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雨芳？
周堔一头雾水，要说方才的盘问，他尚且跟得上裴行俭的思路，毕竟那些蹊跷之处，他亦心里有数。
可当下裴行俭对吴立诚的质问，他却毫无头绪。内心隐隐猜测，裴行俭剑指吴立诚，定是有备而来，不止为了白衣女鬼之案。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想查些什么？周堔不由多看了裴行俭两眼。
裴行俭仍神色如常，气势凌人：“不如我帮吴大人回忆回忆？几年前偃师六孩失踪案里，救出了5个孩子，另一个孩子不幸身故。孙雨芳就是那死去孩子的母亲，不巧也是河南县人士，可惜其丈夫早亡，她是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的。当年吴大人身为县令，知道她的遭遇之后，不仅出钱出力救济孙雨芳，还将人安置在了自己在外的一处宅院，贴心照料呵护，给了孤苦伶仃的孙氏一个依靠。久而久之，她便心甘情愿的做了你的外室。我所说的这些，吴大人可想起来了？”
吴立诚阴沉着一张脸，神情凝滞，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默不吭声。
“吴大人果真薄情，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没能想起那孙氏？”
裴行俭冷笑一声，不疾不徐道：“无妨，想来吴大人年纪大了记性不佳，我再帮吴大人回忆一把。据闻，那孙氏自从跟了你，性情的确开朗了不少，人也渐渐走出了丧子之痛，身体很快也调整了回来，半年后更是意外怀上了你的骨肉。是你阻止她喝下落胎药，劝她将孩子生下来。她很信任你，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你告诉她要让儿子认祖归宗，养在正室名下，将来才能前途坦荡，孙雨芳从未有所怀疑，你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可你与孙雨芳的那个孩子究竟被你送去哪儿了，吴大人？”
吴立诚脸色煞白，眸色阴诡，浑身上下吊着一口气，唇齿颤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无妨。本就是前尘风月一桩，吴大人不愿承认裴某能理解。只不过，这你情我愿的风月之事，一旦变成蓄意的谋杀，裴某就不能知情不报了。吴大人几年前患了隐疾，我听翰林院的前辈们提过一两嘴，当时吴大人险些还要辞官归隐，这件事吴大人总该记得吧？”
周堔倒是有印象，冷不丁接话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应该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吧？我当时正好听吏部尚书提及官员选拔之事，故而略有耳闻。”
裴行俭笑笑：“不错。但奇怪的是，吴大人那病本药石无医，结果不到三个月，反而容光焕发，身体不仅康健，就连气色都仿似年轻了几岁，仿佛有‘神明庇佑’。裴某很好奇，吴大人究竟做了什么，身边又有何高手相助？竟能妙手回春。”
吴立诚回怼道：“偶遇高人相救，万幸捡回一条命。怎么，裴大人还要以此给我定罪不成？”
裴行俭噗嗤一乐：“吴大人哪里的话，你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律法说了才算。裴某只是想知道，你用孙氏小儿子活祭妖邪续命的时候，心里可曾有一丝愧疚与悲痛？你可曾想过，那孩子也是你的骨肉。”
“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理寺评事实在震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就要问问吴大人了，活祭18个月大的婴儿，后又活活掐死孙氏，企图镇魂压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究竟有何天大的仇恨，才能心狠至此？”
裴行俭咄咄逼人，朝吴立诚又往前走一步：“吴大人午夜梦回时，就不曾怕过吓过？哦，你不会，因为孙氏连做鬼的权利都被你剥夺了。”
“简直子虚乌有！裴行俭，你有何证据？我乃神医医治药到病除，你凭什么说我行了不轨之事？至于孙氏，我的确与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可那又如何？裴大人如何证明她有过我的孩儿，又命丧我手中？”
哪怕裴行俭字字句句均是实情，可吴立诚心里非常清楚，孩子的存在只有他和孙氏知晓，当年的稳婆及奴仆早已命丧黄泉，帮他献祭续命的道士远在长安，是不可能出来指认他的。至于孙氏，早已灰飞烟灭，人死魂破，他又有何畏惧。
