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夜雪。
赵奏清自回廊中慢慢走到庭院。
许是还早，下人们还未来得及清扫。
庭中一片莹白。
师伐玉一身白狐裘，手里焐着一个精巧的金炉，脸唇苍白、毫无血色，倒显得浓眉和凤眼越发黝深分明。
配着身后一片白茫茫，远远望去，他就似被描在一张净白的棉纸上，不似世间人。
赵奏清静静地看着他。
他便也静静地回望过来。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冥河忘川。
“哎哟罪过罪过！大人光临寒舍，赵某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赵暨从回廊那头小跑着出来，口中连连告罪。
“伐玉不请自来，鲁莽叨扰，还请相爷海涵。”师伐玉收回了目光，微微向赵暨欠了欠身。
“请请请，请上座。”
赵暨说着将师伐玉迎进了厅堂，顺便乜了眼立在一旁的女儿，
“你这干嘛，快回自己屋里去！”
“还请小姐留步。”师伐玉却蓦然出声，
“师某此次冒昧打扰，便是得了师傅的嘱托，来为小姐观病。”
赵暨定了一瞬，刚要答话，谁知赵奏清展颜一笑，抢先开口道：
“那就有劳师大人了。”说罢，便也抬腿跟着迈入了厅堂。
厅堂里四壁都挂着铜炉，温暖如春。
赵暨深深看了眼女儿，只好一边邀着入座，一边笑道：
“怎敢劳大祭司费心！昨日宫中太医和京中名医均来看过，小女这是癔症哪！”
他边说着，边指示跟着进来的下人为师伐玉去袍上茶，
“太医也说，这癔症只可静养，虽说不定哪天就好了，但…唉…也不知这哪天是何时日，真是愁煞老夫和她娘亲！”
师伐玉勾勾唇角，微一抬手，谢绝了来为他脱袍的侍女，施施然坐下道：
“事关小姐声誉，伐玉不敢欺瞒相爷。其实昨日初见小姐，伐玉便观小姐印堂晦暗，神情飘散，似是心绪郁结之相，恐招不洁之物。”
师伐玉只盯着赵暨，看也没看赵奏清一眼，很是恭敬道：
“所以昨日小姐忽而乱语，伐玉深感惊异之余，不免为相爷和小姐惋惜……当然，小姐乃名门闺秀，其闺名就算深居塔中的师傅和在下，也是有所耳闻，所以伐玉不敢妄加揣测。”
赵相爷刚要出声，师伐玉便又紧接着说道：
“是以昨日伐玉向师傅禀报之后，师傅也颇为震惊，故而对伐玉言道，‘万物皆有灵，小姐无故患病，灵使岂可袖手旁观’。况且……”
师伐玉终于看向赵奏清，眼里满是真诚，
“无论小姐是癔症还是惹了什么不洁之物，到底点了伐玉的名。依师傅所见，这恰恰表明小姐与我灵教颇有善缘，得灵尊天启，是伐玉应渡之人。”
赵奏清差点想站起来为他鼓掌，这人一句句真可谓滴水不露，招招见血！
但她爹显然也不落下风。
只见赵丞相动情地站起身，双手举过顶对着门外深深一拜，道：
“赵氏何德何能，小女竟能得灵尊与大祭司庇佑！还有幸得师大灵使亲渡！”
赵暨又转身对着赵奏清，佯装斥道：
“阿奏！你都不知昨日给大人添了多少麻烦！你倒全忘了，大人却不计前嫌！快快谢过大人海量，不与你这小丫头计较！”
“奏清多谢师大人！”赵奏清从善如流，起身对他福了一礼。
师伐玉轻笑一声，居然并未受她这礼，反而问道：
“小姐每次发病，都全不记得？”
“嗨呀！这丫头从小就顽劣，别说发不发病了，就是灵醒时，也常忘事！都怪赵某，怪赵某教女无方！”
赵暨抢过话头，转而就对女儿说道：
“好了，去看看你娘吧，昨日她也受惊了。”
赵暨对她使了个眼色，又加重了点语气。
说罢，他举起茶杯，对着师伐玉殷勤道：
“大人尝尝这猴魁，一般贵客老夫可不舍得拿出来……”
赵奏清只好站起身，刚走出门就听师伐玉的声音幽幽又响了起来：
“陛下也很是担心，特准了小姐前往灵箜塔，由师傅亲自为小姐作阵。不管怎样，有师傅灵法加持，总是多多益善。”
这次赵暨没有出声。
赵奏清停下步子，转过身，看见师伐玉一副优哉游哉地品着猴魁，似是给足了时间让赵丞相权衡。
“好啊！”她朗声回道。
