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这套两居室,是黎雨前年买的,因为差钱空了很久,今年才装完,本想把老太太接来一起住,可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冷冷清清。

    “小雨,今天这么晚下班?”打招呼的是她隔壁邻居刘姨,“呀,你受伤了?”

    黎雨笑笑:“不小心撞门上了,刘姨你也还没睡呢。”

    刘姨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身材清瘦,面相和善,早年丧夫后没再找对象,儿子在外地工作,常年一个人独居。

    一个人偶尔总会遇到些麻烦需要寻人帮助,刘姨接触网络不久,很多不懂,黎雨帮她弄了次wifi,教她如何加人好友,和人聊天,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

    两个人女人同样独身一人孤单寂寞,一个儿子不在身边,一个从小缺失母爱。

    刘姨对她莫名喜欢,黎雨也是。

    “小雨,我炖了汤,一个人也喝不完。”

    刘姨邀她进屋里,黎雨没拒绝。

    屋内打理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阳台几株绿植的枝叶随风轻轻摆动,好似在诉说某种思念。

    刘姨盛汤端来,笑意很浓:“不够还有,喝完我给你额头擦药。”

    黎雨起身接过道谢,片刻的关怀让她心里很暖。

    这不是黎雨第一次到刘姨家里吃饭,所以不会太见外。

    餐桌上的玻璃瓶里,插放着几株向日葵还很鲜活。

    刘姨喜欢鲜花,应该说没有女人不喜欢。

    花的生命鲜艳,美丽又短暂,却能给人带来诗情画意的乐趣,让黯淡无光的房间,瞬间充满温暖的颜色,甚至分泌一点让人愉悦的多巴胺,治愈低落心情。

    黎雨时常会遇到一些女人缠着男人要花,男人不买,说无用。对于这种不懂浪漫的呆瓜男人,她也没什么好评价的,过日子,冷暖自知。

    一年也就那么几个送花节日由头,女人自己买得起,说白了,看中的还不是那份心意,倒是许多男人懂不起。

    哪怕是穷苦的人,除了生活和苟且,偶尔也会向往诗和远方。

    黎雨时不时会从店里带回一些花草送给刘姨,这对她来说实属小事,重在情意。

    夜深,黎雨洗完澡,躺在床上,没有把厚重的窗帘拉死,故意让一缕白月光透过薄纱照进来,显得屋内不那么落寞。

    孤寂感如蔓藤攀上她,沿着脚踝缓慢向上,欲将人缠绕。

    刚刚与刘姨闲聊,讲到她儿子下个月回家,话没挑明,她听出来,刘姨有意撮合。

    黎雨没回应,也不好意思拒绝。

    她伸手抚摸床头硬质地的书壳。

    不行啊,她心里有苏医生了,喜欢一个人就该认认真真,不能轻易变的。

    苏彦杰,多好听的名字,和人一样清隽。

    黎雨心知肚明苏医生和她是点头之交,根本没有多余的暧昧,男女之间不来电,怎么能发展起来呢?

    而且很大可能是她想多了。

    她苦过,穷过,但从不知自卑自怜怎么写,曾经犹如一颗被人丢弃的草,野蛮生长。

    现在日子是好过起来,反而心中空落落。

    蜜桃成熟鲜嫩多汁,到底是希望有人采摘?还是孤零零的挂在枝头,美到枯萎,掉落。

    究竟哪种境遇更为可惜?

    不安躁动的想法稀奇古怪。

    总之,黎雨得出结论,是时候该找个男人了......

    真是见了鬼。

    骆寻雨这一夜睡得混混沌沌,竟然还少有的做梦了。

    好多年没梦到过那颗梧桐,树下一个女孩抱着洋娃娃,抬头望他,眨了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冷不丁说了句:“死胖子。”

    他如满耳灌水,声音传来朦朦胧胧。

    骆寻雨疯了般冲下阁楼欲抓住她,不见了,树与人,一切都不见了,天空开始下雨,被淋湿的青石板路颜色深幽。

    狭窄的巷外,有人在吟唱童谣,声音稚嫩,“胖娃胖嘟嘟,骑马到成都......”

    操!

    我不是胖子!

