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的雨滴落进水坑,溅起水花,金隅脚踩上一道浅浅的水洼,鞋跟沾上几滴泥点。解之说不紧不慢地走在她的后面,手插在裤口袋里,脸上是轻松的笑。

    下一个目标点是一座小型KTV,白天没什么人,狭长的楼梯下,金隅站在门口,抬起头往楼道看。杂乱的脚印踩在窄窄的阶梯上,看得出来,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她收回视线,解之说坐在门口坏掉的长凳上,只有半边身体的小熊雕像和少了脑袋的巨型蜜蜂雕像站在一起,略显惊悚。

    那位年轻人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解之说的手放在身前,努力回想着上次陈可前辈在小会中报告的调查,根据金隅的感觉来看,是徐无醒的手下没错了。无条件信任金隅的他笃定自己的想法,转头对站着的金隅报以微笑。

    金隅本来在观察四周,视线一晃,就和解之说对上了眼。看向他的笑容,金隅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了笑意。

    管他呢,有来有往就行。

    两人回归各自的活动,一阵风刮过,吹起了发梢,短发糊上脸,遮挡了视线,金隅伸出手抹开带些潮湿的脸庞,视线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上时,对面川流不息的车道响了一道喇叭声。

    平常听到是绝对不会看过去的,这次不知怎的,金隅顿觉头顶大事不妙,连忙循着声音看去。

    “金隅。”

    解之说也注意到了,喊了一声金隅的名字。

    金隅点点头,身体紧绷,眼睛不曾飘向别处。

    缓缓流过的车群停下了,各自亮着尾灯,距离金隅最近的两棵树之间,一辆黑车开着窗,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颇有架势,直直坐在后座,一只手靠在车窗上,目光有神,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朝这边看过来。

    金隅与他不相上下,试图从眼神中分出个胜负来,解之说见年轻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便看向呈现弓背姿势的金隅。

    她会不会紧张过头了?

    解之说站起来,黑车刚好加快速度,在超过一辆车后升起了车窗。

    “他走了,”金隅有些不乐意,“好快。”

    解之说抽了抽嘴角,搞不懂金隅的脑回路,“走了就走了,总不能追上去吧。”

    没多久,那辆黑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听不见关门声的金隅余光瞥见,也只当是一辆普通的车。金隅后知后觉,正打算反驳解之说,一只手稳稳当当摆在两人一米宽的距离中。

    “可以让一下吗?挡路了。”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比冬天里的冰锥还令人生寒意,金隅机械地转过头,只见年轻人站在她和解之说的中间,一只手尴尬地停在空中,不过动作不大,金隅犹豫了一秒,赶紧后退两步,给他让路。

    收回手,年轻人只是轻轻勾起唇角,大步一跨,往二楼的KTV走。

    “等等。”

    解之说看向年轻人的身影,一只脚刚踏上楼梯。

    “有什么事?”年轻人手插衣服口袋,在转过头时不苟言笑,甚至多了些狂妄,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要不是嘴里什么都没叼,金隅差点以为见到了高中时偶遇的一名小混混,只不过穿得没他这么好看。

    收回思绪,金隅赶紧拉住跃跃欲试的解之说,阻止他再向前一步。

    “不是,在这里拦他?”

    金隅小声说话,还不忘往年轻人看一眼。

    年轻人听不见他们在交流什么,一个转身欲往上走。

    解之说沉下心,试探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徐初染……?”

    年轻人脚下一滞,回过头,面露凶狠。

    猜中了。

    “三年前你才十六岁吧?伤害了唐泉阿姨以为能一走了之?有徐无醒给你撑腰,所以胆子不小?藏了那么久终于敢出来了?”

    四连问没问倒居高临下的徐初染,反而令金隅摸不着头绪,她慌乱地在解之说和徐初染之间来回张望。解之说的心渐渐加快跳动,没想到自己从未见过的、亲手伤害小姨的人,就在眼前。

    徐初染隐去凶恶,竟有些不自在,眼神乱飘,好久才迫使自己收回注意力,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

    “我不认识你。”

    他转身往上走,解之说眼疾手快,越过去扯住了他的衣袖。

    “是你自愿的还是被徐无醒逼迫的?”

    解之说跨上一大截台阶,与徐初染面面相视。

    从手中溜走的衣服布料狠狠一划,金隅手心作痛,不过她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只能留在原地梳理杂乱的脑袋。

    徐初染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疑惑,很快又回复以往,“我认识你吗?”

