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川江炎热干燥,暑气高升不退,马路被午时的太阳晒得滚烫。

    这都临近夜晚,都难免有些烫脚,因为气温的缘故,县中心旁东街的人流少之又少,多是窝在饮品店躲热气,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没有停留的掠过,直杀背后的商场。

    总之,沿街的店铺收益不是太好。

    同理,傅瑜家的小店生意也走不了发财的道路。

    小卖部开在东街尾部的大树下,虽然看起来是和东街串联,其实从街口看进来,倒像是被边缘化了。

    傅瑜从江宁来到川江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家里因为她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花去很多钱,父母没办法,赚钱和陪伴不能兼顾,只有将她送到川江的外婆家来,好在外婆疼外孙女。

    家里也就只有傅瑜一个女孩,加上她年龄又大了,外公也在前些年过世,总的来说,多个傅瑜也多个伴。

    转学也是在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办好的,对此,傅瑜没有任何反对,上学哪里不是上,所以她并没有问具体的学校。

    江宁附中在市里是出了名的,更何况傅瑜的成绩一直保持在上游,所以下转川江的中学并不难,就是附中挽留了很久。

    开学时间在九月初,以至于她有大把的时间适应这里的环境。

    盛夏的夜,热气翻腾,有着独属的焦灼感,蝉鸣声声呼唤,给静谧的东街增添一分趣味。

    这样的天气让人不管是在做什么,都能出一身汗。

    傅瑜坐在小卖部里,百无聊赖的翻看高二的课本,手机插在一旁充电,时不时窜出几条消息。

    她拿着一根发圈,将散落双肩的黑发捆扎一团,又垂眼细细思考困扰她十几分钟的附加题,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响起笔尖触碰书本的声音,店内的光线争先恐后的跟笔缝较劲,等她做完题,后背的汗水早就濡湿了连衣裙。

    今夜的风躁动不安,刮的热风让头顶的风扇也没法抚平,傅瑜把课本收到隔层,然后端了个凳子,坐在店外乘凉。

    “小瑜,买西瓜吗?”中年阿姨推着三个轱辘的木三轮,亲切的朝这边喊道。

    傅瑜抹了把汗,嘴角上扬:“不用了阿姨,天气这么热,您要不要来根冰棍。”

    “买三根送一根,我还能给你送回家去呢。”

    阿姨摆了摆手,嗔笑道:“咱都这年纪了,还吃啥冰棍,这天气忍忍就过去了。”

    傅瑜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表情。

    阿姨停在固定摊位上,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又听到少女悠哉悠哉的开口,“阿姨下次你忍不了了,买根冰棍儿尝尝呗,小布丁、绿舌头、三色杯,要啥有啥。”

    “你这孩子!”

    阿姨说不过傅瑜,沾满汗水的手在汗巾上擦了擦,才拍了拍从街口走过来的男生,小声道:“阿屿,不许到傅瑜那儿买冰棍。”

    男生穿着三中的白黑杠校服,眉心拢着,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斜对面笑容狡黠的少女,没好气道:“妈,你多大了。”

    觉察到目光,傅瑜挥了挥手,礼貌的询问:“吃根冰棍不?”

    男生刚想收回视线,听到这话,不自然的和她对视,“不喜欢甜的。”

    他偏过头,又道:“也不喜欢吃西瓜。”

    听到这话,傅瑜在一边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挺雨露均沾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傅瑜垂着脑袋,藕白色的手臂阵阵挥舞,妄图驱赶觅食的长脚蚊,正当她打得起劲。

    台面上的手机猛然震动,发出滴滴滴的响声,把闹区和僻静的林荫道划分开来,就在傅瑜转头的瞬间。

    她扫到小卖部的右侧,那个空旷的篮球场,有身影靠坐在篮筐下。

    林荫道上的路灯似有似无,光线很差,据她所知,少有人会去那里打篮球。

    一是光线,像电视里鬼怪出动的前兆。

    二是球框都坏了,打个鬼啊。

    电话还在锲而不舍的抖动,傅瑜接起电话,是外婆打来的,话里话外全是怕她一个人回来不放心,要来接她。

    傅瑜温声说了好久,才让外婆打消念头,只好让她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傅瑜从冰柜里拿了瓶午时的金银花露,把大门拉到一半,朝篮球场走去。

    “呐,三块钱。”傅瑜走到男生的面前停下,自顾自的把冰镇的玻璃瓶,放到他的肩胛骨上缘,突如其来的冰凉贴进皮肤,他本能的缩了一下,眸色肉眼可见的变深。

    “傅瑜。”他声音冷冰冰的,在夏至刚至的大热天生生让人打了个寒颤。

    少女没停下动作,看着他,“陈风禾,送我回家吧。”

    男生看也不看她,“凭什么?”