    闹钟铃没响,他先惊醒,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骆寻雨起床打理,洗脸刮胡子,收拾头发,穿上白衬衣,外搭一件黑色夹克,其实他不用过多打扮,人群中一站就足够显眼。

    码农堆待久了,平日穿着十分随意,他们公司夏天有穿人字拖,冬天各种五颜六色,萌萌哒的棉拖鞋。

    钱维见了也只是摇摇头,骂句不像话,活脱脱像一个对差生无可奈何的班主任。

    骆寻雨今天稍微讲究一点,老板规定,让所有男士亲手送花给女生,让女生体会一把女皇待遇。

    大家觉得这个提议实在很傻,天天见,能有什么新鲜感,哪怕作为公司颜值代表的骆寻雨,那么帅一张脸,在糙汉子堆里待久了,也别无新意,大家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中年男人的审美和想法,年轻人不敢恭维,不过老板有这个心意,大家心里还是感动的。

    骆寻雨晚上没休息好,但他不管是从前熬夜苦读,还是工作,从不打瞌睡,大概是因为年轻。

    清晨,公司里一些人在排队接咖啡。

    骆寻雨坐到工位上,小珂把多接的一杯给他:“我俩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别送我花了。”

    “骆骆哥,送我送我,我不嫌弃。”对门儿的女同事挥着双臂,高声呼喊。

    路过同事调侃:“记得雨露均沾啊。”

    “花到了,哪位男同事帮忙一起下去取?”行政部门的刘然然站在门口问大家。

    骆寻雨想去接水,刚好站了起来。

    “哟,骆骆哥今天这么积极?那就一块儿吧。”

    “......”我不是,我没有。

    骆寻雨一直很无语大家这么叫他,觉得这名字太萌,根本不符合他冷酷的外表嘛。

    可是同事叫惯了,他也无可奈何,只有随着去了。

    因为那个扑朔迷离的梦,骆寻雨今天心情莫名低迷,想到送花来的会不会是黎雨,似乎多了几分期待。

    为什么会对她有期待?

    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像个洋娃娃,性格却不那么乖,和他梦里骂“死胖子”那个女孩如出一辙。

    小城镇夏季炎热,那会儿没有空调,骆寻雨儿时的确是个小胖子,很怕热。

    外人眼里,他性格略显孤僻,闷闷地话很少,不像那些小孩满街撒丫子乱跑。

    其实,骆寻雨是嫌弃那些小孩幼稚,小孩嫌小孩幼稚,说出来有些滑稽。

    他有股与同年人不相符的成熟,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他常常趴在阁楼窗台,看一群孩子嬉戏打闹,印象很深,其中有一个小女孩,手里随时随地都提着一个布洋娃娃,好像与之形影不离。

    看久了,他感觉娃娃和女孩竟然真的有几分相似,圆脸大眼睛,偏棕的发色,导致这种形象的女孩,在他心里埋下微妙种子。

    “到了。”电梯到负一楼,小珂拉拉骆寻雨的衣角。

    刚刚他在走神,看来真的是没睡好。

    还没走近,骆寻雨看到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像个小公主。

    “小公主”正撸起袖子在搬砖,弯腰从后备箱往外搬箱子,累的气喘吁吁。

    小珂和刘然然不知道谁是来送花的人,骆寻雨却直径往黎雨的方向走。

    “是那个女孩吗?”

    “好漂亮的小姐姐。”

    两个女生跟在他身后,突然讨论音量变小。

    骆寻雨隐隐约约听到好像在嘀咕,“难怪他今天这么主动,嘿嘿......”

    骆寻雨只当做自己聋了。

    “这些都是,”黎雨笑着对他们说,“还让你们单独下来取,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珂对美女很客气:“不麻烦的,小姐姐辛苦了。”

    黎雨遇到过各种奇葩客人,和通情达理又有素质的人打交道,会愉快很多,像这样的属于神仙客户。

    之前和行政对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家公司的人不错,也大方,所以特意多准备了一些插花会用到的叶材。

    “这些尤加利叶是多送你们的。”

    “哇,谢谢小姐姐。”刘然然说,“以后有活动就找你了。”

    他们人下来少了,多出一些花材,要跑两趟,刚好其他家的黎雨都送完了,他们公司是最后一家,而且人也好,主动提出:“我帮你们送上去吧。”

    “小姐姐你真好,有没有男朋友呀?”几个人往写字楼里走,小珂突然这么问一句。

    “啊?”黎雨眨眨眼,有点害羞。

    骆寻雨在一旁悠悠道:“你家里表哥也挺多哈。”

    小珂:“......”

