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番话的瞬间,洛千澜只感觉自己仿佛瞬间坠入冰窟,浑身上下都冰凉刺骨。

    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传言?

    洛千澜明明记得,当年景帝搜遍了楚国皇宫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寻到自己。后来是姜卓风偷偷用一具流□□孩的尸体,假装了自己,这才躲过了景帝的耳目。

    且仵作再三确认过身份,这的确就是楚国公主后,景帝这才放下心来。

    可为何过了十年,会有如此的传言流出?

    况且能够点出她就身处洛阳城。

    可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洛千澜顿时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有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被旁人瞧出端倪来。

    邻桌的两位女眷仍喋喋不休地聊着方才的那些话,原本平淡轻柔的嗓音,随着她们略带讥笑的口吻,传入洛千澜耳中,都显得分外尖锐。

    “若是被当今圣上找到了,那前朝公主岂不是要示众斩首?”

    “可不是呢,我听我爹说,当年楚帝和楚国太子的尸首,被悬挂在洛阳城城门上,整整三日呢。”

    ……

    她们的交谈声响渐渐在洛千澜耳旁拉远,一字一句,都成为触动心口疼痛的小石子。

    它们纷纷砸向她,企图攻破心口那屹立多年的城墙。

    指尖都一点点地泛起了酥麻,无力感逐渐浸染到了浑身上下。

    此时此刻,洛千澜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猜,即便此刻自己戴着半遮面,面色也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白漓的声音从不知哪里传来。

    “阑儿妹妹,你为何面色如此苍白?”

    尽管是在关心自己,可白漓故意拉高了声音,引得周遭女眷纷纷看向了自己。

    洛千澜从未觉得白漓如此厌烦过。

    她竭尽全力挤出了一个笑,在半遮面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楚楚可人。

    洛千澜看向白漓,回应道:“阑儿没事,谢漓姐姐关心,惊扰了诸位姐妹赏雪,阑儿心怀不安。”

    梅家小姐应道:“无妨,阑儿小姐若是身体实在不适,不妨我去唤家里郎中来稍作诊断?”

    洛千澜正欲抬手回绝,谁知白漓却抢先一步:“梅姐姐说的是,阑儿素来体弱多病,还是别误了诊断的好时光。”

    她话音落下,洛千澜从她面上察觉到了丝丝幸灾乐祸。

    本就因为方才的传闻心生不适感,再加上白漓的刻意寻事,洛千澜蓦地感觉到了胸口发堵,忍不住涌上一股股反胃感觉。

    原先倒是没什么,这下是真的浑身不适了……

    梅家郎中很快便被侍女带到了洛千澜跟前,白漓热络极了,一边说着要帮郎中取下她的半遮面,一边便朝洛千澜面前伸出手来。

    洛千澜正欲伸手挡下白漓的动作,眼前又是一道黑影闪过。

    “我家小姐身体不适,老爷特命我来带她离席。诸位,见谅。”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洛千澜还未抬头,便认出了眼前之人乃言无声。

    只是,现在听着,又觉得他的声音有稍许陌生。

    她想要抬头,可日光混着皑皑白雪,略微晃得有些刺眼。

    言无声束起的长发被风微微吹拂着,在身后来晃荡着。

    他依旧是那一袭黑衣,冒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周围的白雪皑皑全然不同。

    说完,言无声便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洛千澜苍白的面上。

    他弯下腰,张开双臂便要将洛千澜环住。

    洛千澜听闻言无声在自己耳旁轻言道:“抱歉,小姐。”

    下一秒,自己便被他横抱而起。

    在场的皆为世家贵族,若是离席也须是洛千澜主动道明。

    还从未有过侍卫主动将公子小姐带离席的例子呢!

    有人看不下去,正要起身将言无声拦下,谁知梅家小姐却伸手将其拦下。

    “罢了,姜小姐确如平日传闻那般体弱多病,她身体不适便由她去吧。”梅小姐说完,目光却又朝方才言无声离去的方向扫了扫。“只是,她这侍卫,好生英俊,洛阳城中那么多潇洒郎君都比不上……”

    -

    方才的那一通吵闹,外加那传言撼动了内心,洛千澜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只知道自己被言无声抱在怀中,一点点远离了喧闹的梅家。