赵暨倏地站起，“长辈说事，你个小姑娘插什么嘴！”
“爹！陛下和大祭司一番好意，再说，不是有师大人吗，师大人还要亲自渡我呢！”
赵奏清轻快地跑到师伐玉身边，故意靠近他，弯着腰眨着眼看他。
一丝淡淡的旃檀混入了她的鼻息。
师伐玉却并不理会她，只是缓缓放下茶杯，对赵暨说道：
“赵大人可还有什么顾虑？”
“入灵箜塔乃是大事，老夫还需与夫人商议。”赵暨缓缓回道。
“好，那伐玉耐心等着就是。”他微微一笑，淡然说道。
赵暨扯了扯嘴角，带着赵奏清连连告罪地退出前厅，一齐朝内堂走去。
宁氏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人走了？”
“没带走你的女儿，人就不走！”赵暨一甩袖子，愤恨道。
“啊？”
“阿奏！怎可这般鲁莽行事！”赵暨恨不得敲女儿的脑袋，“那是龙潭虎穴，你一人怎能去得！”
“阿兄所在之地，才是龙潭虎穴…”赵奏清叹了口气，
“父亲为何不跟女儿说阿兄求援之事？”
赵暨和宁氏一怔。
“如果就因为阿奏这个缩头龟，让阿兄在夷狄孤军奋战，那我还不如立马就撞在这梧桐树上！死了也罢！”赵奏清抬手指着窗外那棵梧桐树，毅然说道。
“唉！”赵暨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宁氏在一旁轻轻呜咽。
赵奏清望着爹娘，好似一夜之间他们就苍老了几岁。
她走过去，轻轻蹲在父亲膝边，又拉过母亲的手，道：
“爹，娘，女儿不仅是你们的女儿，也是阿兄的妹妹，赵氏的嫡女。赵族上下几千口，女儿的肩头是弱，承不了力，但也受不起这风雨因我而起。”
赵奏清抬起头，望着父亲，
“如今太子妃之事暂缓，女儿因诊病入宫，已是极好的结果。况且，又是师伐玉亲自将我迎进去，那还不得全须全尾地给您送回来？”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赵暨抚了抚女儿的头，终是什么都没说，叹着气走去了前厅。
宁氏一把抱住她，“阿奏，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下去！”
李钩霜一直站在门口，再也忍不住跑了进来。
她拉住赵奏清的手，“奏清……”
“哎呀！看你们这样子，好像我要上断头台了一样！放心吧，我赵奏清只会两短三长，遇难呈祥！”
她潇洒地站起身，气势磅礴地叉着腰，笑说道：
“再说我可是师伐玉的心上人！那不得在灵箜塔里横着走啊！”
“呵呵，你快别再提这茬了！怕是他想起来就想掐死你！”李钩霜无奈道。
*
赵奏清不知道师伐玉怎么想，但她只要一想起前世就真的很想掐死他师伐玉。
尤其是现在。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每晃悠一下，她都恨自己手上没把利刃，不能一刀划开他那白皙的脖颈。
“赵小姐这是又犯癔症了？”师伐玉闭着眼，蓦然开口。
赵奏清盯着他，尽量平和地回道：“大人何出此言？”
师伐玉仍闭着眼，微微笑道：
“赵小姐昨日还对师某娇嗔软语，今日却又像与师某有深仇大恨，除了要犯癔症，师某也想不出其他了。”
他赫然睁开眼，直直对上了她的视线。
赵奏清赶忙扭过头，搪塞道：“我娘亲辛辛苦苦给我收了那么多行礼，你一件都不准带，当然可恨！”
他上车便褪了白狐裘，现下仅着一件颇为单薄的青色襦袍，俨然一个翩翩公子样。
马车里弥漫着旃檀香。
他手支在车中的小案上，好似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
“日常用品，小姐吩咐便是。但灵箜塔毕竟是修行之地，还望小姐担待。”
“灵箜塔里不都是灵童么，我又不是灵使，我能吩咐谁！”赵奏清没好气地说道。
“我。”
他盯着她，突然定定说道。
赵奏清一听，忍不住冷哼一声，
“大人不会也得了癔症吧！灵使灭欲灭心，大人不避嫌，奏清还想活久点呢！”
