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做法还算讲道理,冉彤顺从带路。小男孩不让父亲抱,指着她说:“我要她背我。”

    壮汉大乐:“我儿终于懂事了,晓得亲近女人了。”

    喝令冉彤:“好生伺候我儿子,他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拧断你一根骨头。”

    小男孩没等冉彤吱声,抬头问她:“小姑娘,你有剃刀吗?”

    她狐疑瞪视,小男孩板起脸对壮汉说:“我先把头发剃光,免得你找借口伤人。”

    这小不点头顶只齐冉彤的大腿根,和壮汉对比俨然老虎和兔子。

    可雄赳赳的老虎对小兔子又爱又怕,唯恐儿子不高兴,窘促讨饶:“为父说笑的,只要这丫头老实听话,为父绝不难为她。”

    小男孩不理他,和气地恳请冉彤:“你能背我走吗?”

    他的任性似乎只针对父亲,对外人谦和文雅,但照理说讲礼貌的人不会提这种要求。

    冉彤哪有资格拒绝,恭敬地背起小男孩,御风寻找来时的路。

    壮汉跟在后头,不时吆喝:“丫头你飞稳些,别颠着我儿子!”

    飞出二三十里,小男孩在冉彤耳边悄声说:“小姑娘,待会儿我阿爹若要加害你,你就拿我做人质吧。”

    冉彤惊讶,心想:原来他想救人才让我背着他。看来他也怀疑我在撒谎,就这样还想保护我,真是慈悲心肠。

    她趁机打探:“晚辈实无歹意,更不敢欺瞒令尊和前辈,二位看来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可否容晚辈请教尊姓大名?”

    小男孩回道:“你刚听我阿爹叫我了。唉,我天生患有不足之症,病弱难养,阿爹盼我长寿给我起了这么个怪名,让你见笑了。”

    冉彤大胆追问:“敢问令尊名讳。”

    万岁沉默数息,告诫:“你早点离了我们远去方是万全之策,知道得多了有害无益。”

    冉彤了然,猜到他爹是大有来头的恶人,就此缄默。

    少时听壮汉责吼:“丫头你干嘛老往林子里钻,速度比蜗牛还慢,得飞多久?”

    冉彤忙解释:“晚辈现是逃犯,须隐蔽赶路,飞太高恐为人察觉,而且速度越快风越大,恐令郎经受不住。”

    壮汉道声:“说得也是。”,取出一艘桃核雕刻的金色小船,往空一抛变作三丈长九尺宽的华丽飞舟,命她随同登船。

    飞舟升空,压着林海疾驰,行进速度比刚才提高四五倍,有遁光防护,船上人感受不到丝毫风力。

    船身映着日光,金灿耀眼,宛如穿梭的星子,十几里外看去也很醒目。

    小男孩劝说:“阿爹,冉姑娘说得对,你如此招摇恐惹麻烦。”

    壮汉豪迈道:“我儿莫忧,为父这些天心里不痛快,正想找人打架,最好能引来几个硬茬子。”

    说着扯出一面墙壁大的旗幡悬于船尾,旗幡叫大风拉平扯直,墨黑的底色中央画着一只滴血的大眼睛,眼周分布日月星辰图

    案,旗帜四边装饰白色的波浪纹。

    冉彤坐着还能掩饰腿软,却难藏住脸庞的鸡皮疙瘩。

    这是七曜城的魔眼幡!

    人界分为东西两座大陆,包括枫林州在内的六个州位于西大陆,隔着三万里灵渊海的东大陆上是另外四个州,西南边缘的叫泰和州。

    泰和州南部边陲上耸立着天下第一雄关辰戌关,关外纵深十万里是名为“归墟”的蛮荒之地,历来被魔道修士占领。

    千年前一位名叫白子落的大修士吞并了魔道各大割据势力,在归墟建立起数个据点,将规模最大的一座城池命名为“七曜城”,作为他和心腹们的大本营。

    这白子落自称“万象圣尊”,是唯一能与离恨天分庭抗礼的魔道巨擘,统御众多强兵悍将,最得力的十大爪牙号称“十柱石”,每一个都有极境后期修为,都是令修真界谈之色变的邪魔。

    冉彤料想这壮汉就算不是“十柱石”之一,也是七曜城的高手,不仅得罪不起,教人发现她与之同行,这勾结魔道的罪名便坐实了。

    壮汉明知她胆怯,故意问:“冉丫头,你可认得这面旗?”

