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杜月琴好奇问道:“这事儿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高明淑微微皱眉,说道:“大抵都是真的。我前两日就听爹爹提起过这事,河南确实发生了好几桩相似的案子,都是梦见过孩子丢失,醒来后孩子不见,最后同样是在梦中梦见过的地方找回了孩子。此事甚是诡异,从最初报官的那户人家算起,至今已案发近一个月,光河南县报案的就有十六七起,长安内也有三四起了,况且出事的都是年岁在1-5岁间的孩童,不分男女,除了这些许零星的信息之外,愣是一丝可疑的踪迹也寻不到,就像是……”

    郑乐熙接话道:“就像是妖鬼所为,不像是人为,是么明淑姐姐?”

    高明淑点头:“不错,如今许多高官权贵的人家也开始忌惮起来,纷纷开始抢夺僧人和道士,甚至还有大打出手的呢。都希望他们能在家里作法,护佑家人免遭那怨女的侵扰,尤其是家中稚儿年纪尚小的更是诚惶诚恐。”

    杜月真忧心道:“我姑母去年才生了个大胖小子,近几日也是夜不敢寐,尤其听说城里有不少道士卜卦,算出确实是女鬼所为。我姑母更是惶惶不已,昨日我母亲还去看过她,说是两个眼圈熬的通红,甚是遭罪。这妖鬼作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崔思弦暗暗心惊,下意识就想起那日问灵的经过,随即联想到了阿乐,又从阿乐这里联想到了那位裴大人,一时有些云里雾里。

    郑乐熙故作天真的压低声音问道:“那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呢?如今城内人尽皆知,皇城里的那位也知道么?”

    高明淑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挪椅子,小声道:“自然。据说昨日就召见了不少大臣问话呢,我们几人的爹爹也都被唤去了的,就连河南县县令都被传唤到长安来了。可见陛下甚是重视,况且陛下才刚得了位年仅1岁的七阿哥,同样紧张的很呢。”

    崔思弦心知祖父也参与了朝中的事宜讨论,但并没怎么从祖父嘴里听到些什么。祖父近来太忙,为人严肃,她也不敢去打扰他:“我倒未曾听祖父提及太多,再好奇也不敢去问。”

    杜月琴和杜月真同样点了点头,只有高明淑是个性子跳脱的,有什么疑惑就径直跑去骚扰自家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解释清楚根本不让二老好生休息,好在她爹娘甚是惯着她这位独女,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高明淑道:“今早就定了,朝中要派重臣去流言的源头河南县彻查到底,是人是妖定要查清楚,严禁此案再次扩散。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还有翰林院共同领了圣命要联手查明,我爹爹也要派人手去维护治安。你们知道不,圣上也恐有妖邪作祟,还派了两名皇家寺庙里的高僧暗中前去配合!”

    崔思弦讶道:“等等,翰林院?他们这群修书编撰的文官去做什么?”

    高明淑故作高深:“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此次事件,主要领头负责的恰好是这翰林院的裴行俭裴大人!”

    众人均是一愣。

    谁?裴行俭?

    高明淑像极了一位宫中密探,对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颔首道:“案件毫无疑点和头绪,民间又人心不安,圣上甚是恼怒。朝中大臣对于领这个案子也颇为为难,怕不好交差,均推脱不定。还是这位裴大人安抚了圣上,听说又颇精通些道家著作,对妖邪之事兴趣颇多,圣上便以编撰地方志的名义,让他主责此案。诶,裴大人还是太过年轻了些啊,这种时候,怎好冒头!此事若是办不好,他该如何去承接圣怒啊!”

    郑乐熙正托腮安静的听着,直到此刻听到“裴行俭”的名字,头皮忽地一炸。她终于确定,怨女之事,根本就是裴行俭为了扳倒河南县令所设的局。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再抬头和崔思弦默默对视了一眼,看到阿姐眼神中的那抹难以置信,她便知道,阿姐和她想着一样的事情。

    -

    夜深,太府丞府邸,赵府。

    吴立诚如坐针毡,手里拿着条帕子不断往脸上的汗擦去:“舅舅,此事处处透着蹊跷,我总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你说这次这么多大臣去河南,万一,万一查出些什么,该如何是好?”

    赵呈默不作声,正气定神闲的站在书案前撰写书法,单手负在身后,一脸平淡:“怕什么?你被人查的次数还少么?哪次不是顺利就解决了?你不是也找人探过,那案子确是女鬼所为,也不是什么厉鬼,想来定是哪个孤魂野鬼闯到了你的地盘胡作非为罢了,你赶在那群人之前,将那女鬼捉住不就万事大吉了?”