“呵！你这癔症，我倒还真想得得！”师伐玉歪着脑袋，笑意未到眼底，反而越发阴凉，
“毕竟你前夜梦见我在山茶树下，而我白日里，还真就去了棵山茶树前，就在霄山的梅林里……”
他直勾勾地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小姐这哪里是癔症，大祭司的点算先知都过犹不及！”
赵奏清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不过反正都是癔症，她大可随意装疯卖傻：
“啊？原来我犯病时还有这等神力！那你看我能不能去做灵使啊？”
说着，她故意朝前探了身子，俯向他。
谁知突然马车猛地一颠，她整个人没坐稳，眼看着就要直朝地上摔去，师伐玉下意识伸出了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皱了下眉。
赵奏清终于看得分明，他的左肩，青色衣衫上隐隐渗出了血迹。
他果然有伤！
刚在府上，她就觉得他身形走动有点僵硬怪异，厅堂里那么热，他还硬裹着件狐裘。
于是她几次借着话头靠近，就想瞧个究竟。
这下终于确定。她看着渗出的血渍，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看来她在一阳宴上，那莫名其妙的攀扯，到底是让他受了罚，而且还罚得不轻。
“多谢大人！”赵奏清娇滴滴地直起身，坐回位置，与他又拉开了距离。
师伐玉手上一空，也缓缓坐正。
“不知小姐发现了什么，突然变得如此轻快愉悦？！”
赵奏清一愣，这人也太敏锐了吧！
她有点心虚地望向师伐玉，只见他手支着头，正侧脸望向窗外，一头墨发摊在肩上。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隐隐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赵奏清自回廊中慢慢走到庭院。
许是还早，下人们还未来得及清扫。
庭中一片莹白。
师伐玉一身白狐裘，手里焐着一个精巧的金炉，脸唇苍白、毫无血色，倒显得浓眉和凤眼越发黝深分明。
配着身后一片白茫茫，远远望去，他就似被描在一张净白的棉纸上，不似世间人。
赵奏清静静地看着他。
他便也静静地回望过来。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冥河忘川。
“哎哟罪过罪过！大人光临寒舍，赵某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赵暨从回廊那头小跑着出来，口中连连告罪。
“伐玉不请自来，鲁莽叨扰，还请相爷海涵。”师伐玉收回了目光，微微向赵暨欠了欠身。
“请请请，请上座。”
赵暨说着将师伐玉迎进了厅堂，顺便乜了眼立在一旁的女儿，
“你这干嘛，快回自己屋里去！”
“还请小姐留步。”师伐玉却蓦然出声，
“师某此次冒昧打扰，便是得了师傅的嘱托，来为小姐观病。”
赵暨定了一瞬，刚要答话，谁知赵奏清展颜一笑，抢先开口道：
“那就有劳师大人了。”说罢，便也抬腿跟着迈入了厅堂。
厅堂里四壁都挂着铜炉，温暖如春。
赵暨深深看了眼女儿，只好一边邀着入座，一边笑道：
“怎敢劳大祭司费心！昨日宫中太医和京中名医均来看过，小女这是癔症哪！”
他边说着，边指示跟着进来的下人为师伐玉去袍上茶，
“太医也说，这癔症只可静养，虽说不定哪天就好了，但…唉…也不知这哪天是何时日，真是愁煞老夫和她娘亲！”
师伐玉勾勾唇角，微一抬手，谢绝了来为他脱袍的侍女，施施然坐下道：
“事关小姐声誉，伐玉不敢欺瞒相爷。其实昨日初见小姐，伐玉便观小姐印堂晦暗，神情飘散，似是心绪郁结之相，恐招不洁之物。”
师伐玉只盯着赵暨，看也没看赵奏清一眼，很是恭敬道：
