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没有理解系统想要表达的意思。

    它听起来很不愿意再往下讲,但为了能够说服她同意订立盟约,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解释着。

    “通俗来讲,你现在的身份就等同于‘黑户’。”

    “所有在原书中拥有姓名的人,其实就相当于进行了户籍登记,被视作这个世界的公民。

    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这个世界的规则,否则就要受到惩处。”

    “与之相对的,像你这种在原书中根本没有姓名的人就是黑户,或者说,黑移民?

    游离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外,不受管束。

    换而言之,规则目前拿你没有办法。”

    它又残忍地补上了一句冰冷的话语

    “况且,你现在根本还没有资格引起规则的注意。”

    任嘉期无言落泪。

    这系统的前身是罗伯特吗,说话如此恶毒!

    “我原本不想这么快来找你......你出现的时间越晚,越容易放松它的警惕。

    不过眼下情势刻不容缓,太子今日已被幽禁,对太子党羽的清算已经开始。

    所以说,宿主,这条命生与死全在于你一念之间,我无权干涉。

    做出你的抉择吧,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说罢,它不再出声,只剩下一种窒息般的沉默紧紧环绕着她。

    十六年来,任嘉期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的脑子转得这么快过。

    她还不至于单纯到如此轻易就对这来路不明的系统卸下防备之心,但若是她的父亲参与谋反已成定局,自己的下场怕不会比死更轻松......

    坐以待毙的结局已然注定,但赌一把说不定就能活。

    电光火石间,任嘉期已经做出了抉择:

    “签订盟约吧,我同意。”

    她感受到系统欢快的颤动了一下,随即一道白光涌现,冒出一个令她无比熟悉的电脑进度条:

    “与宿主盟约订立中......10%.......50%......70%......100%......盟约订立已完成,有效期限:从现在起到双方任意一人死亡。”

    进度条刚一消失,任嘉期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快说吧,能保全我自己和这一窝混蛋小命的办法是什么?

    溜进太子书房烧掉他和我便宜老爹往来的书信?重置时间线阻止我爹和太子交游?练就绝世武功进宫砍翻狗皇帝?”

    “都不是。我有自己的计划。”

    系统气定神闲地说。

    任嘉期整衣敛容,洗耳恭听。

    “宿主,收拾收拾准备进宫吧。你快当宫妃了。”

    “宿主,宿主??你怎么晕了!宿主——”

    此时的任府书房。

    天还没亮时,任濯就把这里关在这里,翻来覆去地踱步,直至现在。

    往日一部尚书的风姿此刻已经荡然无存。权力对他的滋养在短短几日内就一去不返,往日堪称英俊的脸憔悴不堪。

    书房的地上满是碎纸和瓷片,归功于他高度敏感的神经——窗外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能使他若惊弓之鸟般跳起,随即在暴怒中伴着摔打声把路过的丫鬟小厮骂的狗血喷头。

    书房此刻像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厉鬼栖息之处,明明是艳阳天,依然萦绕着一股阴森可怖之气。

    摔碎第二十八个瓶子的时候,碎瓷片在他手下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呆楞着随着坠落的血珠跪地,抬头环顾着这满地狼藉。

    世家长子,袭爵入仕,一路青云直上官拜尚书令,他习惯了坐在被权力簇拥的高位,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丧家之犬般跪伏在地的一天。

    他浑浑噩噩地尝试回顾过往的一切。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一步......

    吉海!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若是没有这个贱人妖道的蛊惑,陛下何至于对他起了杀意!

    任氏当年跟随高祖文慧帝立下从龙之功,百年来在晟朝呼风唤雨,稳坐世家第一流。

    皇帝对他从来宽厚,若非受了这妖道挑拨离间,怎么会因交游太子而治他任氏全族的死罪!

    思至此处,他心中恨意更甚。

    果然这腌臜之地长出的下等贱民就是品格卑劣,自己当年不过是年少气盛,去郊外踏青时随口调笑了他这洒扫小道士两句,他却怀恨至今,不惜污蔑他勾结太子意欲谋反!

    正当任濯惶惶无措之时,一阵推门的“吱呀”声传来。

    “谁!”他条件反射般暴喝一声,抄起一个花瓶向门口砸去:“我说过不许进来!!都滚!!——滚出去!!”

    花瓶坠地,炸起瓷片如惊雷。

    他抬头,正对上一双如寒冰般的眼眸。

    这是他的正妻,宁缇,此刻正抱臂看着他,脸上的憎恶之情毫不遮掩。

    “如果把你关死在这里就能换全家老小活命的话,我倒是乐见其成。”

    她讥讽地扯了下嘴角,“只可惜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所以我也只能不识趣地来请你不要坐以待毙。抓紧想个办法保全性命才是正理。”

    成婚二十载,宁缇与他始终两看生厌,相敬如冰。

    一想到先前任濯无视她的劝阻,执意与太子往来,这才惹得如今杀身之祸,宁缇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早就把任濯凌迟了八百回。

    只是如今到了火烧眉毛的关头,宁缇也顾不得与他翻旧账,单刀直入道:

    “府内金银财宝还有多少?把库房的账本拿出来,但凡是值钱的名贵物什都先送进宫里去打点内侍太监,他们要是能给你说上一句好话,全家就多有几天活头。

    除此以外,与皇上亲厚些的公主,王爷也都备礼送到府上去。”

    想着任家几世积攒的金银财宝都将被拱手相让给他人,任濯只觉得心中抽痛,两行热泪不自觉滚落;

    宁缇却全然无视他的情绪,连珠炮似地往下说:

    “母亲昔日的学生们也都要上门拜见一番,姿态一定要放低,只求人家还能记得昔日恩师之情。”

    任濯之母任澄曾担当太学祭酒,学生中与任濯同朝为官者不在少数。

    宁缇话音一转,骤而严厉起来:“万万要记住,你与太子只是探讨诗词歌赋,对政事一概不知,懂吗!”