裴行俭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提唇笑道：“吴大人就没想过，如此隐蔽之事，我又是从何得知？”
吴立诚一怔，猛地抬头看向裴行俭，面色发紧，脑中话到嘴边急急刹住：“你……自是胡诌，我有何担忧。”
裴行俭不着急逼他招认：“不急，吴大人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清楚，究竟是我胡诌，还是你坏事做尽，遭到报应。今夜就劳驾吴大人住在这牢里了。放心，裴某定会好好安抚你的家人！”
“裴行俭，你敢！”，吴立诚咬牙切齿，胸中怒火狂烧。
裴行俭转身，看向其它几位一同审案的官员：“据两人犯方才指认，吴大人参与了买卖孩童及残杀孩童的大案，现今列为嫌犯，自然不能离开这牢狱。不知几位大人可有意见？”
众官员纷纷摇头。
此案性质恶劣，牵涉太广，令人惊骇。事实清楚脉络清晰，虽证物还未搜齐，但眼下必须将吴立诚关押起来，并立即查封河南县衙府邸。
牢头已看清局势，领了官员的命令，上前扣住了吴立诚。
裴行俭是最后离开牢房的，在转身走出牢房之际，他看了眼吴立诚，轻飘飘丢了一句：“顺便提醒吴大人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能坏事做尽而不遭报应的。这一次，长安是来不及收到你的任何消息了，你的人不会来救你，吴大人还是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吴立诚面如土色，心中早已崩乱。看着裴行俭等人很快消失在了牢房出口，他腿一软，身子瞬间跌坐在地，一副完蛋了的样子。
忽觉身边阴风阵阵，囚牢阴暗灰蒙，吴立诚顿觉不对劲，下意识往囚牢角落颤颤巍巍的挪去，眼神四顾。
须臾间，他恍若听到有人在低低呼唤他，声音凄厉而悚然：
“吴立诚”
“吴立诚”
“把孩子还给我”
“把孩子还给我”
吴立诚惊恐万状，眼前黑漆漆一片，犹如无底黑洞，他吓的双目紧闭。
等耳边的声音消失，他才敢再次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个可怖狰狞的面孔。
那女子一袭白衣，下巴被人削去一边，双眸狠怒，浑身黑血淋漓，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吴立诚早已吓破胆，嘴唇嚅动半天，方哆哆嗦嗦挤出几个字：“孙……孙雨…雨…雨芳……”
-
一群人走出黑牢，天已昏黄。几人一时无话，只觉心情沉重如铅石。
未曾想到，白衣女鬼之案未破，却牵连出这么一桩前所未有的大案，简直人神共愤。
众人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已悄然转移，眼下梦女之案已不再是此行的重点，此案虽扑朔迷离，却无人员伤亡，相较之下，反倒不足为惧。
大理寺评事朱大人此时心绪纷乱，根本来不及思考今日之事究竟是如何发展成现下的模样：“此事事关重大，我看，还是得去信禀告陛下才好。”
周堔眉头微蹙，却道：“不可，不宜打草惊声。此事并非孤案，长安内还有共犯隐藏，我们尚未查清案件的所有来龙去脉，贸然上报，只怕走漏风声，万一隐身在长安城内的嫌犯提前跑路，或毁尸灭迹，让我们无从查证，岂不让他们逃之夭夭？”
朱大人眉头打结，叹道：“可只靠我们这么点人手，怕是不够用啊。”
裴行俭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敢问几位大人，在有所怀疑但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能否提前对嫌疑人暗中布下监控？”
周堔道：“裴大人的意思是，是想暗中监视吴立诚的舅爷，如今的太府丞赵呈？”
裴行俭默了一下，才淡淡道，“ 不错，不知几位大人可否暗中安排？在未回到长安，未将此事上报圣上前，除了我们几个，此案绝不可密信与其它人知晓。”
御史中丞钱大人反问道：“可三清苑虽地处偏僻，今日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先不说有百姓可能知晓，今日参与的衙役们数量居多，还有不少僧人道士在场，如何保证不会有人泄密出去？”
裴行俭眸色幽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群衙役和僧人道士，大人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处理，今日之事定不会有人泄露半分。城门今早案发时，也已通知关闭，城内百姓根本出不去，这几日找些由头继续闭城即可，总之，一切以缉拿白衣女鬼为由头即可。不过百密必有一疏，眼下我们所能做的，是加快步伐查清案件。这吴立诚就是最重要的突破口。”
谁说不是呢。
可吴立诚岂会攀咬自己的舅舅？光要突破这一关，怕是要耗上不少时日啊。
周堔沉思片刻，目光坚毅的看向裴行俭：“刑部有我信得过之人，盯紧赵呈之事，就由我来处理。裴大人放心，定不会走漏一丝风声。”