“所以昨日小姐忽而乱语，伐玉深感惊异之余，不免为相爷和小姐惋惜……当然，小姐乃名门闺秀，其闺名就算深居塔中的师傅和在下，也是有所耳闻，所以伐玉不敢妄加揣测。”
赵相爷刚要出声，师伐玉便又紧接着说道：
“是以昨日伐玉向师傅禀报之后，师傅也颇为震惊，故而对伐玉言道，‘万物皆有灵，小姐无故患病，灵使岂可袖手旁观’。况且……”
师伐玉终于看向赵奏清，眼里满是真诚，
“无论小姐是癔症还是惹了什么不洁之物，到底点了伐玉的名。依师傅所见，这恰恰表明小姐与我灵教颇有善缘，得灵尊天启，是伐玉应渡之人。”
赵奏清差点想站起来为他鼓掌，这人一句句真可谓滴水不露，招招见血！
但她爹显然也不落下风。
只见赵丞相动情地站起身，双手举过顶对着门外深深一拜，道：
“赵氏何德何能，小女竟能得灵尊与大祭司庇佑！还有幸得师大灵使亲渡！”
赵暨又转身对着赵奏清，佯装斥道：
“阿奏！你都不知昨日给大人添了多少麻烦！你倒全忘了，大人却不计前嫌！快快谢过大人海量，不与你这小丫头计较！”
“奏清多谢师大人！”赵奏清从善如流，起身对他福了一礼。
师伐玉轻笑一声，居然并未受她这礼，反而问道：
“小姐每次发病，都全不记得？”
“嗨呀！这丫头从小就顽劣，别说发不发病了，就是灵醒时，也常忘事！都怪赵某，怪赵某教女无方！”
赵暨抢过话头，转而就对女儿说道：
“好了，去看看你娘吧，昨日她也受惊了。”
赵暨对她使了个眼色，又加重了点语气。
说罢，他举起茶杯，对着师伐玉殷勤道：
“大人尝尝这猴魁，一般贵客老夫可不舍得拿出来……”
赵奏清只好站起身，刚走出门就听师伐玉的声音幽幽又响了起来：
“陛下也很是担心，特准了小姐前往灵箜塔，由师傅亲自为小姐作阵。不管怎样，有师傅灵法加持，总是多多益善。”
这次赵暨没有出声。
赵奏清停下步子，转过身，看见师伐玉一副优哉游哉地品着猴魁，似是给足了时间让赵丞相权衡。
“好啊！”她朗声回道。
赵暨倏地站起，“长辈说事，你个小姑娘插什么嘴！”
“爹！陛下和大祭司一番好意，再说，不是有师大人吗，师大人还要亲自渡我呢！”
赵奏清轻快地跑到师伐玉身边，故意靠近他，弯着腰眨着眼看他。
一丝淡淡的旃檀混入了她的鼻息。
师伐玉却并不理会她，只是缓缓放下茶杯，对赵暨说道：
“赵大人可还有什么顾虑？”
“入灵箜塔乃是大事，老夫还需与夫人商议。”赵暨缓缓回道。
“好，那伐玉耐心等着就是。”他微微一笑，淡然说道。
赵暨扯了扯嘴角，带着赵奏清连连告罪地退出前厅，一齐朝内堂走去。
宁氏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人走了？”
“没带走你的女儿，人就不走！”赵暨一甩袖子，愤恨道。
“啊？”
“阿奏！怎可这般鲁莽行事！”赵暨恨不得敲女儿的脑袋，“那是龙潭虎穴，你一人怎能去得！”
“阿兄所在之地，才是龙潭虎穴…”赵奏清叹了口气，
“父亲为何不跟女儿说阿兄求援之事？”
赵暨和宁氏一怔。
“如果就因为阿奏这个缩头龟，让阿兄在夷狄孤军奋战，那我还不如立马就撞在这梧桐树上！死了也罢！”赵奏清抬手指着窗外那棵梧桐树，毅然说道。
“唉！”赵暨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宁氏在一旁轻轻呜咽。
赵奏清望着爹娘，好似一夜之间他们就苍老了几岁。
她走过去，轻轻蹲在父亲膝边，又拉过母亲的手，道：
“爹，娘，女儿不仅是你们的女儿，也是阿兄的妹妹，赵氏的嫡女。赵族上下几千口，女儿的肩头是弱，承不了力，但也受不起这风雨因我而起。”
赵奏清抬起头，望着父亲，
“如今太子妃之事暂缓，女儿因诊病入宫，已是极好的结果。况且，又是师伐玉亲自将我迎进去，那还不得全须全尾地给您送回来？”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赵暨抚了抚女儿的头，终是什么都没说，叹着气走去了前厅。