    名门子弟装不了这份糊涂,冉彤局促道:“原来前辈来自七曜城,请恕晚辈眼拙失敬。”

    壮汉大笑:“我跟冉家好几代家主打过交道,一代比一代孬,你那伯父冉松坚更混成了三脚猫,反不如你这小丫头争气,能爬到离恨天的通缉令上去。”

    结合他的身份,这夸奖大约真情实感。

    妖女虽多,能劳驾离恨天兴师动众的甚少,冉家近一千年来也只有冉彤享受这一待遇。

    没能光宗耀祖却做到了恶名远扬,要是这辈子注定短命,用这件事报复伯父一家也值得。

    “万岁”不满父亲言论,老成警告:“阿爹,这次出门前君上再三告诫不许你招摇生事,离恨天近日正秘密搜捕要犯,七殿精锐四处活动,若在此遭遇说不得要掀起一场是非。”

    他搬出万象圣尊弹压,壮汉态度更软,苦笑:“还是我儿稳重,离恨天的狗杂种不足为虑,但君上的话咱们不能不听,多亏你提醒帮为父免了不敬之罪。”

    他收起魔眼幡,不止对儿子言听计从,也体现出对主子的入骨忠诚。

    冉彤暗道:他能得万象圣尊重视,职位一定不低,莫非真是“十柱石”?

    飞舟须臾行过三百里路途,陆家的庄园举目可见。

    冉彤听到那里隐隐传来女人的惨叫,以神识观望,惊见张丽娘被吊在庄园大门前的大树上,下方篝火高烧,火舌够不着她,升腾的火气已烧光她的衣物,燎得她浑身焦黑起泡。

    鬼魂最怕雷火,凡鬼经不住火燎,受刑时感受的疼痛比活人更甚。

    冉彤跳下飞舟赶过去,撕开烧焦的人皮,救出张丽娘,用凝魂珠医治她。

    “张大娘子怎么回来了?谁把你绑起来的?”

    张丽娘没心思喊疼,声若游丝示警:“是老鬼的亲戚抓我回来的,你快逃……”

    话音未落,推墙倒树的阴风刮到冉彤后脑勺,她纵身侧跃,刚好落入敌人的包围圈。

    一共来了七只鬼,为首的黄衣老鬼修为和陆山君相当,身旁衣着富态的银发老鬼婆像他长辈,修为稍逊一筹。

    其余一女四男样貌年轻,都是臻境修士。

    那小女鬼看来十七八岁,姿色不及杏姑,神气比后者更凶恶,指着冉彤泼骂。

    “就是你这小妖女害死我梅儿哥哥,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冉彤见壮汉没跟来,情知群鬼出手自己必死,忙用计拖延,大声说:“明人不做暗事,你们找我报仇也该先亮明身份!”

    老鬼婆拦住小女鬼,冷笑着知会黄衣老鬼:“儿子,这丫头说得有理,你就让她死个明白吧。”

    黄衣老鬼应声:“是”,冲着冉彤厉色叫骂:“妖女,老夫姓程,老陆是我的结拜弟兄,我娘的干儿子。梅哥杏姐儿是老夫未来的女婿和干女儿。被你一起害死,这笔帐杀你十次都不够还!”

    陆山君和程家认亲多年,原想邀请程老鬼为其护法。

    程老鬼惧怕天雷,借故推脱,今早估摸着陆山君渡劫完毕,阖家前来探望。

    来时见人去屋空,在后山的平岗找到老陆一家三口丧生的遗迹,推测他们为人所害,便分头追凶,稍后抓到步行未远的张丽娘,逼问得知夜间之事。

    小女鬼便是程老鬼的女儿湘绮,恨冉彤害她做了望门寡,怨愤尤胜旁人,不待父亲说完先举起一对铁锤砸向仇人。

    冉彤遁地逃避,程老鬼施展地牛术震动地壳。

    她藏不住破土钻出,匆忙躲避湘绮追击,望空急嚷:“前辈,您现在该相信晚辈了,还请开恩搭救!”

    湘绮以为她虚张声势,詈吼:“妖女还想耍花招?受死!”

    裹挟阴气的铁锤左右夹击冉彤头颅,冉彤发动天罡真雷,湘绮未有防备,雷力贯穿铁锤震裂她的双臂。

    程老鬼见爱女受伤,暴怒来袭。

    他法力远远胜出,煽动阴风克制真雷,甩出一根蛟龙筋捆住冉彤。

    那蛟龙筋如同活物狠狠勒缠,转眼勒破皮肉,箍得冉彤浑身骨头格格作响,再过片刻就会被活活肢解。

    昨晚她全力以赴才挣断那根失去陆山君法力加持的蛟龙筋。

    此刻这根蛟龙筋在程老鬼操控下强韧十倍不止,她纵有力气破坏耗时也不短,在那之前早没命了。

    她伤痛剧烈,忍不住放声呻吟。

    湘绮欢畅叫嚣:“爹,别这么快弄死她,陆叔叔和梅哥哥死那么惨,必须让这妖女多受些罪!”

    又凶狠逼吼冉彤:“妖女快求饶啊,多说些悔过的话,我就让爹赏你个痛快!”

    威胁激发了冉彤的桀骜天性,忍痛对骂:“那陆老鬼一家害我在前,死了都是自作自受!你们也一样,害人者终害己,陆老鬼就是你们的榜样!”

