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府的周管家来到御史台门口。宇文泰下了马,将管家迎入御史台。

    周管家见到宇文泰,行礼说:“二公子。老爷有事,召您回府。”

    宇文泰转身看向他身边的两个仆从,面色阴沉。他吩咐余白,说:“你去金吾卫,叫他们先不要动。”

    宇文泰看向季风,说:“你去一趟竹林寺,看看卫昕。防止有人伤害她。”

    两人领命离去。

    宇文泰和周管家回到府上。他步入正厅,看见宇文沪及他的母亲舒琳。

    宇文泰行礼,说:“孩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舒琳笑着点头。她穿着茶色格子曲裾,四十岁上下,狭长的眼睛,如新月之姿,如清水芙蓉。

    舒琳搀扶着宇文泰,客套地说:“好孩子。起来吧。”

    宇文沪看了他一眼,说:“坐吧。你这孩子,不叫你回来,你就日日御史台埋头案卷,不管亲情了。”

    舒琳笑着打趣说:“逾明性子清冷,对着我们多少有些拘谨。”

    宇文泰讪笑,说:“孩儿实在是忙于公事。”

    三人都心照不宣,拿捏着不让大家尴尬的分寸。

    她招呼左右,给宇文泰上了两碟点心,藕丝糖和玉露团。藕茎为原料,经过复杂工序,加以冰糖,制成了糖果;奶酪冰冻成了定型,再行雕刻和描绘。

    宇文泰看着这两盘点心,敛了神色。这两盘点心都不是他喜欢吃的,是他的三弟惟士中意。

    他拿起藕丝糖放进嘴里,没有感情的咀嚼。舒琳笑容满面,说:“惟士叫我特意留着给你,好让你尝尝。”

    宇文泰吃着糖果,说:“好吃。”

    宇文沪看了她一眼,说:“微音,吩咐厨房,今晚逾明留下用饭。”

    舒琳点点头,出了大厅,轻轻带上门。

    宇文沪进入正题,说:“逾明。张依现在涉嫌冒名顶替一事,你知道吗?”

    宇文泰面对父亲的问话,就像一株新鲜的小苗,挺直腰板,双手轻抚膝盖,说:“知道。孩儿正准备详查。”

    宇文沪挑了挑眉,说:“详查?张依的身份究竟如何,尚无定论;你去金吾卫调兵,想恐吓皇帝?”

    宇文泰义正言辞,说:“父亲。孩儿并不是为了张依,而是为了您。您这次出征,月治国闻风丧胆,陛下已有了亲政的想法。那时,我们和太后的平衡就要打破。”

    宇文沪神色从容,说:“泰儿真是庸人自扰。为父现为中书令,左右卫由我管辖,左右金吾卫由你管辖;我们宇文家族既然能把他扶上龙椅,也能把他拉下来。但是,如果你带领金吾卫闯入宫,那就会给人留下把柄。窦太后和卢雨都没发作,你着什么急?”

    宇文泰羞愧地低下头,说:“父亲。张依是我们的门客,王家和郭家有意中伤,流言蜚语在朝堂蔓延。我是怕她,遭受不住!”

    宇文沪嗤笑了一声,说:“一个女子把黄金案查得水落石出,让太后破格提拔,心态本来就不是一般的稳。你是中意她,但是你能笼络这个人才吗?泰儿,留住人不单靠情感,靠的是人心。”

    宇文泰看向远方,说:“我不舍得把她让给别人。”

    宇文沪喝着茶,说:“万一有一日她站在宇文家族的对立面,那你可别怪父亲帮你斩断情丝!张依这个身份是不是真的,大家并不在意。圣上是借这事敲打宇文家族和太后。你进宫,不用带人,与皇帝说明现在不可言辞逼供张依。至于北朔那边,既然她都跳出来,浑水摸鱼,就下死手。明白吗?”

    宇文泰跪着,抑制不住喜悦之情,说:“谢父亲。”

    申时。宇文泰进宫。

    宇文泰跪拜行礼,说:“御史大夫宇文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景帝感觉浑身发凉,说:“平身吧。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宇文泰现为左右金吾卫大将军。

    宇文泰眼神倨傲,说:“陛下。臣是锦衣卫经历司张依而来。”

    宣景帝干笑两声,说:“左谏议大夫郭凯上了奏折,说这张依是冒名顶替的,她的真实名字是卫昕。”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爱卿。卫昕是前江州刺史卫炎的女儿,她本该留在北朔服刑。”

    宇文泰勉强一笑,说:“陛下。暖香阁的主人是郭凯。臣前几日审问前刑部尚书李固,李固说有一份花样名单,王园和郭凯要挟他,让他替换死囚。这郭凯的话,不能尽信!”

    宣景帝皱紧眉头,说:“还有这事?”

    宇文泰从怀里拿出布袋,递给太监童瑾,童瑾转呈给刘离。

    刘离打开布袋,拿出供词,他看着血淋淋的供词,上面有血手印和指甲残片,浑身打了冷颤。

    宇文泰眼神鄙夷地看着他。

    刘离斟酌话语,说:“大将军。这替换死囚事件和张依冒名顶替的关联不大。”

    宇文泰笑着说:“何以见得?陛下,张依侦破黄金案,黄金案背后有谁,微臣和陛下都心知肚明。王家涉及白玉案,王器是张依和大理寺从八品评事当场抓获的,证据确凿。张依得罪王家,而暖香阁因为白玉案被迫关门大吉,郭凯怀恨在心,故意中伤张依。”

    刘离磋磨着手掌,说:“那依大将军之见,应该作如何处置?”