    话题终止。

    电梯门开,几人排队进去,黎雨没说话,但从古怪的氛围察觉到了点什么......

    黎雨发现他们公司不止一层,而且感觉很高端,还有专门的健身房,她没在这种高上大的写字楼里上过班,心里羡慕。

    毕业后,她身边很多女同学找工作人事行政之类的文职多,专科生,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进不了太好的大公司,虽说表面上也是天天光鲜亮丽,进出高上大的写字楼,其实工资一般,顶多4000来块钱。

    黎雨不是嫌弃这种类型工作,她也想啊,但不行,她得挣钱,助学贷款还没还完呢。

    听人说房地产挣钱,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去应聘了房产销售,因为外形还算漂亮,善于展现自己,嘴巴也甜,顺理成章入职。

    当时,黎雨那个新楼盘很紧俏,卖的非常好,短短三年时间,她实现了人生第一个小目标,有车有房,当然这归结于,黎雨平时不乱花钱,总的来说,她是个节省的人。

    后来房产干累了,黎雨怕自己有一天会猝死在这个岗位,听大学好友说开花店挣钱,成本风险小,也有一了些资本,辞职后花钱去学了一个月花艺,然后找地段开店,一气呵成。

    一路走来,她就是如此雷厉风行,没有职业规划,什么挣钱就立马去做,至今还没翻过船。

    黎雨帮忙把东西送到前台,准备离开,刘然然叫住了她:“等下,小姐姐有东西给你。”

    黎雨纳闷,钱已经结过了呀?

    片刻后,刘然然提着一个漂亮粉色小袋子过来,里面装的全是今天搞活动的小零食:“一点心意。”

    “谢谢。”她们的热情,让黎雨有点小感动。

    黎雨前脚进了电梯,骆寻雨后脚跟进去。

    “下楼买烟。”他说了句。

    “哦。”黎雨应了声,随口一说,“你们公司看着好高级。”

    她东瞧瞧西看看的样儿,骆寻雨看着想逗她,嘴欠一句:“你看什么都觉得高级。”

    黎雨抬下巴斜视他:“我看你就挺高级。”

    骆寻雨笑:“我高级什么?找的女朋友们能凑一桌打麻将么?”

    “嗯,个个眼神都还不好,不知道你有钱还抠门。”黎雨下意识摸鼻梁,才发现今天没戴眼镜。

    骆寻雨眼神上下扫视她,个子不高还穿平底鞋,忽问:“你今天怎么不戴眼镜?”

    黎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今天不想装斯文。”

    他嗤笑:“你还真是一点亏吃不得。”

    介于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黎雨每次想看他,不得不抬头,她勾起唇角,从容淡定:“吃不得,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浅色衣服很适合她,给人感觉像一颗味道甜甜的奶糖,眼神灵动俏媚,完美诠释纯与欲的并存。

    骆寻雨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不再言语。

    电梯到一楼停下,黎雨准备出去,被叫住。

    “负一楼才能出去。”他好心提醒。

    “哦,谢谢。”

    “你请我喝水吧。”

    “什么?”黎雨愣了愣,“为什么?”

    朋友,我们很熟么?

    他笑:“不是谢谢我么?”

    她无语:“行。”

    换个人她会觉得这男的在搭讪,可是骆寻雨这样纯属觉得这个人爱犯贱。

    “谢谢。”走出电梯,骆寻雨给她指路,“便利店在那边。”

    黎雨拧着眉看了看他,这人有点毛病的样子。

    两个人刚准备往店里走,从里面出来一姑娘,看到骆寻雨双眼一亮,很激动地拉住他手不放,喊了一声。

    “骆二哥!”

    骆寻雨迟疑着喊出女孩名字:“温淑颜?”

    “你在这里上班吗?居然还能碰到你,太好了。”

    黎雨看那女孩激动得眼角泛起泪花了都,她夹在中间,似乎多余,悄声走进便利店冰柜前选饮料。

    那两人还站在那里寒暄,很奇怪,感觉他们既熟又不熟。

    比朋友亲近一点,不像亲戚,又不是恋人。

    二哥,称呼挺亲热。

    尤其是那女孩看他的眼神,眉目含情,挺暧昧。

    这种关系,黎雨思索出一种答案,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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