    解之说一怔,手里的劲被卸去了大半。

    “你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确定?”

    徐初染脸上茫然的神色更明显了,注意到他的变化,金隅转而看向解之说。

    外衣随着微微发颤的后背抖动,金隅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没有犹豫,试图拉开解之说。不料被扰得烦的徐初染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小刀,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解之说没看见锋芒一露,在刀尖划过近在咫尺的脸庞时,金隅加快脚步,在最后一刻几乎是跳起来,抱过解之说的身体。

    突然倾注的重量和看不见的脚下,致使金隅踩了个空。

    完蛋了。

    她抱着解之说从几节台阶滚到地上,闷闷的一声传来,刚好背靠墙壁,硬硬的。

    被手环住的解之说埋下头,不见动静。只能坐在地面的金隅带着韧劲,铮铮对着上面凌厉的徐初染。徐初染眼中闪过一股迟疑,不过他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往楼上走去。

    直到鞋跟消失在转角,眼睛瞪得酸痛的金隅眨眨眼,低下头。

    解之说阴着脸,在金隅的搀扶下站起来,直接往外面走去。一簇光影闪忽,金隅扶着墙,摸了摸自己的腰。

    没事。

    她又弯下腰,揉了揉脚踝。

    也没事。

    第一次从楼梯上滚下来,金隅体会到那一瞬间的惊恐,身后早已沁上一层汗水。解之说离开后便不见踪影,等不到他的回头,金隅连忙追出门外。

    长长的红砖路延伸到下一个路口,前看后看,看不见解之说的身影,金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坐在那条有小熊和蜜蜂陪伴的长凳上,不觉凄凉。

    不说谢谢也就算了,抛下自己的同伴算怎么回事?

    金隅越想心越烦,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背靠灰墙仰面唏嘘。

    天暗下来了,风卷云涌后,属于夏日的傍晚欢快降临,一群群人,一辆辆车从眼前走过、消失,面如死灰的金隅没见到上楼的徐初染,更没见到解之说回来。

    难道今晚要一个人回去了?

    金隅早已忘记今天剩余的巡察任务,身累心也累。

    “吧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金隅听到声音,先往地上看去。一只可爱的动物娃娃跑到脚边,滚了好几圈后沾上了点点泥水。她手快,将娃娃捡起后,一抬眼,便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何前辈?”

    金隅十分惊讶,语调上扬,手里的娃娃在她的每一个字后一次比一次被捏得紧,何今有微微张着嘴,抽出空闲的手救下这只可怜的娃娃。

    “你怎么来了?”金隅意外地上下观察全副“娃”装的何今有,何今有莫名其妙地一笑,金隅被搞得后背一凉,赶紧与他拉开距离。

    “前辈你来的路上有看到解之说吗?我不知道他跑到哪里了。”

    何今有摇头。

    “好吧,前辈你要去哪里啊?”

    何今有甩过手里的娃娃,指向前方。

    “啊……好,那前辈,我先走了?”

    何今有点头。

    金隅不敢再和他交流了,告别后撒起脚丫子往前跑,直到看不见他才停下脚步。

    猛吸几口空气,金隅扶着墙等待平复身体,不知道解之说着家伙跑到了哪里,她颤颤巍巍拿出手机,好几条消息挂在屏幕上。

    柳露:【何今有说你们不用巡查了。】

    柳露:【你和解之说什么时候回来?】

    柳露:【今晚有意面和蔓越莓蛋糕,还有蘑菇鲜虾汤。】

    景非苍:【姐姐你今晚回来嘛?】

    景非苍:【我又画了幅画,想给你看看。】

    景非苍:【有一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了。】

    展开全部信息,几条新的消息跑到最上面。

    盛白阳:【ONE LOVE今晚全场五折。】

    盛白阳:【TWO KISS明天有活动。】

    盛白阳:【FOUR STAR下周开业】

    盛白阳;【求你来。】

    盛白阳:【网不好,怎么撤不回……】

    盛白阳:【希望你能来。】

    先不去思考为什么盛白阳没提“THREE”开头的酒吧名,金隅挨个给他们回消息,气不喘手不抖了之后终于打开了与解之说的聊天页面。

    看着好久之前的聊天记录,她定下心,发了条消息过去。

    可惜久久不见有人回复,早就放弃的金隅站在路边等车,心里生气的火花滋滋往外冒,这让炎热更加膨胀,快要吞没一个人的全部。

    回到宿舍,昏黄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黑暗就要吞噬,与夜景沉沦。

    金隅推开门,柳露和孟亦觉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拥上去。

    “你和解之说吵架了?”柳露睁大眼睛。

    “解之说惹到你了?”孟亦觉凑上来。

    “啊……那什么……我……”

    金隅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支支吾吾间,柳露和孟亦觉问得更甚了。

    “你……?”