    吴立诚忧心忡忡道:“话是这么说,可天宫寺那几个道士追了都快一个月了,那女鬼狡诈的很,声东击西,愣是连个影子都逮不到,如今也不知是在长安还是又遁回河南,亦或是跑到别处去了,咱们的人根本抓不住她啊。”

    赵呈睨了他一眼:“抓不住就抓不住,领圣命要破此案的又不是你,怪罪不到你头上,你担忧什么?实在不行你随便放只女鬼出去顶祸,又有谁知?我们的事,本就做的隐蔽,近几日也都吩咐下去了,全部按兵不动,踪迹也全清了,他们是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更何况领头的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那姓裴的不过是一心想上位,你给他点甜头,这事儿不就糊弄过去了?”

    吴立诚仍旧举棋不定,嗫嗫嚅嚅:“侄儿也不过是想谨慎些,怕出了岔子。这案子发生之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隐隐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就怕……”

    赵呈颇有些恼怒,吴立诚一个劲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忧心这忧心那,搅得他甚是烦躁,字也写的歪歪扭扭,干脆笔一摔,阴着脸转身:“不安个屁。你到底在怕什么?当年那傅若林都把你老底查出来了,不也弄死了?如今这又是怎么了,一个弱鬼就把你吓成这样,简直越长越懦弱,没用的东西。天宫寺的人你要是觉得不好用,就去找老住持相帮。这次事件,你也别插手太多,静观其变即可,但要找人全程监视着那群官员。如有异样,随时来报,若有特殊情况,你大可先下手为强,将那群人暗中杀了,再来回禀,你身后有我,怕个屁,蠢货!”

    吴立诚面色铁青,得了赵呈的狠话,这才不敢再多言,愁云惨雾的坐上马车悄悄离开了赵府。

    -

    “七哥,如你所料,那吴立诚的确慌了。刚从赵府灰头土脸的出来,想来定是被他舅舅给骂狠了”,赵川刚从眼线那得了情报,立马汇报给了裴行俭:“自被召进长安后,他不是进宫就是去赵府,剩下的时间除了偶尔去酒肆茶坊逗留一阵外,大多数时刻都去了青龙寺,祈福烧香,想来是心虚的很!”

    “青龙寺?”裴行俭一愣,“这不可一世的大魔头,也会屈膝下跪,去烧香拜佛么?”

    吴殷也觉得甚是奇怪:“不过一只弱鬼,就能将他吓成这样,真是想象不出这种人是如何与妖邪联手行事的。”

    裴行俭嗯了一声:“与妖邪直接联手的未必是他,这吴立诚最多是个中间商,只供货,不谈买卖。若是我们当初放的是一只厉鬼,想来他背后之人反而会直接出手解决。然而我们扔了只普普通通的女鬼,反倒提不起他背后之人的兴致。越是自以为高级的人,越瞧不上低级的东西。”

    吴殷配合道:“越是瞧不上,越容易掉以轻心,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还是七哥高明。”

    裴行俭笑了笑,道:“明日河南之行,想来会有不少尾巴跟着。你们权当不知,不必理会,让下面的兄弟按照计划独立行动,都谨慎些,别露出马脚。最好能让那吴立诚认为,我身边只有你们两个‘不太聪明’的亲信。”

    赵川:“七哥是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裴行俭不置可否:“找人盯好吴立诚和吴思远,要确保不管发生什么,赵呈那边绝对不能收到一点消息。除了这县令一家,河南定还藏着其它高人,我们要一并将他们从阴沟里抖出来。”

    “是,七哥”,吴殷和赵川作揖领命。

    吴殷忽而又道:“对了七哥,此去河南,怕也是要耗上一个多月的时间,是否要和郑家那小丫头说一声?”

    “和她说什么?”,裴行俭下意识回问道。

    吴殷道:“自上次问灵之后,那小丫头几乎天天让人往府里送糕点,说是大恩不言谢,唯有此举聊表心意。七哥当时也没让人拦着,就随她去了。可明日咱们就不在府上了,我就想着是否要知会她一声,让她别再送来了。”

    裴行俭倏忽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也只是想让那丫头心里舒坦些,才没拒了她的好意。

    “明早你找人给她送个信吧,糕点别再送了。另外,让她有什么事直接去清茶斋找蒲掌柜,没事别在外面瞎晃悠。”

    吴殷嗯了一声,心里有了数。

    赵川此时却跳出来,好奇道:“七哥,有一事我不明白,你上次为何拦着,不让我们告诉那丫头,你其实就是当年从太行山将她救出来的那个小道士?”

    裴行俭笑着将茶盅递到嘴边,斜瞅了他一眼:“我缺她这个恩情?这种事自己说出来多没意思,更何况……”

    更何况当时那丫头被人折磨的不成样子,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她当时那模样,说是沿街城口蹲着的那些破落小乞丐也不为过。当时她虽年纪小,但有些痛苦不是说抹灭就能抹灭的,这种滋味,他比谁都懂,他又何必刻意去揭人伤疤要人报恩呢。

    于那小丫头而言,轻舟已过万重山就是最好的结果。

    赵川不解道:“更何况什么?”

    裴行俭懒得解释:“自己想。总之,此事不必和那小丫头提起。你还有事?”

    “哦,没了”,赵川悻悻然闭上嘴,只好将这方秘密姑且烂在心里。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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