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时节。

    芳莲坠粉,疏桐吹绿。汀花雨细,水树风闲。

    一片萧瑟景象。

    北方的冬天短暂易逝。不到半个月,气温从三十多度骤降到二十度。天气预报播报,明天仍将继续降温。

    铃铃铃,上课铃响。女老师迈入教室。见到有老师来了,教室唰地安静。

    屋外,枝桠晃动树叶婆娑,沙沙沙。

    凉意刺痛肌肤,寒风侵入皮骨。

    女老师哆嗦一下,心里默默感叹一句“这帮崽子真抗冻,年轻真好”,快步走向窗边。

    咔嗒。推拉窗的卡扣与窗框的内嵌闭合,严丝合缝。

    温度缓慢回升。

    女老师转回身,走向讲台。她习惯地往讲台下一瞥。

    第一排左侧依旧是空位。

    放眼望去,一列接着一列的双人座,只有这一处是空的。

    连絮又没来上学。

    两天了。

    她皱一下眉头,颇为无奈地吩咐空位的同桌:“罗寒,晚自习去楼上把你的笔记复印一份”,她顿了一下。今天是开学第二天,全班七十多个学生,她只能记住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和臭名昭著的刺头。

    上次是哪个说给连絮送笔记很顺路来着?

    她记不得了。

    “然后让同学给连絮带过去”女老师含糊其辞地吩咐。

    罗寒停下笔,抬头,说:“老师我不认得连絮同学”

    教室后面的角落响起一声轻笑:“老师我认得,放学我带他去”

    女老师看向角落。她瞄了一眼讲桌左上角的座位表,说:“行,那罗寒你放学跟着薄恰就好”

    罗寒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好的”

    女老师欣慰地点一点头。

    好学生就是省心。

    连絮是个例外。

    要不是总翘课,这丫头成绩能更好的。

    女老师对自己的教育事业仍保留书生意气,时时刻刻秉持着“能拉一把是一把”的理念。

    出租屋。

    连絮无助地抓紧沙发扶手,指尖泛白。

    声音闷在海绵里。

    膝盖疼。

    黑色的烟盒被震到地上,香烟散落,有一支滚到风侧的脚边。

    他没有注意到它。

    落日余晖洒入室内。

    风侧终于饶了她。

    连絮得以大口喘息。她抽出腰腹垫着的枕头,抱在怀里,蜷坐在沙发上。发丝垂落,肌肤白皙。像个瓷偶。

    枕头湿答答的。贴上皮肤,凉津津。

    风侧穿上衣服,悉悉索索。布料掩盖他的纹身。

    后背,右肩,胸膛。

    最终,只有通过露在外面的手才能窥见一部分图案。

    他从地上捡起一支烟,啪,点燃。白色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脸。

    烟味飘过来,钻进鼻腔。

    粗支黑利群,焦油含量较高。

    很呛。

    连絮抽抽鼻子,看着他,问:“一定要去吗?”

    风侧没有立刻回答她。他走到垃圾桶旁,俯身,将烟灰弹进垃圾桶。开口:“我快攒够钱了”,他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我会带你走”

    连絮的嗓子有点嘶哑,她蔫蔫地说:“你没有钱,我会也跟你的”

    风侧将剩下的烟塞回烟盒,装进兜里,摸一摸连絮的头,说:“正因为你怎么样都会跟我,所以我必须攒钱”

    连絮看着近在咫尺的风侧,浓烈的烟草味笼罩着。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下移到他的脖子。

    黑色龙爪。

    龙身在他的胸膛处。

    连絮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风侧的眼睛,说:“我等你回来”

    天彻底黑了。

    连絮推着车子在网吧大厅的过道里来回走着,喇叭里隔二十分钟喊一遍:“红牛可乐泡面烤肠有需要的吗?”

