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债》/今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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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0

    债权合同散在傅知浔身上,先前扯松的领带不规整地歪着,衬衣的纽扣也解开了一颗,让他看上去有点凌乱的性感。

    小姑娘坐在身旁,脸上委委屈屈的还有几许愤怒,眼尾上扬的凤眼里,两滴眼泪摇摇欲坠,着实惹人犹怜。

    可傅知浔的神情,却凛若冰霜,毫不动容。

    秘书将合同收回来,默默又站回到一旁。

    但童姩将合同砸向老板的举动,很大程度惊呆了她,作为傅知浔的秘书已经一年,平日见惯了老板被高捧在位,人人皆惧,何时见过有人敢这般对他?

    今晚可真是稀奇了。

    没察觉到傅知浔表情变化的童姩,撇着嘴说:“是我爸爸一个朋友,说四个亿换我十年。”

    傅知浔眸色更沉了,言简意赅问道:“名字?”

    “姓魏,好像叫……魏言和。”

    哪里冒出来的小鱼小虾?

    傅知浔稍稍侧脸,秘书便心领神会,将手中的合同放在桌上,走出办公室调查去了。

    童姩越想越气,扬起脸,鼻音浓浓地质问道:“你呢,你打算换几年?”

    她咬了咬牙,哼了一声:“要是超过十年,傅知浔,那你就是个又小气又没竞争力的男人!”

    她哪里是真的在问时间多久,无非就是故意这么说,给他心里添添堵。

    这点调皮的小心思,傅知浔看在眼里,唇角轻弯,从胸腔出释放出一声笑来。

    可这一声笑,在童姩听来,怎么听都带着嘲讽的意味——

    难道他不相信她有这个魅力,有人会用四亿换她的十年?

    “你不相信?”莫名其妙地,童姩升起一股好胜心,又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两个小时前才发生的事。”

    傅知浔又笑了下,稍稍直起身子,将手中已经燃了一截的雪茄置于烟灰缸,然后又坐了回去。

    他转眸看向她,原本如渊的瞳眸,在灯光下也被反射得有了一缕光芒,让他显得不那么冷漠和高高在上了。

    “相信。”傅知浔说。

    顿了顿,眉头微微一挑,问她:“你怎么答复他的?”

    “答复什么?肯定是被我狠狠骂了呀,我还泼了他一杯水呢。”童姩翘了翘下颌,还颇有几分得意:“你也要小心哦,我生气了连你也泼!”

    这句警告,有点奶凶奶凶的,毫无杀伤力。

    傅知浔唇角的弧度延展,压根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手臂伸长,将秘书留下的合同拿过来,放在她腿上,语调淡淡地说:“如果现在做不了决定,就拿回去好好看看。”

    言毕,手指慢慢解开马甲的纽扣,动作闲散又优雅。

    包裹着合同的塑料封纸接触到手上的肌肤,滑滑凉凉的,如同童姩渐渐沉下去的心情。

    她静静看着傅知浔半晌,轻声开口:“傅知浔,你玩真的?”

    纽扣解到最后一颗,刚才那抹浅淡的笑意,在此刻已然烟消云散。

    他乜向她,不紧不慢直视着:“你想呢?”

    童姩黑睫颤动,有些难以接受:“可是……你是我叔叔啊。”

    “无血缘。”傅知浔强调了一句。

    这一道“叔叔”的称呼,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禁锢,甚至可以说,他毫不在意。

    “何况,我应过你吗?”他声音很低,一改平日里雷厉风行的语气,难得带着丝丝暗昧不清的音调:“姩姩,我从未应过你,不是吗?”

    浅棕色的卷发遮住她左边的侧脸,他不禁抬手将之捋至粉软的耳后。

    低磁有颗粒感的声音缓缓滑出:“如果你想起来两年前我们因何吵架,就不难理解这一切。”

    童姩蓦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眼底深如渊的男人,他灰色的衬衣犹如窗外寂静的夜空,好似包裹着一些翻涌的情绪。

    而她的思绪,也瞬间被搅入了旋涡。

    -

    两年前,港澳区海域的轮船上,童姩随着傅知浔和盛砚知上船。

    三天游轮日,他们谈生意,而她闲散度假,好不自在。

    第二天恰是她十八岁的生日,轮船上最大的宴会厅为她举办了一场生日派对,豪华气派。

    当傅知浔牵着她的手从楼上走下来时,她是场上最华丽尊贵的公主,人人羡之慕之。

    无论在场的人认不认识,也皆在这场觥筹交错中,喝得有些过头了。

    那日她穿着白色羽毛礼服,是傅知浔为她专门定制的。

    抹胸连身短款的裙子,既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也展露了她细柔无骨还很均匀的双腿。礼裙上羽毛轻柔飘逸,温柔了她的气质,同时让她脸上尚未褪去的稚气显得更加娇俏动人。