    “他……?”

    “¥%&*……&”

    “*&*&……¥#”

    明明只有两个人,可耳边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围着自己叫,金隅啥也没听出来,索性往后一退,“我去找解之说。”

    “哦~”柳露拧了一把孟亦觉的胳膊。

    “哦↑O↗O↓O↘”孟亦觉龇牙咧嘴,痛得直不起身体。

    解之说的房门半掩,金隅踏进一只脚,又缩回去。

    这时候心里开始打退堂鼓,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离去,却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动静。

    尽头的公共卫生间里有洗衣机和一间单人大浴室,平常大家都在这里洗衣服,如果不想在自己房间里的小卫生间洗澡,就可以到大浴室畅快。

    金隅吓得不敢动,直到动静消失,她才走上前,站在卫生间门口踌躇不决。

    进去?

    还是不进去?

    纠结万分也挑不出一个选择来,金隅默认解之说在里面,不过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万一在洗澡,此刻进去属实太冒昧。

    如此想着,金隅打算从此地撤离,不料卫生间的门没关,她一转身,门就轻轻地旋转开了。

    像是在邀请她似的,金隅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几次来回拉扯,终于还是踏进了卫生间。

    潮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一张顶到天花板的衣柜挡住视线,靠墙的洗手池淌着水,镜面模糊。

    金隅不敢再看一眼,一边后悔自己的选择,一边往后退。

    可还是迟了,慢慢消散的水雾中,肉色从衣柜里面走出来,背对着金隅,在地上找什么。

    “哇……”

    金隅避之不及,悄摸看了几眼,脚下放缓,不禁发出声。

    一抹深蓝色摇曳了一下,随即停止动作。被看个差不多的肉色僵硬地站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

    好在卫生间够大,坏在雾气散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呆滞住了。

    水龙头的水流很大,盛不住的池子任凭水哗哗往外流,蔓延到地上。

    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一座开了花的喷泉在洒水,金隅和解之说被水声唤醒,一声惊叫后,一个红着脸退出来关上门,一个忙不迭拧起水龙头,跑到衣柜后面。

    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饭,金隅拒绝了景非苍的聊天邀请,回到自己的房间,等着时间的流逝。

    不过她挂念着解之说现在的情况,回顾与徐初染相遇的情景,金隅算是明白了,解之说认识徐初染,徐初染不认识解之说。

    可是看解之说当时的样子,恐怕这位叫徐初染的年轻人失忆了。

    失忆?

    金隅摇摇头,失忆这种事,真的会有人倒霉碰上吗?

    难道解之说认错人了?只是同名的过路人?

    可这不像是过路的啊,在车里明目张胆地看着她和解之说,而且凭感觉来看,像是徐无醒的手下。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名堂的金隅躺到床上,眨巴着眼睛。

    “咚”的一声,门外有人敲门。

    想都不要想,肯定是解之说。

    金隅赶紧下床,跑去开门。

    解之说刚放下敲门的手,金隅就闪现在眼前,满怀期待。

    “有话要说?”金隅扶着门,问。

    解之说:“嗯。”

    “进来吧,”金隅打量了一下他此时穿的衣服,转身往里走,抽出椅子,一人一把,“坐。”

    解之说乖乖坐下。

    金隅倒了两杯茶,杯子热气上升,解之说身体不动,眼睛却追随她摆动的手臂。

    “你说吧,”金隅递过一杯茶,“我听着。”

    解之说双手接过,将茶杯捧在手心,身体拘束着,像是顾虑什么。金隅看出他的窘迫,安慰他,“你放心,你尽管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解之说与她视线齐平,再三犹豫后终于开了口。

    “我和徐初染认识。”

    “恩。”

    “我敢保证,我没有认错人。”

    “嗯嗯。”

    “他好像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嗯……”

    “我和他,在同一个福利院度过了童年。”

    “……”

    一盏灯下,倾诉与倾听钩织出一段缓缓铺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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