    众鬼恼怒,程老鬼施加压力,冉彤不要命地催动内丹以真雷抵御,敌我实力悬殊,但有克化之道为前提,程老鬼一时竟推进不了,形成僵持之势。

    当着全家老小,他深感丢脸,恼羞成怒地动用全力。

    冉彤血流如注,周身衣物染成红色,血雨落地四溅,意识模糊了。

    大脑停止思考,接受本能和野性指挥,疯狂释放丹力,心道:大不了爆丹和他们同归于尽。

    一面怒吼讽刺龟缩不出的壮汉:“什么七曜城,不过是些只会说大话的孬种!这会儿还不露面!该不是怕了这群死鬼!”

    鬼修们只当她死前发疯乱嚷,眼睛陡然一花,程老鬼身后闪出一名须如猬毛的青衣壮汉,蒲扇大的右手猝然捏住他的脑袋。

    程老鬼法力顿失,如同煮熟的鱼,每寸肌肉都绵软了。

    其余鬼本想解救,行动前一刻程老鬼浑身燃起黑火,那由诡异灵力构成的炎气眨眼间将程老鬼的躯壳焚化殆尽。

    壮汉捏住老鬼吱吱惊叫的残魂,揶揄跌落在血泊里的冉彤:“小丫头还有点骨气,算我小瞧你了。”

    冉彤方知他迟迟不现身,是疑心她和程家鬼们配合演戏,非等到她命悬一线才做出判断,当真粗中有细。

    壮汉轻松捏碎程老鬼的魂体,犹如凡人拍死一只小虫子,这比喻也可用来形容双方的实力差距。

    众鬼惊骇,老鬼婆最恐悚,她认得来人的招数。

    “三途烽燹!阁下莫非是‘寸草不生’秦不羁?”

    听到这个名字,冉彤不禁发笑。

    秦不羁在七曜城“十柱石”中排行第三,她随便走走都能碰到这等大人物,算走运还是倒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秦不羁现身她大概率不用死了,且安心看好戏。

    小鬼们听老鬼婆道出对方身份如遭雷击,脸色刷然变青变白,暴露死人本色。

    秦万岁跑到冉彤身边,取出白泽内丹喂她,歉意道:“对不住,冉姑娘,我们来迟了。”

    秦不羁心疼灵药,委婉埋怨:“万岁,泽兽内丹是用来为你保命的,为父这儿有的伤药给她啊。”

    他先前不听儿子催促,有意拖延不救冉彤。

    秦万岁很窝火,正色顶撞:“阿爹若早些出面,冉姑娘绝不会受重伤。我早说她是好人,你偏要瞎疑心,连亲生儿子的话都不信,孩儿真替你难过。”

    秦不羁嘿然无语,生怕宝贝不开心,立马迁怒众鬼。

    “都怪你们这帮死鬼,好好的干嘛跑来这里,还围攻这小丫头!”

    老鬼婆识时务,忙向秦不羁示弱:“我等不知阁下到此,失礼冒犯,罪该万死,望阁下大人不计小人过,许我等告退。”

    她诚惶诚恐,压根不敢为遇害的儿子出头,只求脱身保命。

    秦不羁懒得回头看她,凶恶道:“这家死鬼偷了老子的东西,你们既是他们的亲戚,正好代他们受过。”

    老鬼婆仓皇争辩:“我们与姓陆的算不得正经亲戚,若早知他开罪了阁下,我等定会替阁下惩治他,还请阁下明鉴!”

    “哼,你刚刚不也说尔等罪该万死?啰嗦什么!?”

    秦不羁满身黑气喷涌,杀机弥漫,万夫莫当。

    老鬼婆顾不上招呼小辈,化作黑烟逃遁,立刻被秦不羁的灵力束缚,其余鬼有一个算一个,都像落在蜘蛛网上的飞蛾动弹不得。

    秦万岁不慌不忙取出一张符箓释放防御法阵罩住他和冉彤。

    冉彤见秦不羁要放大招,攻击范围必然不小,急速冲出法阵捡回凝魂珠和张丽娘的魂体。

    “阿爹!等一下!”

    秦万岁呼唤父亲稍停,秦不羁暂时收住勃发的灵力,厉声催喝:“冉丫头,跑快点!”

    冉彤奔命般逃回法阵,越界的一瞬,身后掀起滔天火浪,黑火似洪流奔逸呼啸,吞天卷地,所有事物触之湮灭。

    鬼修们无论修为高低一齐身陨魂散,相信人数再多十倍百倍,结果也一样。

    “三途烽燹”是万象圣尊创立的顶级魔功,威震修真界上千年,正道修士若想领教,通常需要赔上性命。

    能近距离观看到这一震撼场面,冉彤觉得方才吃的苦头很划算,并预感她将再一次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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