,可叹,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云梦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又闷又痛,吐出一口热血,竟然中毒了,可是并没有喝下母亲端来的汤啊。云梦心想为何会这样?难道是最后食用的果子,果子竟然有毒,没想到赶尽杀绝至此啊。云梦不禁感叹“哎,想来也是,又能跑去哪里?就算跑出府邸,难道还能跑出这世俗的牢笼!”无奈可能是命该绝,云梦只有深深的无力感,身子越发的乏累,沉重,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了。这最后一口气,便随他去了吧,心已死,了无牵挂遗愿,去了,去了。此一去,唯愿双亲安好,心系之人幸福安乐,愿我来世可以有不同的运势,今世就这样吧。云梦此一去便留在这湖间,没了往日。
这夜很寒,水很凉,奈何人心更凉薄,终究难逃世俗。世间再无云梦,独留下躯壳被水浪无情的冲卷到岸边,在这山后湖边,在这树林间,终究身首异处,残身落在岸边仅着薄而不整的单衣,亲缘已故,云梦也了却云府嫡女的一生。
第四节前世本是过路客奈何缘未了
第二日清晨,仍然天朗气清,日头高挂,无事发生般宁静。世间已无云梦,独留这冰冷的令人心痛的尸骸,与早已破碎不堪落一地的心,往事已矣。府内像往常一样,老爷和夫人在喝茶,丫鬟们打扫着院落,保卫的仆人坚守在庭中各处,一番宁静的景象,好似云梦本就从未来这世间,仅此一遭。市集仍然热闹,喧嚣的叫卖着各种好玩的,好吃的,有杂耍,有戏台子唱着戏,络绎不绝的宾客纷至沓来。似乎寂静只给了留在岸边的云梦,依旧遭受着冰冷的湖水无数次无情的拍打。偶尔夫人会在家中思念梦儿,仰面而泣,却不敢声张。丫鬟小棠也会难过大小姐的离开。沈二小姐听闻此时,感慨又无奈,却也不知云梦早已身首异处,想来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云府、许府皆痛失爱子,成为街边,茶余的谈资。几日后,云府收了许家三郎生前写给云小姐的信还有一只白玉镯子,信上写到,“春游时,便在街上寻得此镯,一见便生觉得有缘,与姑娘最为相配,也不知道收到之后,是否欢喜。近日战事吃紧,在外戍守边关,也不知还有几日方可与姑娘喜结连理,吾心念之,唯愿姑娘安好。”此时,街上又出了新的评书故事,讲着云府小姐与许家公子的佳话,赞许云府小姐高义,乃人中豪杰,随夫君而去,情意绵绵,此生虽情深缘浅,来世愿为神仙眷侣。
云梦就这样横亡于岸边,云梦的身后事,最初是路遇第一个公子,见其可怜,不禁感叹“哎,可怜女子,生于这世间不易,本应如夏花般绚烂一生,却昙花一现。”然后摇摇头便走开了,只是无奈这俗世。
第二个公子,心生动容,见其可怜,天寒衣薄,满身污垢,便将自己干净的长衣,披在其身上,以告慰逝者已矣,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不久后,第三个公子出现,万分心疼荒野的可怜人,在其身旁挖了半日的土,并将其安葬,立下无字碑。
自此,云梦此生也算得到安息。虽不知三位公子姓甚名何。确是身后有缘之人,许家三郎为国尽忠,虽负云家小姐,但情思真挚。因缘际会,本也无需逃脱,世俗的挣扎与反抗,只会让这本如白净瓶般高贵纯净的瓷制品,在一点点破碎后,无法修补,生前生后,都留得白净的空名,却不知终落于满身泥泞中,分不清是白瓷还是泥垢,混沌于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