裴行俭并未生疑，点了点头：“辛苦周大人了。接下来三清苑和天宫寺，就劳烦朱评事和钱中丞排查。牢狱昏黑阴湿，不宜久呆，吴县令这边，不如就交由我和周大人负责突破，如何？”
大理寺评事朱大人和御史中丞钱大人自是十分乐意，经过方才一遭，心中对裴行俭的观感评价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无不感慨，裴行俭这小子，当真是卧虎藏龙，深藏若虚。
深知此事片刻耽误不得。几人匆匆用过晚膳，就各自展开了行动。
朱评事和钱中丞虽神色有些倦怠，还是坚持赶去了三清苑和天宫寺查看进展。
裴行俭则早就命吴殷、蔡七暗中带人将吴府团团围住，虽非查封，却只进不出，府中一应人等，均被死死看住，一丝消息也飞不出去。
可蔡七在盘点府中之人时，却发现吴家小公子吴思远并不在府中，他赶忙上报给了主子周堔。
“会不会有人走漏了消息，让他出逃了？”，周堔一脸担忧。
裴行俭却不以为意：“不会，今日之事，事发突然，吴立诚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对付我们身上，根本没人来得及透露消息给他。周大人放心，有人知道他在哪儿，且已经在去逮人的路上了，咱们且等着便是。”
“……”
周堔一愣，深深的看向裴行俭，沉默了一会儿，开腔干脆道：“裴大人，是否早在进河南前，就对吴立诚起了疑？”
裴行俭笑了笑，坦然道：“不错。”
“你早就暗中部署好了一切，之所以笃定今日之事暂时不会有人泄露出去，是因为你早就在吴立诚周边做了布控，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底下。”
“不错。”
“当日进城之时，虽夜色昏暗，但你却放慢了快马的脚步，刻意落在众人身后，实则是在探查城门防守的漏洞。后来又屡次骑马与我一道夜游回官署，每次路线都不一样，那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暗中布防，封锁城内消息了。”
“周大人好眼力！的确如此。”
“那群不知从何冒出来的道士，其实不是天宫寺的人，而是你派来的？”
“嗯，也不错。”
“他们何时进驻的河南？”
“一个多月前吧，谣言四起之时，县内道士需求增加，自然而然就混进来了。”
果然。
怪不得监狱外有道士镇守，就连城门口，县衙也有。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周堔一头雾水，要说方才的盘问，他尚且跟得上裴行俭的思路，毕竟那些蹊跷之处，他亦心里有数。
可当下裴行俭对吴立诚的质问，他却毫无头绪。内心隐隐猜测，裴行俭剑指吴立诚，定是有备而来，不止为了白衣女鬼之案。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想查些什么？周堔不由多看了裴行俭两眼。
裴行俭仍神色如常，气势凌人：“不如我帮吴大人回忆回忆？几年前偃师六孩失踪案里，救出了5个孩子，另一个孩子不幸身故。孙雨芳就是那死去孩子的母亲，不巧也是河南县人士，可惜其丈夫早亡，她是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的。当年吴大人身为县令，知道她的遭遇之后，不仅出钱出力救济孙雨芳，还将人安置在了自己在外的一处宅院，贴心照料呵护，给了孤苦伶仃的孙氏一个依靠。久而久之，她便心甘情愿的做了你的外室。我所说的这些，吴大人可想起来了？”
吴立诚阴沉着一张脸，神情凝滞，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默不吭声。
“吴大人果真薄情，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没能想起那孙氏？”
裴行俭冷笑一声，不疾不徐道：“无妨，想来吴大人年纪大了记性不佳，我再帮吴大人回忆一把。据闻，那孙氏自从跟了你，性情的确开朗了不少，人也渐渐走出了丧子之痛，身体很快也调整了回来，半年后更是意外怀上了你的骨肉。是你阻止她喝下落胎药，劝她将孩子生下来。她很信任你，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你告诉她要让儿子认祖归宗，养在正室名下，将来才能前途坦荡，孙雨芳从未有所怀疑，你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可你与孙雨芳的那个孩子究竟被你送去哪儿了，吴大人？”
吴立诚脸色煞白，眸色阴诡，浑身上下吊着一口气，唇齿颤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无妨。本就是前尘风月一桩，吴大人不愿承认裴某能理解。只不过，这你情我愿的风月之事，一旦变成蓄意的谋杀，裴某就不能知情不报了。吴大人几年前患了隐疾，我听翰林院的前辈们提过一两嘴，当时吴大人险些还要辞官归隐，这件事吴大人总该记得吧？”