    宇文泰自信说道:“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朝廷官员,以肃朝纲。以微臣之见,张依应该前往御史台,接受调查和盘问。此外,御史台派人前往南疆敦州平阳县,传唤县尉张年,来金城接受调查。大理寺和刑部则去往敦州,了解张年父女情况。北朔那边,三司调查卫昕,画像比对,看是否存在冒名顶替一事。至于锦衣卫,锦衣卫南镇抚司对张依核查,也不能停止。陛下,以为如何?”

    刘离快速点头,说:“就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办理。”

    宇文泰态度恭敬,说:“谢陛下。”

    卫昕在竹林寺禁足,百无聊赖。

    宇文泰来到竹林寺,金吾卫正在门外站岗,看到宇文泰说:“大将军。”

    宇文泰点点头,看到邵海拿着糕点在寺门外等候,问:“邵令史,你有事?”

    邵海拿着糕点,说:“卑职邵海参见大将军。大将军,这是我特意给张依准备的糕点。麻烦您拿给张依。”

    宇文泰拿过糕点,语气冰冷,问:“你还有事吗?”

    邵海说:“没有了。”说完,便离开了。

    宇文泰走进寺内,关上门,将糕点放在桌面。

    卫昕看见他,眉开眼笑,说:“卑职张依见过宇文大人。”

    宇文泰不自然地说:“这糕点是邵海给的。”

    卫昕摆摆手,说:“他给他的,我不吃就是了。”然后走过去,用手环着宇文泰的肩膀,温柔地说:“大将军。我现在可是麻烦缠身。您行行好,帮帮卑职。”

    宇文泰凑过去,温声说道:“好没有诚意!”

    卫昕亲了他的脸颊,说:“大将军,快出个主意。”

    宇文泰不怀好意,说:“假模假式,不是说让我等着看好戏嘛!”

    卫昕歇了口气,说:“我算来算去,猜不准皇帝会吊销我的腰牌,把我禁足。我现在禁足,就很危险。我总不能不用饭和喝水,谁知食物有没有毒物残留?”

    宇文泰拉着她的手,说:“现在御史大夫邀请你去御史台作客,我们好好商量对策。”

    卫昕笑着说:“做客?你确定不是要接受盘问?”

    宇文泰温柔说道:“现在证据不足,尚无定论。御史台没调查清楚,不轻易展开盘问。”

    卫昕眼睛陡然闪亮,说:“那我现在就收拾!”

    宇文泰点点头。

    卫昕收拾着,转过头,看向那个食盒。她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叉烧包一一掰开。

    宇文泰看着她的举动,环着手问:“不是说不吃吗?”

    卫昕点头,掰开叉烧包,说:“不吃。我是看看里面有没有字条。”她努力翻找着,看见一直细小字条藏在第五个叉烧包里。

    她打开字条,看见有一行字:暖香阁,马道婆。

    卫昕转过脸,看向宇文泰,说:“逾明,马道婆是什么人?”

    宇文泰沉思片刻,说:“女巫,帮忙做巫蛊之事。”

    卫昕若有所思,说:“我明白了。这马道婆是不是帮助什么人做这巫蛊之术?”

    宇文泰喝着茶,说:“王婕妤无子,地位岌岌可危。她诅咒得宠妃嫔,总会露出马脚。”

    卫昕托着腮,说:“郭家和王家同声同气,在郭家下手,最为方便;他还有那份花样名单,那可是文武百官的把柄,这个风声要是漏了出去,文武百官都容不下他。”

    够狠!

    宇文泰看向她,想着,父亲说得对,这样手段蛇蝎的女子,会一如既往地深爱着他?

    卫昕不动神色,说:“怎么了?有什么异议吗?”

    宇文泰低声说道,眼神虔诚,说:“你说得对。收拾行李。”

    卫昕将纸条烧了。

    戍时。

    北朔,房府。

    张依拿着剪子,趁着房慎酒醉,拿剪刀刺了他。郭俊躺在床上,被她下了蒙汗药,昏迷不醒。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进入房府。

    黑影溜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肩头,张依如同惊弓之鸟,看向他。

    男子面容冷峻,看向她的神情算得上柔情似水,说:“休歌,别害怕。我来迟了。”

    张依流着泪,男子将她纳入怀中,张依说:“我,我杀人了。”

    男子名唤元苍,是卫家的内卫。

    元苍擦着她的眼泪,说:“主子派我来见你。”

    张依咬牙切齿,说:“卫昕,她派你来做说客。”

    元苍摇着头,说:“这房慎,我在他的酒瓶里下了致命毒药。你刺的伤口,不是致命。你没有杀人。”

    张依脸色镇静,说:“父亲呢?父亲是要舍弃我吗?”

    元苍叹了口气,说:“主子已经开始动手了。她说服邵家,宇文家,北朔的人已经开始清理了。”

    张依不可置信地看着元苍,说:“宇文家族帮她,太后呢?太后可是恨毒了她!”

    元苍耐心地解释,说:“休歌。无人在意张依的真实身份,这是筹码,双方博弈的筹码。我实话实说,张年舍弃你,是因为家族;卫家舍弃你,是因为卫氏族人要主子名正言顺。王家和郭家自顾不暇,你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张依哭得无可奈何,说:“我算来算去,还是给人做嫁衣裳。”

    元苍点点头,说:“房慎已死。这个杀人罪名是郭俊来背。你是受害人,你没有错。你,只能是卫昕!或许圣上会从轻发落!”

    张依闭上眼睛,她已经流了太多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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