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那些少女就是她呢?”

    蓝桉怔愣了一瞬,随即摇头否认,语气隐隐带着怒气却又坚定道:“不可能,那些祭品没有她的味道。”

    洛柒听他这么说,顿时也没了想解释的意思,便垂眸安静道:“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说完后便不再看蓝桉,阖眸用妖力催动桃花镜。淡色妖力自桃花镜中缓慢流出,聚魂草上的血也泛着幽幽紫光。

    蓝桉一动不动地看着二者间的融合,丝毫没有注意到石像上的鸟周围溢出星星点点的荧光,如今正朝着他们飘过来。

    所经之处都被点亮,瞬间驱散了庙内的诡异与阴森。

    温煜见此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洛柒身后,视线随着那些荧光移动。

    荧光的目标非常明确,从根部一点点缠上聚魂草,在妖力的包裹下竟然逐渐显露出一抹人影!

    蓝桉见状瞬间瞪大了眼睛,棕色的眼眸泛着点点水光,脸上露出兴奋癫狂的笑容,他跌跌撞撞低从地上站起来,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人影,却不料手指竟直接穿了过去。

    “怎会如此……”

    他喃喃道,一脸不可置信,双手剧烈颤抖着:“灵魂状态,为什么……”

    那抹身影只能看出模糊的五官,即使耗费再多的精血与妖力都没法让她完整的出现在他眼前。

    洛柒睁开眼先是看了眼失神低喃的蓝桉,随后手掌撑地想要站起来。

    可是她耗费妖力过多,还未站直就觉得眼前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温煜一直在她旁边,及时扶住了她。

    洛柒对上他担忧的视线,脸色有些苍白地笑了下:“没事的,只是妖力流失过多。”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聚魂之法,竟然差点失败,幸好蓝桉的血够多,要不然她的妖力真不一定能支撑起此法。

    她指着那抹身影,对蓝桉说:“这便是释槐的大部分魂魄所凝聚而成的灵体,但这并不完整,还缺少最重要的一部分。”

    蓝桉听此,眼珠微动,声音干哑:“你要我怎么做,放血还是割肉?”

    洛柒摇了摇头:“我不要你做那些,你只需要将方才的少女好好带过来。”

    “……好。”

    她的话说得并不明确,他本该质问到底,可不知为何竟一句也问不出。

    不消片刻,枯枝将少女领了过来,方才还昏迷不醒的少女,如今正脸色苍白地跟着枯枝进庙。

    洛柒轻轻蹙眉,赶紧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小声关心道:“你没事吧。”

    少女听见熟悉的声音,手指动了动,侧眸看向洛柒柔和的面庞,轻轻摇了摇头。

    蓝桉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随即质问道:“你所说的让我二人相见,难不成就让我见这不会动不会说的灵体吗?!若你想要这祭品随你下山,我二人相见后你自然可随意带走!”

    可下一秒,他所指着的“不会动”的灵体,不知何时竟朝着这边缓慢走来。

    洛柒转头看向少女,眼中尽是认真:“你怕吗?若你害怕,我立刻带你离开这里。”

    少女愣愣地看着那灵体,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似乎要消散在空气中:“不怕,原来如此,原来……”

    她挣来了洛柒扶着她的手,伸出手去触碰灵体。

    那灵体仿佛遇见大海的水滴,自脚底开始迅速消散,随即化作一抹流光没入少女的心脏。

    她伸手捂住心脏,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剧烈翻涌,逼得她眼中泛起泪光。

    蓝桉见状,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却被洛柒伸手拦住了。

    无视他满目怒火,洛柒只道:“她需要一点时间去融合,再此之前我尚有几处疑问需要你解答。”

    少女的状态很不好,蓝桉根本没有闲情逸致为洛柒解惑,抬手就要将她拂开:“给我滚开!”

    可惜他忘了自己失血过多,如今的力气竟还不如洛柒。

    洛柒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甩向一旁:“她本应该下山去了,为何出现在这?”

    蓝桉的目光依旧稳稳落在少女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烦躁道:“为何?自然是那些村民,在我发现你不是祭品之后,怕我降罪于他们,不仅将你抓了回来,方才刚将逃跑的她抓来送给我,若非如此,你又如何能让她如此顺利地成为载体吗?”

    “……载体?”洛柒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念了一遍,“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还如此认为,我竟不知要该说些什么。”

    蓝桉冷哼一声:“不然呢?你也不必多说,原以为你这桃花妖要用什么正道术法使我二人相见,没想到竟也是此等移魂禁术。”

    洛柒并没有辩驳,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你可知你这庙周围有聚魂草?”

    蓝桉目光不动,嗤笑一声讥讽道:“我自然知道,若不是这聚魂草我也不可能在此处建庙!我知道你接下来要问什么了,该问血祭了吧?”

