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山脉绵延1600多公里,是华夏文明发源地之一,从地理上是南北方分界线,山阳为南,山阴为北。秦北县是秦川市辖区县,虽隶属秦川,但因身处山中腹地,位置偏远,交通极为不便,直至今时今日,仍未开通高铁。

    从秦川机场出来,聂明月第一次中转,是火车站。绿皮火车自秦川市起,到邻省辖区利南县而终,刚好从秦川中腹群山之间横穿而过,沿途山景风光无限。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此行的具体行程。

    车上乘客不多,基本是住在沿途的当地山民。聂明月把登山包放在行李架上,就近找了个空座坐下。她的头发已剪至肩下,扎了个低马尾,穿着防水防风的咖色短大衣、窄腿工装裤和涉水短靴——这是孟夏给她准备的,说是符合她民俗研究专家跋山涉水的人设。在这个方面她一向不上心,也着实没有天赋。

    连绵不绝的山林崖壁慢悠悠从车窗划过,尽管火车轧着轨道声阵阵,她还是听到了来自山中传来的各种声音,仿佛在窃窃私语交换信息。

    山中穿行隧道多,越走隧道越密,手机一直没有信号。

    自有记忆起,她从没来过秦川,但她必须来。因为当她手指拂过乌木秤杆的嵌花时,感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气息和石兽香香相近,应该和她有极为亲近的关系。

    她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身边还有一只怪异小兽香香。人们说香香是传说中的瑞兽狻猊,而她,没有过往的记忆,没有认识她的人。100多年来,她四处奔波,经历无数,好不容易找到了千丝万缕中的一个小线头,又因突然入境闭关,一切戛然而止。此次赴龙洞村,也许能有进展。

    -

    列车走走停停,一路思绪万千。待到秦北县站台时,天色已黑。山中暮色沉沉,下车乘客寥寥。这是一个几近荒废的车站,因县城坐火车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值班员,连票也无需检。从车站出来,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几辆带着顶棚的三轮车在路边等客,一见到聂明月,司机纷纷打招呼揽客。

    “美女,去哪里?”排头司机问。

    “县城里吧。”她没有提前订住宿,打算随便找一家住下,准备第二天坐班车到龙洞村。

    “老城5元儿,新城7元儿。”当地人说着方言,尾音上扬,听起来仿似都加了个“儿”字。

    “老城。”聂明月不再多言,提着包就坐了上去。司机乐了:“正好回家吃饭。”

    载客三轮车居然烧着柴油,一路“噔噔噔”叫嚣着,浓重的柴油味扑面袭来。聂明月抱着包,迎着夜风看向远处。公路沿途有一条宽河,行至一大桥桥头,桥对面就是秦北县城了。

    “美女,你到南门还是北门?”司机大声问。

    “师傅,哪边有可以住宿的店?”聂明月也必须放大声音。

    “住店啊,”司机声音更大些:“我家就开店的,干净卫生,80块钱一晚。”

    “好。我先去看看。”

    “好哦。你放心,南门离新城近,你去哪里都方便。”司机扭动把手,车速加快,几分钟后,直接右转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栋旧民房门口。门口立着一个灯牌,灯上有两个红色大字:“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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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姓常,是当地居民。近年秦北县发展旅游,很多周边城市的人到秦川山中部猿王峰登山观景,老城内有商业头脑的,就把自家房子改建成了客栈旅店。不忙的时候,老常媳妇看店,老常就干老本行,开着三轮车拉活儿。

    当老常和聂明月走进店内,老常媳妇春姐眼睛一亮:“今天怪咧,三个客人,要住满了。”

    聂明月赶上最后一间房,春姐拿她身份证登记:“你是海泽人啊,那么远啊,来旅游?”

    “出差。”聂明月说。

    “哦,住几天?”春姐是个微胖的妇人,烫着短卷发,满脸笑意。

    “明天就走。”

    “押金200,住宿费80。”春姐看她长得好看,特意加了一句:“这条街上就有吃饭的,你不用走远了。”

    聂明月点头应允。柜台上面有一个立牌,上面夹着旅游景区介绍和联系方式,她扫了一眼,问:“这里离客运站有多远?”