    肩膀上挂着一条细细的裙带,在暖光灯的暧昧下,随着动作从细嫩的肩上掉落,若隐若现地挂在手臂上。

    童姩被抵在墙上,有点喘不过气,醉意熏然地半垂着脑袋。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头顶上方传来熟悉又具诱惑的声音:“姩姩,仰起来。”

    童姩思绪断珠,听话地抬起脸,一瞬撞进了温柔的深潭之中。

    他慢慢附下,触碰到了她浅薄的唇,稍稍停驻,然后开始细细轻唸,像是在品尝一杯刚刚成熟出窖的红酒。

    扶在她腰上的手,逐渐滚烫起来,有力的臂膀带着克制的力量,将她慢慢贴向自己。

    猛地,童姩睁大眼睛,理智瞬间回归,将人一把推开。

    她难掩满脸的慌张与惊恐,而面前的男人,也由吃惊的神情渐渐变得阴沉。

    ……

    童姩骤然苏醒,惊慌地从床上坐起来,呼吸停滞一秒,才恍然意识到是一场梦。

    抬手捂着脸,呼吸略显急促。

    怎么梦到了这个场景,简直和当时一模一样。

    都怪傅知浔,昨晚提及两年前的事,害她尘封的记忆又死灰复燃。

    挪着身体坐到床边,刚准备看眼时间,床头柜上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是温虞的来电,问她几点钟到达栾城?

    童姩看了眼时间,此时是早上八点钟,收拾好东西赶往机场刚刚好。

    走向衣柜前,手指翻找着满柜的衣服,回答:“下午两点到。”

    温虞说:“那妈妈等你一起去接爸爸回家好吗?”

    闻言,童姩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滑过一瞬黯淡,片刻后才低声应着:“好。”

    挂断电话,童姩心情沉重地拎出一套黑色套装换上,然后站在镜子前发了会儿呆,没有妆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黑眼圈十分明显,嘴唇上也干燥起皮了。

    身体连续几日没能充分吃喝睡,很显然,她的状态非常差。

    但她最终还是决定淡颜回栾城,去见童挽阳的最后一面。

    飞机起飞后,童姩坐在位置上,翻开了昨晚从傅知浔那里带走的债权合同,从头到尾逐字理解,细细研究,才大致看懂了这份合同。

    大概就是——

    傅知浔借给她的四个亿,是需要还的,但不收利息,也并没有规定还款期限,换言之,如果她一直还不上,就要一直履行该合同。

    但是有一点她不明白,合同上规定,她作为抵押物成为傅知浔的私有物,需要听从他的安排,却并没有界定是哪些安排,如果是包养关系,大可写明白这一点。

    然而最后又意味不明地规定她不能与其他异性有超过朋友的关系?

    那暂且视为是她理解的那种包养关系吧,可如果只用于抵消利息的话,那她岂不是不划算?

    童姩陷入思考中,尚未捋清楚,广播便提示飞机即将降落。

    她将合同阖上塞进包里,视线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这几天在京江市为了凑钱所体会到的人情冷暖,犹如做了场梦一般。

    然而,她心里明白,对她和温虞来说,也许真正的绝境还在后面。

    比如,在童挽阳的葬礼之上——

    这日恰逢夏季梅雨的第一天,天色阴沉,稀稀疏疏地落着细雨。

    殡仪馆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皆黑衣素面,为悼念离去之人而哀伤。

    然而,馆外围着一圈来者不善的人,死死盯着馆内,虽然没有进去冒犯死者的意思,却将门口堵得严丝合缝,不肯让出一条道。

    他们大多面露韫色,几分愤怒几分沉重,围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吓人。

    与此同时,馆内也并不太平。

    吊唁厅后的房间里,童姩与温虞坐在椅子上,神情脆弱,面露悲伤。

    茶几对面的沙发上是大伯和大伯母,两人面面相觑,内心纠结万分,见温虞逐渐隐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两人开始觉得困扰,怕吊唁厅里的其他人听见,进来多管闲事指责他们。

    童姩揽过温虞的肩膀,在她后背上轻柔摩挲,以用肢体动作安慰着她。

    温虞哽咽着开口:“大哥大嫂,挽阳在世时,向来待你们不错的,他如今人还未入土,你们就在这个节骨眼提出这种要求,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们娘俩啊呜呜呜呜……”

    闻言,大伯闭了闭眼,毕竟是男人,终是有几分于心不忍。

    因而红脸就只能大伯母来做,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弟妹,你也别怪我们,当初是挽阳自己承诺日后将别墅赠予我们,还签署了赠予合同的,喏,你看!”