周堔倒是有印象，冷不丁接话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应该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吧？我当时正好听吏部尚书提及官员选拔之事，故而略有耳闻。”
裴行俭笑笑：“不错。但奇怪的是，吴大人那病本药石无医，结果不到三个月，反而容光焕发，身体不仅康健，就连气色都仿似年轻了几岁，仿佛有‘神明庇佑’。裴某很好奇，吴大人究竟做了什么，身边又有何高手相助？竟能妙手回春。”
吴立诚回怼道：“偶遇高人相救，万幸捡回一条命。怎么，裴大人还要以此给我定罪不成？”
裴行俭噗嗤一乐：“吴大人哪里的话，你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律法说了才算。裴某只是想知道，你用孙氏小儿子活祭妖邪续命的时候，心里可曾有一丝愧疚与悲痛？你可曾想过，那孩子也是你的骨肉。”
“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理寺评事实在震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就要问问吴大人了，活祭18个月大的婴儿，后又活活掐死孙氏，企图镇魂压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究竟有何天大的仇恨，才能心狠至此？”
裴行俭咄咄逼人，朝吴立诚又往前走一步：“吴大人午夜梦回时，就不曾怕过吓过？哦，你不会，因为孙氏连做鬼的权利都被你剥夺了。”
“简直子虚乌有！裴行俭，你有何证据？我乃神医医治药到病除，你凭什么说我行了不轨之事？至于孙氏，我的确与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可那又如何？裴大人如何证明她有过我的孩儿，又命丧我手中？”
哪怕裴行俭字字句句均是实情，可吴立诚心里非常清楚，孩子的存在只有他和孙氏知晓，当年的稳婆及奴仆早已命丧黄泉，帮他献祭续命的道士远在长安，是不可能出来指认他的。至于孙氏，早已灰飞烟灭，人死魂破，他又有何畏惧。
裴行俭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提唇笑道：“吴大人就没想过，如此隐蔽之事，我又是从何得知？”
吴立诚一怔，猛地抬头看向裴行俭，面色发紧，脑中话到嘴边急急刹住：“你……自是胡诌，我有何担忧。”
裴行俭不着急逼他招认：“不急，吴大人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清楚，究竟是我胡诌，还是你坏事做尽，遭到报应。今夜就劳驾吴大人住在这牢里了。放心，裴某定会好好安抚你的家人！”
“裴行俭，你敢！”，吴立诚咬牙切齿，胸中怒火狂烧。
裴行俭转身，看向其它几位一同审案的官员：“据两人犯方才指认，吴大人参与了买卖孩童及残杀孩童的大案，现今列为嫌犯，自然不能离开这牢狱。不知几位大人可有意见？”
众官员纷纷摇头。
此案性质恶劣，牵涉太广，令人惊骇。事实清楚脉络清晰，虽证物还未搜齐，但眼下必须将吴立诚关押起来，并立即查封河南县衙府邸。
牢头已看清局势，领了官员的命令，上前扣住了吴立诚。
裴行俭是最后离开牢房的，在转身走出牢房之际，他看了眼吴立诚，轻飘飘丢了一句：“顺便提醒吴大人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能坏事做尽而不遭报应的。这一次，长安是来不及收到你的任何消息了，你的人不会来救你，吴大人还是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吴立诚面如土色，心中早已崩乱。看着裴行俭等人很快消失在了牢房出口，他腿一软，身子瞬间跌坐在地，一副完蛋了的样子。
忽觉身边阴风阵阵，囚牢阴暗灰蒙，吴立诚顿觉不对劲，下意识往囚牢角落颤颤巍巍的挪去，眼神四顾。
须臾间，他恍若听到有人在低低呼唤他，声音凄厉而悚然：
“吴立诚”
“吴立诚”
“把孩子还给我”
“把孩子还给我”
吴立诚惊恐万状，眼前黑漆漆一片，犹如无底黑洞，他吓的双目紧闭。
等耳边的声音消失，他才敢再次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个可怖狰狞的面孔。
那女子一袭白衣，下巴被人削去一边，双眸狠怒，浑身黑血淋漓，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吴立诚早已吓破胆，嘴唇嚅动半天，方哆哆嗦嗦挤出几个字：“孙……孙雨…雨…雨芳……”
-
一群人走出黑牢，天已昏黄。几人一时无话，只觉心情沉重如铅石。
