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路上林琉心中不安,指尖绞着衣裳,仿佛立即要去拿回盒子似的。

    李奶娘温声劝慰,林琉才接受了。

    她和林穗就是不对付,是林穗要抢她的东西,她没错……

    可实在是烦躁不安,又想起那把扇子,原本想要直接将它扔了,偏偏又的确精致美丽,让林琉舍不得。

    越看越觉得父亲偏爱,林琉气鼓鼓地将那扇子翻一面,却见到原本在正面是为花苞的边角地,上面有两个小字。

    “小米。”

    林琉猛然站起来,李奶娘的询问她也不回答,直直地往林穗院子中跑。

    【我与琉儿一般大,若如姐姐叫不习惯,可以叫我一声小米。】

    苍白着脸的少女,看到林穗还未曾穿那褂子上身,不由得松了口气。

    林琉握着扇子,轻声道:“姐姐,对不起。”

    林穗走上来为她擦擦汗,笑着问:“怎么了?”

    “那褂子——”

    “小姐!”

    李奶娘亦是喘着粗气跟在她身后,因为她最得林琉的信任,林府内都尊她一声李嬷嬷。

    林穗上去就给这女人一脚,直把李奶娘踹得跟个王八似的翻在了地上。

    少女怒斥道:“小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

    李奶娘这才想起自己失了礼,但没关系,她相信小姐会救她的,一定会!

    谁知道林琉看也不看她,只是继续道歉:“我起了坏心思,对不住姐姐。”

    林穗握住她的手,笑容灿烂:“哪里坏了?这褂子好看得很,我喜欢着呢。”

    “可是那里面有……”

    少女抬起另一只手,把腰上针线包拿下来给林琉看:“这个?这不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我刚刚试了,好用,比我原来的针好用多了!”

    林琉看着她,忍不住红了鼻头,林穗笑着抱住她:“好啦,琉儿,你是个好孩子。“

    少女摸摸她的头,眼神却警告着下面还躺着的人:“只不过是有人挑拨。”

    林琉握住她的手,还不好意思,不敢抬眼看她,只是声音有些发涩:“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

    林穗挠挠头:“是按饭量比的?”

    少女噗嗤一笑:“不过姐姐的饭量是很大。”

    “还好吧,还没干活呢,干活了我吃五碗干饭不在话下。”

    是夜,听闻林琉去了林穗院子里,姐妹两个一起歇息下了,林夫人拍拍胸膛顺气:“那个李奶娘,怎么是那个死德行!”

    “还是咱们的穗娘聪明,该踢!踢得好!”

    林老爷在写折子,冷嘲热讽道:“还不是你治家有方。”

    “林清源!”

    一个枕头砸在地上,林夫人嗔怒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年非要跟着别人搞什么靖难,闹得我们一家人被追杀,不然也不会抱错了孩子!”

    林老爷懒得跟发妻吵架,只是想着林穗,倒真是有气度的孩子。

    他喝口茶:“穗娘随我,琉儿随你。”

    林夫人觉得林清源怎么不去死。

    林老爷的折子写完了,吹吹墨水,沉思道:“你说,我要不要给穗娘请出墨林山长?”

    墨林山长其人,为人品性高雅,学问高,人品更高,所任墨林书院山长期间,书院学风极佳,一代出数个大儒,不世文章琳琅满目。

    如今墨林山长年老,已隐居山林,可京城乃至于天下,仍然对于他有无限憧憬。

    墨林书院也只有一个墨林山长,其余山长都有自己的号。

    中年女人有些不可置信:“穗娘是聪慧,可到底还未曾开蒙,要把墨林山长请出来,是不是夸张了?”

    林清源觉得不,他觉得他女儿配得上,而且是林穗没开蒙,林琉是开蒙了的,两姐妹一起学习,更好。

    中年男人拿起一张拜帖,又写了起来。

    林琉打着哈欠,身上穿的轻便劲装,跟着林穗一起爬山。

    “姐姐,这山有什么好爬的?”

    “琉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少女随意捡起一根树枝,在手里比划比划,“山间有自然之气,可清心养神,疏通心中郁结。”

    林琉觉得有意思,林穗为了照顾她,步伐放得慢,她也跟得上。

    “姐姐是哪里听来的?”

    林穗握着她的手走着:“我们村子里的大夫啊,这个大夫医术绝佳,就是性子怪癖,不过我种地时天天见他上山,好奇之下便问了一句。”

    “我觉得也是,你看看,山上这些花花草草长得多好,肯定养人。”

    林琉笑着擦擦汗,她身边的李奶娘被换下去了,据说到了某个庄子上做了个粗使婆子,那也算是她自找的,林琉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在她的挑拨下害了姐姐,就害怕得不行。

    就李奶娘这样的,也就是林府仁慈,要换在别的府上,早发卖出去了。

    两姐妹身后也跟着几个护卫婆子,以保护她们的安危。

    走到山上的分叉口,林穗对于那条荒废小路颇为感兴趣,身边婆子都是熟悉这山的地形的,纷纷劝她别走,倒是没有危险,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原路返回,不好玩。

    林穗看擦汗的林琉一眼:“我想去,琉儿去不去?”

    林琉想都不想,点头如捣蒜:“我也去。”

    面前这小路愈走愈偏,就快要到死路时,不远处一声咏唱让两姐妹侧目。

    积攒许久的落叶堆叠在脚下,轻轻一踩便是干脆声响,万籁俱静之处,却是一老者背着锄头吟诗。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老者看也不看他们这一行人,径直走过。

    林穗说:“写得不怎么样。”

    老者胡子全白,戴着破烂斗笠,停下脚步看着少女发笑:“哦?为何写得不好啊?”