    大伯母从包里将合同拿出来,放置在母女俩面前,继续说道:“本来这别墅我们也不着急要,可是你看看外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全是债主啊,我们也得提防着你们为了还债,将本已经赠予我们的别墅拿去抵债了吧。”

    童姩翻了翻赠予合同,又看了眼时间,继而冷笑了一声:“大伯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爸爸之所以承诺将别墅赠予你们,是因为大伯赌博欠了一大笔钱,您闹着要跟大伯离婚,爸爸为了稳住您,才签了这份赠予合同,对吧?”

    大伯母没想到童姩居然如此清楚内情,撇撇嘴没说话。

    虽然童挽阳作为一家之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一人做主,但因与童姩父女关系亲密,许多事情都会告知童姩一二。

    “这个赠予合同,我们认。”童姩心中犹如死灰一般,对眼前这两人感到无比失望,也为童挽阳这个大好人感到不值得:“你们放心,只要过了今天,我们就会搬出别墅,不会赖在里面,也绝不会用以抵债,可以了吗?”

    大伯母神情一喜:“既然这样……”

    她打开自己的包拿东西,却突然被人用手按了按。

    大伯朝大伯母摇了摇头,他认为只要有童姩这句话就行,不好在今日将这母女俩逼得太紧。

    大伯母瞪了他一眼,直接甩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份产权转让协议递到童姩面前:“既然侄女这么说了,为了避免我们卷入到你家这些债务中,就把这份转让协议先签了吧。”

    产权转让协议优先于赠与合同,在债务债权关系中,比较有优势。

    童姩轻笑,讽刺意味十足。

    她瞥了眼大伯,慢悠悠地说了句:“还真是有备而来的啊。”

    大伯顿时韫红了脸,别开了视线。

    签了转让协议,大伯母拽着大伯站起来,笑吟吟地说:“事情圆满解决就成,那你们母女俩休息会儿,我和你大伯出去帮忙招呼来宾。”

    两人走后,温虞双手捂着脸,抱着童姩哭得不能自抑:“姩姩,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童姩温声安抚着她,情绪备受感染,她却不能随温虞这般哭泣。

    可她心中清楚,何止是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只怕今日就已然过不去。

    门口那些催债的人,皆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而来,哪怕未来会遭到报应,今日恐怕也是要以不让童挽阳吉时入土为要挟,逼迫她和温虞还钱。

    童姩松开温虞,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弧度:“妈妈,你在这里待着别出来。”

    她准备独自出去面对这些债主们。

    无论这些人打算做到什么地步,此时此刻,她都必须为了童挽阳和温虞勇敢站出来。

    温虞急忙拉住她:“姩姩,你要做什么?”

    童姩回身拍了拍温虞的手,安慰道:“放心,我只是出去与他们谈一下。”

    “别去,”温虞不放心:“万一,万一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童姩见平日连拧一瓶水都费劲的温虞,此时却死死拽着她的手不放,便心知她内心有多紧张与恐惧,一时间也犹豫了。

    正在这时,大伯母走进来:“姩姩,有人找你。”

    童姩询问:“谁?”

    大伯母回忆道:“他说他好像叫什么徐……徐立?对,就是叫徐立。”

    徐特助?

    他怎么来了?

    如果徐特助来了,那说不定——

    傅知浔也来了?

    其实这也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傅知浔曾在她家寄住两年,童挽阳一直将他视为贵宾对待,从未有分毫苛待。

    如今童挽阳离世,他前来追悼,也是人之常情。

    童姩从里面走出来,徐立举着一株香在鞠躬,然后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中。

    抬眸正好看见童姩,礼貌地点头微笑。

    两人寻了个角落说话,童姩耿直问道:“徐特助不是下个月才从美国回来吗?”

    徐特助神情一懵:“啊?”

    前几日他的确是很突然地被老板派去了美国,但也就两三日罢了。

    怎会说是下个月?

    不过待在傅知浔身边久了,徐特助学会了装傻充愣,有些事既然不明白,那就既不解释,也不正面回答。

    他转而问道:“童小姐和童夫人可还好?”

    童姩望向守在吊唁厅外的那群人,无奈地笑了笑:“你说呢。”

    徐立心领神会,继而说道:“老板让我向您转达,如若您想清楚了,他在外面的车上等您。”

    童姩走至门口,看见那辆炫光迈巴赫停在不远处幽径上,藏于一排木松后面,犹如一头狮子闯进寂静的森林,带着沉静的强势气息,一经注意到,便不容忽视。

    他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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