未曾想到，白衣女鬼之案未破，却牵连出这么一桩前所未有的大案，简直人神共愤。
众人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已悄然转移，眼下梦女之案已不再是此行的重点，此案虽扑朔迷离，却无人员伤亡，相较之下，反倒不足为惧。
大理寺评事朱大人此时心绪纷乱，根本来不及思考今日之事究竟是如何发展成现下的模样：“此事事关重大，我看，还是得去信禀告陛下才好。”
周堔眉头微蹙，却道：“不可，不宜打草惊声。此事并非孤案，长安内还有共犯隐藏，我们尚未查清案件的所有来龙去脉，贸然上报，只怕走漏风声，万一隐身在长安城内的嫌犯提前跑路，或毁尸灭迹，让我们无从查证，岂不让他们逃之夭夭？”
朱大人眉头打结，叹道：“可只靠我们这么点人手，怕是不够用啊。”
裴行俭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敢问几位大人，在有所怀疑但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能否提前对嫌疑人暗中布下监控？”
周堔道：“裴大人的意思是，是想暗中监视吴立诚的舅爷，如今的太府丞赵呈？”
裴行俭默了一下，才淡淡道，“ 不错，不知几位大人可否暗中安排？在未回到长安，未将此事上报圣上前，除了我们几个，此案绝不可密信与其它人知晓。”
御史中丞钱大人反问道：“可三清苑虽地处偏僻，今日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先不说有百姓可能知晓，今日参与的衙役们数量居多，还有不少僧人道士在场，如何保证不会有人泄密出去？”
裴行俭眸色幽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群衙役和僧人道士，大人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处理，今日之事定不会有人泄露半分。城门今早案发时，也已通知关闭，城内百姓根本出不去，这几日找些由头继续闭城即可，总之，一切以缉拿白衣女鬼为由头即可。不过百密必有一疏，眼下我们所能做的，是加快步伐查清案件。这吴立诚就是最重要的突破口。”
谁说不是呢。
可吴立诚岂会攀咬自己的舅舅？光要突破这一关，怕是要耗上不少时日啊。
周堔沉思片刻，目光坚毅的看向裴行俭：“刑部有我信得过之人，盯紧赵呈之事，就由我来处理。裴大人放心，定不会走漏一丝风声。”
裴行俭并未生疑，点了点头：“辛苦周大人了。接下来三清苑和天宫寺，就劳烦朱评事和钱中丞排查。牢狱昏黑阴湿，不宜久呆，吴县令这边，不如就交由我和周大人负责突破，如何？”
大理寺评事朱大人和御史中丞钱大人自是十分乐意，经过方才一遭，心中对裴行俭的观感评价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无不感慨，裴行俭这小子，当真是卧虎藏龙，深藏若虚。
深知此事片刻耽误不得。几人匆匆用过晚膳，就各自展开了行动。
朱评事和钱中丞虽神色有些倦怠，还是坚持赶去了三清苑和天宫寺查看进展。
裴行俭则早就命吴殷、蔡七暗中带人将吴府团团围住，虽非查封，却只进不出，府中一应人等，均被死死看住，一丝消息也飞不出去。
可蔡七在盘点府中之人时，却发现吴家小公子吴思远并不在府中，他赶忙上报给了主子周堔。
“会不会有人走漏了消息，让他出逃了？”，周堔一脸担忧。
裴行俭却不以为意：“不会，今日之事，事发突然，吴立诚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对付我们身上，根本没人来得及透露消息给他。周大人放心，有人知道他在哪儿，且已经在去逮人的路上了，咱们且等着便是。”
“……”
周堔一愣，深深的看向裴行俭，沉默了一会儿，开腔干脆道：“裴大人，是否早在进河南前，就对吴立诚起了疑？”
裴行俭笑了笑，坦然道：“不错。”
“你早就暗中部署好了一切，之所以笃定今日之事暂时不会有人泄露出去，是因为你早就在吴立诚周边做了布控，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底下。”
“不错。”
“当日进城之时，虽夜色昏暗，但你却放慢了快马的脚步，刻意落在众人身后，实则是在探查城门防守的漏洞。后来又屡次骑马与我一道夜游回官署，每次路线都不一样，那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暗中布防，封锁城内消息了。”
“周大人好眼力！的确如此。”
“那群不知从何冒出来的道士，其实不是天宫寺的人，而是你派来的？”
“嗯，也不错。”
“他们何时进驻的河南？”
“一个多月前吧，谣言四起之时，县内道士需求增加，自然而然就混进来了。”
果然。
怪不得监狱外有道士镇守，就连城门口，县衙也有。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