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电话之前,盛未夏手指悬停半刻,从笔记本里又摸出阿九的名片,于是换了号码拨过去。

    “盛小姐?”

    盛未夏很意外。

    这个固话也就联系过阿九一次,他居然认得出来。

    “阿九,我想问问,喻时什么时候方便,我有东西还他,顺便想问他点事。”

    另一头,阿九罕见地迟疑了几秒钟。

    喻时的日程他非常清楚,明天中午要谈个重要的项目,之后就要动身去京市了。

    “您晚上应该不太方便,那明天下午行吗?”他问。

    下午还真是她唯一合适的时间,午睡过后,又不用占用晚上的消遣时间。

    盛未夏说好。

    “那我明天来接您。”阿九愉快地收线。

    第二天,喻时的车准时出现在顾家门口。

    顾德胜倒是不在家,但隔壁大婶贴着玻璃窗,目送盛未夏上车。

    “阿九,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以自己过去。”大佬的左膀右臂,不应该也很忙吗?

    阿九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

    看着前路方向很陌生,盛未夏问:“不是去烟波江南吗?”

    阿九一愣:“老大一般不在那边招待自己的客人。”

    车开了约莫十来分钟,到达锦中城乡结合部位置。

    那里有一批老式建筑,多数是还有人在住的私房。

    拐进小巷后,阿九将车停在河边,带着盛未夏穿过一段更窄的羊肠小巷,最后停在一扇皂色大门前。

    他抬手敲了敲,大门上开了个小门,里面人见到是他,将大门打开。

    穿行其中丝毫感觉不到别人存在,安静又私密得仿佛误入平行时空,走进了民国时期的私宅公馆。

    这是什么地方?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阿九伸手引路,“这是老大的私人会馆,见重要的客人一般安排在这里。”

    “重要的客人”这几个字让她头皮有些发紧:“其实我只是来还餐具的,他要是忙,你帮他收好就行了。”

    盛未夏把装了银器餐盒的袋子递给阿九。

    但阿九忙不迭往外一让:“您还是自己还比较好。”

    说着,他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进了雅致的内间之后,又推开墙上和博古架融为一体的一扇门,然后停在门口,微微弯腰:“盛小姐,里面请。”

    里面别有洞天。

    门前一条鹅卵石小径穿破碧绿的水面,一直连到水中央的一座水榭。

    抬眼望去,透过水榭的窗户,依稀能看见有人坐在里面。

    有钱真是……为所欲为。

    这么好一个院子不住人,只拿来见客。

    盛未夏顺着路走到水榭前,抬手敲了敲门:“我,盛未夏。”

    “进。”喻时的声音微哑。

    盛未夏推开门,冷气迎面扑来,喻时身穿黑色衬衫,靠坐在一把明式圈椅里看过来。

    他好像很喜欢穿黑色。

    盛未夏注意到,此刻他脸上有些疲色,第一个扣子松着,露出罕见的松弛。

    她收回视线:“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来还你东西的。”

    “阿九说你有事跟我讲。”他似乎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还东西三个字,指着另一把圈椅,“坐。”

    然后顺手地拿起眼前的茶具,开始泡茶。

    他现在还会给人泡茶,等若干年后,当他做出的事业足够所有人仰视之后,还会给人泡茶吗?

    盛未夏为自己的联想哂笑了一下。

    他分了杯茶给她,润了口茶后,声音似乎不那么哑了:“笑什么?”

    这个小插曲冲淡了拘谨,她低头把茶饮尽,将装着餐具的袋子搁在茶台旁边,推过去:“这餐盒很贵,我不能拿。”

    说完,她直视着他问:“可能有些冒昧,我想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喻时回望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略掉心头的异样之感:“怎么算好?”

    “让阿九安排我提前进站,还用这么贵的银器餐具装了点心送我。”盛未夏坦诚地说,“如果只是因为喻书兰的话,我认为有点过于好了。”

    或许是上辈子过得比较惨,她对别人的好意都很敏感。

    上一次这样莫名送她东西的,还是一朵烂桃花,有妇之夫想野插花。

    她不想无故欠人情。

    如果他觉得她有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自己也可大大方方评估一番价值进行取舍。

    喻时脸上短暂地怔忪了一下,在思考了好几秒之后,恢复波澜不惊的表情:“不知道。”

    这个答案出乎盛未夏的意料。

    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好?