    林穗看一眼神情奇怪的妹妹,依旧开口:“草盛豆苗稀,种得太差,种得差还写出来,不太好。”

    老者哈哈大笑,凑上去看着林穗:“看你是个小姐打扮,还懂种地啊?”

    少女自豪道:“当然了,以前在临州,一天能插一亩半的秧。”

    白胡子老头说道:“那为何来了京城?”

    林穗觉得既然是老人相问,又陌不相识,说出来也没事,况且林家也未曾隐瞒过。

    再看一眼林琉,也无抵触神色,于是作揖道:“我同妹妹当年被抱错了,我留在临州,她在京城,如今我们一家团圆。”

    老者抬起斗笠,破烂蒲苇之下是一双清明眼眸,他看着林琉:“你的心中可有不平?”

    林琉也欠身回道:“原先有些不平,可姐姐真心待我,是我小气心虚,自觉抢了东西,还不想还。”

    那一双眼看着她们,有笑意微微:“不错,不错,你们姐妹俩难得。”

    尔后又扛起那锄头,不管姐妹俩的告别,自顾自高唱起来。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林穗听着点点头,对林琉说道:“这诗比刚刚那首好。”

    少女掩住嘴笑她:“姐姐!是该好好读书了,这两首诗同出一人之手,乃是五柳先生陶渊明的名作。”

    林穗只把手上树枝抛起来,笑道:“我说怎么琉儿那么奇怪,原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我管几柳先生,地种的真不好!”

    少女摇摇头,觉得回去该好好为林穗讲讲诗词才是。

    至于那老者,想必也只是个曾经读过书的老者,指不定是个名落孙山的老秀才。

    老人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见那邋遢茅草屋前又站满了人,他无奈道:“让让!我要烧酒喝了!”

    所有人唰唰地给他让路,其中不仅有林府老爷,还有个颇为扎眼的年轻人。

    身着了简单朴素的纯色外袍,连鞋履都是粗布的,可面容俊朗有神,腰间配了块玉,价值连城。

    老人扛着锄头要进屋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谁的女儿名唤林穗?”

    林清源连忙站出来:“山长……”

    老人点点头:“你的一双孩儿,我收做关门弟子了,其余的,都滚!”

    林清源喜不自禁,身旁的年轻人却怒火上涨,他问道:“墨林山长,是林侍郎送了你什么礼?我们国公府也是送得起的!”

    老人说:错,因为你蠢,你弟弟更蠢。

    差点没把国公府世子爷气了个仰倒。

    林清源连忙跟上去,很大度地没有踩这小子一脚,他毕竟是长辈,女儿又打败了他成为了墨林山长的弟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好,他知道。

    只是嘴角笑意难掩。

    国公府世子牧静飞被下人扶着,自觉从未如此丢人过,他心里暗恨,咀嚼着林穗这两个字。

    他倒要看看,这在京城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到底聪明在哪里。

    可惜那传说中林家抱错了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杜绝了牧静飞见她一面的可能。

    都要让世子爷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女人听说了爷的风采,不敢出来见人了。

    于是少年也就忘了这事,虽仍然对墨林山长不收自己为徒心怀芥蒂,但毕竟他太忙碌,忙来忙去,就忙到了果子成熟的季节。

    牧静飞约着几个友人去到庄园踏秋,摘些果子,也算乐趣。

    这片庄园占地庞大,他们占据其中一角足以,只见秋叶霜红如花,层林尽染如画,美不胜收。

    片片落叶,果实饱满,树木尽皆露出盘虬本色,如龙凛冽却满载收获。

    牧静飞和一新晋的年轻翰林站在树下,眺望远处美景。

    隐约听到咔嚓声,少年眉微蹙,那张翰林见状,也四处去看,未曾见到外人或者什么动物。

    都以为不过是叶落之声。

    这咔嚓声停下,牧静飞刚要说什么,一颗东西从天而降,打在他的脑门。

    少年一声大喊:“有刺客!”

    四周人大惊,立即向牧静飞赶去。

    又一颗果子掉落,少年抬头,看到一个姑娘,眉目秀丽而飒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那双眼黝黑明亮,带着惊讶:“刺客在哪儿?”

    牧静飞指了指脚下的果子,少女笑起来,靠在树干上笑得树都晃晃悠悠。

    “对不住了这位公子!吃了个果子,实在不好意思。”

    少年蹙眉问道:“你是哪家的仆人?”

    “先让你家的人走,我要下来了。”

    少年迟疑之下,做了个手势,那些侍卫便转过了身。

    牧静飞以为她会飞下来,结果她一点点爬下来了。

    “你到底是——”

    那女子却举起手掌,示意他不要讲话。

    她凑近他,牧静飞厉声道:“还是你就是刺客!”

    拔剑之声骤响,四周剑光涌动。

    少女摆了摆手,站定了:“别大惊小怪嘛,家父户部侍郎,我叫林穗。”

    牧静飞心中一震,余光却见到肩膀上有条绿色在蠕动,不由得惊声要叫,又想起有人在,只得捂住了嘴,脸都憋红了。

    少年僵硬地指着自己的肩膀。

    林穗摊手,是你自己不让我捉的嘛。

    见到那富贵公子哥腿都在抖,上半身还僵硬地一动不动,林穗带着笑又凑上去,两指一捏,便将那只肥嘟嘟的虫子捉下来了。

    少年侧过脸,不看她,却仍然嗅到一点清新气息,仿佛绿草如茵,仿佛春风过堂,激起了惊动了什么。

    他的耳太红,火烧火燎地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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