    “不远,出了巷子往北走,过了古城门,5分钟就到了。你明天要去哪里呀?”春姐拿着一个烧水壶。

    “我去大河乡龙洞村。”

    “那可不好办了。”春姐皱眉:“龙洞村在开发,修路建景区,过路班车都绕道了,没有直达的。你得先去大河乡,到了乡上再找车,或者走路。”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院内,院子不大,有两间房正亮着灯。春姐打开剩下一间房,屋内是一个双人床标间,洗手间一看就是后来增建的。

    交代了几句,春姐就出去了。聂明月刚放下包,手机响了,是唐槐。

    “太奶奶,手机终于通了!你到了吗?”唐槐从她上火车就开始打电话,一直是无法接通中。

    “到了。”

    “我查到,大河乡的班车最早一班是早上7点。45分钟一趟。但是因为修路,班车时间要看站内通知,网上也不能买票。”唐槐担心她独自出门,主动接下了票务预订的活儿:“要不咱们包个车吧?这一路可太折腾啦。”

    “无妨。我到时看情况。”她笑,在她眼里,唐槐自己还是个小孩,却开始担心她了。

    “那好吧,太奶奶你好好休息,你别忘了把酒店定位发给我啊,注意安全。”

    挂上电话,唐槐暗夸自己懂事,聂明月出差在外,他就不说孟夏今天强行提着行李,非得住进一号公馆的恶行了。他坐在书房内,开始查秦川一带关于龙和龙洞村的传说记载。

    -

    聂明月却又出来了。她刚才在前台看到旅游宣传单,在一个两日游的项目里,有“陈家大院”四个字,需要再了解一下。

    “陈家大院啊,就是以前地主老财的房子,是秦北县保存最完整的民俗大院。”春姐显然已经跟旅客介绍过很多次,非常熟悉:“你要去的话,我可以给你联系地陪,两日游,吃住行都安排好。”

    “县文化馆在哪里?”聂明月问。

    “现在不叫文化馆了,叫文化和旅游局,在新城政务中心那边。但是原来的文化馆还在,就在老城里,改建成剧场和图书馆了。”

    “春姐,你知道原来文化馆的罗永立馆长吗?”聂明月见她对城里的事很熟悉,问了一下。

    “哟。那可是我们县的名人,大艺术家,全秦北没人不知道。现在他的事迹都在县志上呢。”春姐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继续讲:“我和他孙子是小学同学,后来他家搬到省里去了,听说到国外读大学去了。”

    “他以前住的地方还在吗?还有亲戚朋友能联系上他家吗?”聂明月问。

    春姐见她问得太过详细,犹豫了一下。聂明月拿出自己的证件:“我是民俗文化研究员,来秦北做传统手艺人调研的,罗永立的制陶作品享誉国内外,是秦北县的代表人物,所以我需要了解探访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聂小姐看着年轻,还是个做学问的!”春姐仔细看了证件,放下心来:“罗老师有一些作品,就在文化馆的图书馆,我们地方小,没有博物馆啥的。罗老师儿子的爱人,就是我同学他妈,是我娘家表亲。我小时候还去她家玩过呢,她妹妹那时生孩子,她从省城回来探亲……”

    聂明月见她越讲越远,也没有打断,继续听她梳理亲友关系。

    “……后来她妹妹一家,也经常去省城罗家,前几年还出国去玩过,听说罗家在英国还是法国,有一个好大的房子和花园……”

    几分钟后,“……我表姨身体好着呢,70多岁,现在还在跳广场舞……”

    聂明月终于听到了重点:“所以罗老师儿媳妇的妹妹,你的表姨,现在在县里?”

    “对,她儿子在秦川大学教书,儿媳妇一家市里人,也不让她带孙子,她就再也不去市里了……”春姐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停下来:“她家就住在文化馆后面的机关楼,每天早上在青龙广场跳舞。明天聂小姐要是起得早,我买菜的时候就带你过去聊聊。”

    “青龙广场?”

    “是的,我们秦北就是因为这个青龙才建的县,以前我们叫青龙县,建国后才改的名字。听说在宋朝的时候,出现过一条青龙……你不是要去龙洞村吗,就是那条龙。”

    聂明月手机响了,打开是唐槐发来的信息。

    “太奶奶,秦北原名青龙县,网上关于这名字的传说有很多,有人写了一篇文章,就在《人间行走指南》2002年3月刊,我拍照发给您,您看看。”他连续发来三张图,第一张标题下面赫然写着:

    作者:白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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