    午后的阳光,照在水榭外面的水面上,泛起一波一波淡金色的光晕,恰好打在喻时脸上,模糊掉他表情中细微的别扭。

    盛未夏低头揣摩着这三个字,错过了这如果落在阿九眼里,会觉稀罕的表情。

    她抬头看着对面,清了清嗓子:“可能对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或者动动嘴皮子的安排,但我不能装作不知道,接受你的好意,我不想欠你东西,也不想惹什么麻烦,你知道我的身世,我只想过清清静静的小日子。”

    所以,leave me alone吧这位大爷!

    喻时望着对面大大方方,但满脸写了划清界限四个字的姑娘,心里涌上来一股很陌生的烦躁,嘴角一抿:“知道了。”

    她松了口气,察觉到他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淡,知道自己该有眼力界告辞了,于是转换话题:“谢谢您给我准备的点心,很好吃。还有,上次喻书兰的事一笔勾销了,看得出来她其实挺单纯的,人本质不坏。”

    说完,盛未夏浑身轻松,准备起身走人。

    因为她话中颇有距离感的“您”,喻时平淡的表情瞬间一僵,比常人浅淡而显得颇有距离感的眼眸透出冷意,直起身又添了一泡茶,慢慢地润了口茶水,声音蒙上了一层磁性的颗粒:“过两天容姨回京市。”

    罗巧容?

    她正想问她什么时候回京!

    “真的吗?”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罗家的车安全。”

    盛未夏没出息地又坐下了。

    她准备把房款和生活费带过去,正在考虑怎样最安全。

    这么大一笔钱的确可以等她到京市安顿好之后,汇款过去。

    但她太清楚顾德胜的性格了,钱多在自己手上一天都是好的,给工人发工资都恨不得每个月晚那么一天两天。

    她不想房子在手之前发生任何意外。

    “多谢你。”盛未夏起身退了半步,“那我走了。”

    推开门原路沿着水榭中的路回到里面,阿九迎上来:“盛小姐,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叫车。”盛未夏看得出来,喻时刚在里面跟别人谈业务,人家显然挺忙的,左膀右臂自然也不可能闲着。

    而且刚已经跟他说清楚,自觉不该再让人送。

    阿九分明地看到她来时提在手上的袋子,这会儿没了。

    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便只坚持道:“这一片没办法叫到车,这样,我找人送您。”

    盛未夏便没再推辞。

    阿九安排完,推开那道花厅掩门,走到水榭前敲了敲:“老大,是我。”

    “进来。”喻时的声音透着更重的疲色。

    他进了门,看到东西果然在茶台边。

    “盛小姐回去了。”

    “嗯。”

    阿九观察着这会儿坐在窗前提笔写字的青年,看不出他的情绪,便试探着问:“要不要休息会儿,晚上还有事,咱们明天动身回京市。”

    喻时没有说话,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问:“她说,叫我别对她这么好。什么意思?”

    阿九心里暗暗叫苦,他以为上次暗示得够明白了,这位爷还没开窍。

    他心一横,索性直说:“老大,你是不是喜欢盛小姐?”

    “喜欢?”

    喻时的世界里,有谋划,有算计,有较量,唯独没有“喜欢”这种陌生的东西。

    他甚至没有对食物和物品的偏爱——除了对乌彪,它更像不会开口的伙伴,因而不同。

    阿九对他的困惑心里了然,毕竟这么多年了,也是铁树开花头一遭。

    他补充道:“不是对乌彪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喻时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平静地说:“不知道。”

    他放下笔,往后靠去,露困惑的表情,“你怎么看?”

    刚才盛未夏的当面提问,让他心里感觉很古怪,他想了一圈,承认自己对这姑娘的确很不同,或许是因为乌彪——这狗带有狼的基因,非常认主,这么多年只认他,如今多了一个盛未夏。

    而他现在约莫有八成把握,她就是那个很多年前,用青蒿救过乌彪的人。

    阿九从没跟他推心置腹地聊这么陌生的话题,他当然是有过对象的,可让他用自己当年的混账糊涂事来当例子,有点不像话。

    他前后捋了一下,开始掰手指:“上次顾家的派对,您是为了盛小姐去的,修理盛大年是为了给她出气,然后您强迫书兰小姐请盛小姐到家里吃饭,给她介绍马小姐和罗小姐认识,用乌彪当幌子跟她散步,巴巴地从老宅那里把老爷子最喜欢的点心抢来,给盛小姐路上吃,用的还是您母亲当年最喜欢的餐具,平时书兰小姐想碰都不给碰的,还有,这里本来是您从不亮在别人面前的私宅,这会儿她也来过了……”

    “这要不是喜欢,那什么叫喜欢?”

    喻时的眉头随着阿九的列举皱起,最后振聋发聩的问题出口,眉头已经皱出了个川字。

    竟然如此。

    他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

    好半天,喻时平静的声音响起:“帮我约一下容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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