    膝盖疼。

    肩膀疼。

    跪得太久了。

    压得太狠了。

    连絮趁没人注意,小幅度地活动肩膀,舒络筋骨。

    “小絮,有人找”吧台的网管头也不抬地喊连絮。

    连絮转身,看过去。

    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

    薄恰推推罗寒,冲着正向这里走来的连絮扬一扬下巴,说:“来了,就是她”

    罗寒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越来越近的女孩。

    皮肤白皙,容貌秀美。眼睛明净清澈,嘴唇娇润浅红。宽松蓝白格条衬衫,修身牛仔裤。

    素净,清丽。像是一朵长在路边某个砖缝里的白色野花。

    罗寒又飞速扫了一眼。

    灯光倾泻,蓝白格条衬衫略微透光。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

    罗寒垂下眼帘,喉结滚动。

    约莫距离两位男生一米远,连絮停下脚步。她左看看薄恰,右看看陌生同学。眨眨眼睛,说:“什么事?”

    薄恰开口:“给你送笔记。你说你,刚分文理开学没几天就开始请假,咱班除我和老刘以外,谁都不认识你”,他把胳膊架在吧台上,身子歪斜,眼睛乱瞟,吊儿郎当的,“这是罗寒同学,年级第一呢,学霸亲自上门给你送笔记”

    连絮看向罗寒。

    瘦削,高大。五官端正,俊朗清爽。表情温和,眼神平静。

    看起来很好相处。

    罗寒递上笔记复印件,说:“你好,连絮同学”,他盯着连絮的眼睛,“我是你的同桌”

    连絮慌忙接过笔记复印件,说:“谢谢你,太麻烦你了,我请你们喝汽水”

    她朝他微微鞠躬,旖旎从衣服领口溜出。

    罗寒敏锐又快速地将视线往下移了一瞬。须臾,重新盯着她的眼睛。

    “不客气”

    “风哥也不在,我就不在这儿待了,好好学习哈”薄恰完成任务,急吼吼地要走,“汽水改天吧,我得让风哥请”

    薄恰调侃连絮。

    连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罗寒跟着说:“不用这么客气的,我先回去了”

    连絮抱着笔记,将二人送出网吧。

    深夜。白色卡宴停在别墅门口。

    司机先一步下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罗寒跨出车门。

    秋风刮过,校服贴在身上。

    管家打开房门:“少爷,欢迎回家”

    罗寒礼貌地朝管家一笑:“晚上好”

    他踏上楼梯。一阶,两阶。空气中弥漫着无法忽略的香水味。

    木质调,沙龙香。

    是罗央威的喜好。

    罗寒很厌恶。

    说不清是厌恶这股味道的本身,还是因为罗央威喜欢他才厌恶。分不清。

    不重要。

    二层。

    香气更浓郁了。

    没有丝毫收敛的声音在长廊回荡

    书房在拐角第一间。

    书房里是比香气更令他厌恶的东西。

    但是罗寒想看。

    他停在书房门口。

    门是虚掩的。

    那个女人故意的。

    透过门缝,罗寒看清屋内光景。

    罗央威坐在躺椅上,花语坐在他腿上。

    花语看到罗寒,她冲他妩媚一笑。

    “老公你真坏~”花语娇俏地嗔怪罗央威,“我都怀孕六个多月了,你还这样~”

    罗央威用肥硕的手指抚摸花语的肚子,说:“转孕珠很旺的”

    罗寒转身,离开二层。

    嘭。房门关上。

    罗寒从抽屉翻出一盒烟,啪,点燃。

    烟味驱散香气。

    他默默地抽着烟写作业。

    桌上的电子表有条不紊地跳着时间。

    楼下的叫声在不知不觉中停了。

    凌晨两点。

    咚咚咚。

    罗寒掐灭第三支烟,头也没回,说:“进来”

    花语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她捂着鼻子,说:“孕妇闻不得烟味,你不应该在家里抽烟”

    罗寒停下笔,看着她:“后妈也不应该半夜敲继子的房门”

    花语嘴角一勾,媚眼如丝,说:“别乱讲,让咱们的孩子听到不好”,她摸一摸肚子,“他刚见了爷爷,现在想见见爸爸”

    罗寒眸中恨意一闪,说:“少在我面前提他”

    花语不以为然,她轻车熟路地坐在床上,说:“想转运吗?”

    “没有这个癖好,不过…”

    罗寒眼睛看向花语,面前却浮现傍晚在网吧里捕捉到的片刻春光。

    他放下笔,站起身,走到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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