    听到回答,少女也不恼,她蹲下身,遏住男生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视线。

    男生的五官姣好,棱角分明,眉骨有道不明显的疤痕,他面部紧绷,眼神暗沉,直勾勾的视线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要不是知道他的性格,傅瑜铁定走了。

    月色下,炽热的夏风将少女白净的脖颈逼得直冒汗水,她笑意很浅,眉眼弯弯的。

    她掰着手指,好心给他解释:“这次的三块,再加上这次,你一共欠我十块钱,送我回家,不过分吧。”

    玻璃瓶冒着寒气,陈风禾靠在铁杆上,眼角的淤青还未好透,嘴角又添新伤。

    他神色平静,掠起的目光还在少女的面上停留,即便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他也没有挣脱她的束缚。

    她就是笃定了他不会躲。

    傅瑜笑得明媚,左手的玻璃瓶在他匀称的肩颈来回滚动。

    男生的眸底呈雾状,很像是中暑了,她顾不上手,凑到他面前。

    “陈风禾,别让情绪过夜,有道是不蒸馒头蒸口气。”

    难道叫他打回去?

    歪理。

    陈风禾嘴角微动,心里的郁结稍稍缓和,他刚想开口,网栏入口被人踹开。

    来人脸色黑沉,一看就是聚了很久火气,在见到陈风禾的时候爆发出来,全然没有一个当老师的模样。

    “陈风禾,我和你妈是不是最近不管你,你就可以夜不归宿,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了找你,差点从楼上摔下来,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体谅一下父母,别动不动捶桌子走人。”

    傅瑜被突如其来的插曲吓得愣在原地,捏着陈风禾的手也松了力。

    她能感觉到面前的人也火了,在陈柏大步上前的同时,傅瑜已经被陈风禾拽到身后。

    少年的背脊如松柏耸立,像堵墙横在两人面前。

    陈风禾掀了掀眼皮,“别怕。”

    这一下,陈柏也看到少女的身影,他是个老师,对陈风禾的品行了如指掌,倒是不会做一杆子打翻的事情,只是对上少年冷漠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扬起的巴掌又要落下。

    “陈老师。”

    傅瑜从陈风禾的背后窜了出来,她无视扬起的巴掌,冰凉的左手握住少年精细的手臂,把他拉退了几步,“我刚从江宁转来,我外婆就是开小卖部的高中淑,您认识的吧。”

    陈柏很快回神,看了眼不远处亮着灯的小卖部,又看了看面前的小脸泛红的少女,神色尴尬的放下手,“原来是高老太的外孙女,你找我们风禾有什么事吗?”

    语气倒是下拉了几分。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父慈子孝呢。

    “他问我数学题,对指数函数的应用题。”

    “没记错的话,这是高三的题吧?”

    “嗯,我比他大嘛。”

    陈柏没打算硬碰硬,他缓了缓神色,丢下一句十点半必须回家,然后离开。

    陈风禾怔愣着望向少女,她张开手,用单薄的躯体替他撑起一处天地,月色泛着光晕,洒在她白皙的细颈。

    傅瑜:就走了?

    陈风禾:在外人面前他不想丢这个人。

    傅瑜:我也不算外人吧,咱俩也算朋友了。

    陈风禾率先往外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拿走那瓶没了凉意的玻璃瓶,“走吧。”

    “去哪儿?”

    “送你回家。”

    傅瑜的双眸明亮起来,她先是回店里拿了手机,等陈风禾帮忙关了卷帘门,才顺着街道往外走。

    两人并排缓行,一路上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小楼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傅瑜向着他,扬着手臂,边退回楼道走边开口,“晚安,陈风禾。”

    陈风禾停在原地,突然把人叫停,“傅瑜。”

    “嗯?”傅瑜应声停顿,疑惑的同时,他开了口,声音轻缓有力。

    “傅瑜,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刚才的样子。”

    “傅瑜,别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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