    洛柒看了眼他因偏执而有些扭曲的面孔,嗯了一声。

    “如今我既然已经见到了她,告诉你也无妨。这血祭阵法,是我翻阅多本古籍残章的结果,以少女之血为祭,骨血为引,吸引游荡灵魂至此,借聚魂草之黑雾将其困宥于此处,进而由我筛选,若是,则由神像封存,若不是……”

    至此,洛柒便都明白了,打断他洋洋自得的话:“所以,在你发现困于此处的众多灵魂中并没有她时,你便将所有的灵魂吞噬吸收,最终化成毒雾了,对吗?”

    蓝桉被打断了也不恼,看着逐渐稳定下来的少女,他也平复了下来,甚至还赏了洛柒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说的不错,那些无用的灵魂成为我的养料是他们的福气,我能让他们绕在我身旁做毒雾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听到他这自大狂妄的话,洛柒还没什么明显的反应,温煜率先忍不住开口怼道:“恩赐个屁!能控制两根破树杈还真把自己当山神了不成?区区树妖为祸一方数年,净是些邪魔外道罢了!”

    蓝桉听此瞬间面色一沉,刚要发作就听到少女轻柔的声音适时响起:“蓝桉……好久不见了。”

    此话一出,落在蓝桉耳中无异于平底惊雷,他猛然推开洛柒,冲过去便抱住少女。

    “释槐,释槐……我好想你,为何不来看我,我寻你寻得发疯,你可知……”他双眼含泪,口中不停呢喃着思念之语。

    本以为会得到同样思念话语的蓝桉,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唯有一室沉默。

    他说:“释槐,你……”

    释槐轻轻推了他一把,想要推开他,可蓝桉却不愿意,反而更用力将人困在怀里:“为何,为何你与先前不同了……为何你不愿说句想我?”

    他的声音满是痛苦,可释槐却垂着眸一动不动,只说了句:“你先放开。”

    二人僵持许久,蓝桉也知晓若他不松手怀里的女子就不会理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她。

    释槐走向洛柒,伸出手去抱她,轻声感谢道:“谢谢你能够认出我,若不是你,我恐怕便永世不得转生了。”

    听见她的话,蓝桉明显慌乱了,他匆忙追问道:“释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永世不得转生?”

    释槐转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极浅的笑,慢慢解释道:“那年我被猎户所杀,本该轮回转世,可我却因有仙缘,无法进入普通轮回,但我并不是天生的妖,妖族的轮回我也去不得,只得在世间游荡。”

    蓝桉的目光彻底沉了下来,一语不发地听着她的话。

    “后来我便想要寻你,既然无□□回,那我便见证你成仙,可我却没想到你在得知我死后屠村自毁仙路,我无法阻止,只能见证。”

    蓝桉他本是一棵前途光明的树,自降生起便带走仙缘,只要潜心修炼必能飞升成仙,却因她而滥杀无辜,仙路染血仙缘尽毁,最终只能屈居于此,自称“山神”。

    “后来山下搬来了新人,我本以为你会待在山上,如同我们先前说好的那样等我回来,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用毒恐吓村民,还私自建庙谎称山神,让他们每年送上祭品……”

    释槐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知晓你是为了找我才这样做,于是在他们选定祭品之后,我便附在她们身体上,我希望能够借此告诉你,我一直在你身边,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了。但我从未想到,你由古籍所画的血祭阵法存在缺陷。”

    蓝桉一瞬间瞪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释槐说的话:“不,不可能……”

    释槐眼中含着心疼与怜悯,继续道:“正是这缺陷,我才一进阵便被分为数片,再也无法维持完整的灵魂状态。我想要逃出阵法,却无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缕魂魄被那石鸟锁住,后来我的灵魂碎片融在了很多人身上,上至及笄的女子,下至襁褓中的女婴,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每年的祭品都是我……”

    蓝桉猛然握住释槐的肩膀,眼眸深处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他嘶哑解释道:“那石鸟是我照你刻的,它是阵眼,它只能感应你的灵魂才对啊……我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我真的……”

    释槐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轻声道:“你说那些少女身上从未有我的味道,当然了,因为我只要靠近阵法边缘就会被剥离从而被石鸟吞噬,我试图阻止,却无济于事,我只能将庙中血祭一事传播开来,可一切都与我想的背道而驰。”

    “我好像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即使注定会烟消云散,可我还想要奋力一搏,因为这是哟最后一枚碎片了,若是再被困,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蓝桉痛苦地闭上双眼,脱力般后退了几步,他苦笑道:“难怪,难怪……”

    难怪洛柒问他是否知错。

    难怪桃花镜中的心脏是灰色的。

    难怪方才灵体融合如此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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