    似乎又待在了那个晃荡不断的马车中,车轱辘碾过永安街的声音遍布着洛千澜的耳旁。

    一切都和来时完全相同,只是在经过洛阳城门的那一刻,洛千澜蓦地浑身僵硬。

    她想起方才,那两名女子之间的对话。

    阵风吹过,将车帘也稍稍吹开。雪的白光映照着宏伟的城门,却触动着洛千澜的内心。

    她不由得湿了眼眶。

    一回到姜宅,洛千澜便发起了烧。

    意识朦胧不清,她烧得昏天黑地,什么都顾不上。

    厢房中似乎不断有人前来,迷迷糊糊里,洛千澜听到了姜卓风与白如颜的声音。不过多久,又是侍女忙进忙出的动静。

    最后,似乎还有姜珉。

    洛千澜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在意识的短暂清晰后,她再度陷入了昏睡。

    眼前的混沌渐渐散开,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昔日楚国的宫殿之中。

    春暖花开,洛千澜的眼眶之中满是她小时最爱的杏花。

    然而不等她环顾周围,火光席卷着宫人们的惨叫声,将整个夜空映红。

    洛千澜再一次陷入了恐惧的漩涡之中,这无比熟悉,且自己毕生难忘的场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她转身就跑,可一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母后被景帝一剑穿心的场面。

    鲜血喷涌而出,洒满了昔日洛千澜最爱的殿堂。

    她捂着嘴,热泪夺眶而出,却只看到母后黯然倒地,再无半点气息的模样。

    洛千澜回过头,想要立刻逃离这里,跑得远远的。

    谁知刚走了两步,映于眼前的赫然是洛阳城门。

    那儿,洛千澜再熟悉不过,孩童之时,每每随着父皇出游,都会经过这里。

    可那上方,正悬吊着两句破败不堪的尸首。

    尽管夜色迷茫,可火光却照亮了洛千澜的视野。

    她将那上方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是父皇与皇兄的尸首。

    洛千澜只是呆站在原地,瞪大双眼看着那极为恐怖的一幕。

    蓦地,尖叫声自胸膛而出。

    ……

    “啊……”

    她睁开眼,浓厚的黑暗怎么也望不穿。

    自己胸膛起伏,正不断地喘着气。

    洛千澜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周围并无方才烧红天际的火光,只是浓稠的黑夜,以及包裹了全身的刺骨冰凉。

    有个人轻轻将自己环抱住。

    胸膛的温热,一点点将自己浸染,浑身上下的寒意也在渐渐消失。

    视野被蒙蔽,洛千澜什么都不曾看见。

    留给自己的唯一感受,便是这拥紧自己的怀抱,温暖至极。

    而她,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害怕。

    喘/息了一阵后,洛千澜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处——她正躺在厢房的床上,周遭一片漆黑,床幔时不时地涌动着。

    刚才冲天的火光,以及被迫撕开的记忆,似乎都是一场难以逃脱的梦魇。

    又是一阵凉意,洛千澜连忙裹紧了被子。

    明明窗户紧闭,可为何还有凉风吹入?

    一旦陷入温暖的裹挟,困意就滚滚涌上。更何况,洛千澜还未全然退热,不久前方被喂了药,瞬间便陷入沉睡。

    当她渐渐睡去,一道黑影终于离去,轻轻带上了窗。

    -

    洛千澜醒来,头痛欲裂,又被觅儿强行喂了碗苦到发酸的药,缓了好久后终究是好受了些。

    她想要坐起身来,觅儿赶忙在她身后多放了几个枕头。

    捧着热茶,洛千澜终于想起了昨晚的那场恐怖梦魇。

    光是回忆都有些后怕,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只是随之而来的,是那被紧抱着的感觉。

    洛千澜不由得一顿,接着抬眼望向觅儿:“昨天夜里,可有人来过我房里?”

    觅儿还在忙着滤药,听到后便回过头:“傍晚时老爷和夫人来过,不过多久珉公子也来看小姐了,之后便不曾有人来过。”

    傍晚时分……

    她还记得,昨夜自己陷入那个怀抱时,周围漆黑一片。

    傍晚时分仍留有些光亮,所以……绝不是方才说起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会是谁呢?

    “那,昨夜你守夜时,可有听到我房中有什么动静?”洛千澜又忍不住问道。

    觅儿细细回想了番:“没听见什么动静……怎么了,小姐?”

    她面露严肃神情,洛千澜忙摆手:“无事,无事。”

    既然觅儿都未听到什么,想必,是自己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

    这么想着,洛千澜倒也未在将那天夜里的种种放置于心。

    又过了几日,自己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便向往日那般,正欲去像父母请安。

    谁知刚走到姜卓风的书房跟前,洛千澜便听到了白漓的声响。

    “姑父,我亲眼所见,姜阑中秋夜偷跑出去,还勾搭上了一个男人。况且,就是那日在梅夫人宴席上直接将她带走的男人。”

    姜卓风是如何回应的,洛千澜并未听清。

    只是听闻中秋夜,她的内心不由得又紧了紧——尽管现在并未有任何禁足,可当日还是自己违反家规,心虚是理所应当。

    她提起裙摆,正欲步入书房像姜卓风请安,不料却听到来自身后的一声叹息。

    洛千澜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急忙回过头——谁知立于身旁的,却是姜珉。

    他何时来到了自己身旁,也不知究竟这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只见姜珉的目光全然集中在自己身上。

    洛千澜也听到了他含笑却浸满凉意的言语:“阑儿不乖,居然敢偷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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