宁氏一把抱住她，“阿奏，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下去！”
李钩霜一直站在门口，再也忍不住跑了进来。
她拉住赵奏清的手，“奏清……”
“哎呀！看你们这样子，好像我要上断头台了一样！放心吧，我赵奏清只会两短三长，遇难呈祥！”
她潇洒地站起身，气势磅礴地叉着腰，笑说道：
“再说我可是师伐玉的心上人！那不得在灵箜塔里横着走啊！”
“呵呵，你快别再提这茬了！怕是他想起来就想掐死你！”李钩霜无奈道。
*
赵奏清不知道师伐玉怎么想，但她只要一想起前世就真的很想掐死他师伐玉。
尤其是现在。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每晃悠一下，她都恨自己手上没把利刃，不能一刀划开他那白皙的脖颈。
“赵小姐这是又犯癔症了？”师伐玉闭着眼，蓦然开口。
赵奏清盯着他，尽量平和地回道：“大人何出此言？”
师伐玉仍闭着眼，微微笑道：
“赵小姐昨日还对师某娇嗔软语，今日却又像与师某有深仇大恨，除了要犯癔症，师某也想不出其他了。”
他赫然睁开眼，直直对上了她的视线。
赵奏清赶忙扭过头，搪塞道：“我娘亲辛辛苦苦给我收了那么多行礼，你一件都不准带，当然可恨！”
他上车便褪了白狐裘，现下仅着一件颇为单薄的青色襦袍，俨然一个翩翩公子样。
马车里弥漫着旃檀香。
他手支在车中的小案上，好似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
“日常用品，小姐吩咐便是。但灵箜塔毕竟是修行之地，还望小姐担待。”
“灵箜塔里不都是灵童么，我又不是灵使，我能吩咐谁！”赵奏清没好气地说道。
“我。”
他盯着她，突然定定说道。
赵奏清一听，忍不住冷哼一声，
“大人不会也得了癔症吧！灵使灭欲灭心，大人不避嫌，奏清还想活久点呢！”
“呵！你这癔症，我倒还真想得得！”师伐玉歪着脑袋，笑意未到眼底，反而越发阴凉，
“毕竟你前夜梦见我在山茶树下，而我白日里，还真就去了棵山茶树前，就在霄山的梅林里……”
他直勾勾地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小姐这哪里是癔症，大祭司的点算先知都过犹不及！”
赵奏清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不过反正都是癔症，她大可随意装疯卖傻：
“啊？原来我犯病时还有这等神力！那你看我能不能去做灵使啊？”
说着，她故意朝前探了身子，俯向他。
谁知突然马车猛地一颠，她整个人没坐稳，眼看着就要直朝地上摔去，师伐玉下意识伸出了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皱了下眉。
赵奏清终于看得分明，他的左肩，青色衣衫上隐隐渗出了血迹。
他果然有伤！
刚在府上，她就觉得他身形走动有点僵硬怪异，厅堂里那么热，他还硬裹着件狐裘。
于是她几次借着话头靠近，就想瞧个究竟。
这下终于确定。她看着渗出的血渍，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看来她在一阳宴上，那莫名其妙的攀扯，到底是让他受了罚，而且还罚得不轻。
“多谢大人！”赵奏清娇滴滴地直起身，坐回位置，与他又拉开了距离。
师伐玉手上一空，也缓缓坐正。
“不知小姐发现了什么，突然变得如此轻快愉悦？！”
赵奏清一愣，这人也太敏锐了吧！
她有点心虚地望向师伐玉，只见他手支着头，正侧脸望向窗外，一头墨发摊在肩上。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隐隐觉得，他好像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