    任濯吓得一抖,随即才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面色煞白。

    “我还有篇政论在太子手里.....

    往日我们都是很谨慎的,共饮完会把涉及时政的诗文烧掉,但那天都喝多了,我作了一篇......讥讽圣上宠信那妖道的赋文。

    太子看后拍手大笑,说这是可以和杜樊川的阿房赋并列的佳作。

    我也是头脑一热,就这么答应了把它留在太子府上......”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妻子快冒火的眼睛。

    宁缇的面色已变得如纸一般煞白。

    她的嘴唇颤抖了两下,良久无言,忽然捂着脸大笑起来。

    过了半晌,她才止住笑声,抹了抹眼角的泪,轻蔑又怜悯地看着他: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太子再如何也是皇帝的孩子,只要他把你那篇狗屁不通的东西拿出来,你觉得陛下不会先杀了你吗!”

    这半辈子为什么会毁在这个人手里啊。

    宁缇不再看抖如筛糠的任濯一眼,转身离去:

    “我兄长曾对吉海有恩,由他出面向吉海说情,或许还能保住府中其余人的姓名。”

    “至于你,”她笑笑,“自求多福吧。”

    一天后,任嘉期满脸茫然的站在书房中,看着面前端坐的便宜老爹和便宜老娘,花了许久才终于明白了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所以,目前能让全家不去阴曹地府下报道的唯一方法,是把她这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先天采补圣体送进宫给狗皇帝当妃子,等他阴阳合欢之术修炼大成之后一高兴免了全家的死罪?

    她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懂中文了。

    原书到底是古代权谋文还是修仙po18文啊?

    ?什么采补什么合欢真的是这个物质生产力底下世界的世界里该有的名词吗?

    估计是她脸上的质疑之色太过明显,宁缇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七娘,我知道此事太过突然,你一时接受不了倒也正常。

    只是你身为任氏子弟,受了这么多年的家族福荫,此刻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你手上,望你能不负父母的多年养育之恩,尽心在陛下面前为你父亲求一个从轻发落......”

    啊,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一秒将任嘉期拉回她上辈子的打工生活。

    果然,从古至今领导们都是一个样子。

    有好处的时候光顾着自己享受,等坏事上门的时候就把底下的牛马拉出来狠狠PUA,大谈集体主义奉献精神这种鬼话。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十分之不爽。

    她非常想质问宁缇,怎么不把你的两个孩子送进宫给狗皇帝当人参吸?

    还有任濯,这个天杀的老登当年轻松一射后从来没关心过任嘉期和她出身低微的亲娘半句,现在惹祸上身了就打算把她推出去抵灾?

    想的倒是挺美的哈。

    感受到她压抑的怒火,宁缇有些不自在的转开了头,解释道:“此乃吉海道长亲口所说......”

    那天她与兄长跪在地上,低声下气的乞怜着吉海能看在宁氏往昔恩情的份上赐予一线生机。

    他坐在上首,神色晦暗不明,声音缥缈,仿若从九重仙宫传来:

    “宁夫人,小道与你丈夫素有旧怨,此事本没有出手相帮的道理。”

    他故意顿了一下,等宁缇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才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说:

    “只是令兄于小道又有大恩,小道也不忍看夫人与其余任府无辜之人白白受了牵累,故而特此为夫人想出一妙法,端看夫人能不能狠下这个心了。”

    “陛下最近迷上阴阳合欢之道以延年益寿,宁夫人若是舍得,不妨找找府内有没有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郎......”

    他又意味不明的笑了,“陛下等待这样一位有福之女,可是很久了。”

    听完这一切的任嘉期:“.......”

    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纵使心中有一万个不乐意,她也明白眼下想要活命只有这一个办法。

    那天昏过去又被系统唤醒之后,系统强行在她脑内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演讲,题目是《一时的牺牲换来长久的幸福》,然后论证了两个小时为什么她入宫为妃可以改变当前的世界线。

    反正不进宫也是原地等死,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先苟住,后期猥琐发育打爆所有人!

    心中思绪转过一轮,她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慷慨就义的决绝之色,声如洪钟道:

    “母亲,父亲,女儿知晓了!此番进宫,定当不负家族所托,圆满完成任务!!!”

    此话一出,连先前如死人般沉默的任濯都忍不住出声了。

    为数不多的愧疚之情终于被激活,他拉着任嘉期的手,老泪纵横道:

    “七娘啊,是为父对不住你,昔日从没关心过你和你娘,现在又要靠你入宫保全一家人的性命,为父羞愧啊!”

    不是,大哥你早干什么去了?

    她心中冷笑,却还是演着这出父慈女孝的戏码,十分感动地说道:

    “父亲这是什么话,我心里从没有过怨怼。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度过难关才是要紧。”

    话一说出口,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这炉火纯青的演技了。

    等着吧老登,我有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系统的电子机械音及时响起:

    “主线任务第一章:《漫漫宫深》已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全力以赴。”

    任嘉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很难说清自己对于过去那种得过且过的生活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大多数时候她是痛恨的,想着:“为什么我总要被瞧不起?为什么我要低声下气的讨好每一个人才能换来一丝丝的施舍?”

    但有时她也会庆幸,自己的默默无闻反而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还足以能够让她享受着平静的生活。

    面对前方全然未知的道路,她不知作何反应,是该惶恐还是欣喜?

    但无论怎样,从这一刻开始,她前十六年的日子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任嘉期别无他法。她能做的只有向前走,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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