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打开房门,卫昕跟在他身后。

    余白微微低着头,正在酝酿。

    宇文泰不耐烦地说:“惟士出什么事了?张依是自己人,以后宇文家族的事情,我若是脱不开身,你也可以找张依做个决定。”

    “主子,张经历。三公子去房府喝酒,现在出了一桩人命案,还涉及□□房府歌女......”余白说着说着,就低下头。

    “这个惟士,父亲怎么说?”宇文泰青筋暴出。

    “老爷说不插手此事,一切等官府处置。”余白言语恳切。

    “中书令此法甚好!”卫昕插上话,“若是中书令出面,可能情况还一发不可收拾呢!余白,你先把大概情况说说,让我和你家公子,心中有数。”

    “今晚。房府的房亿宴请宾客,是贺他母亲八十岁大寿。”余白说,“现在死的这个人是房亿的儿子房黎,那个歌女的名称叫作笼玉。”

    “什么原因发生的冲突?”宇文泰直截了当。

    “就是这个歌女。房家公子和三公子同时看上这个笼玉。”余白言行急切。

    “行,我现在换套衣服就去。”宇文泰走回房内。

    “我也去。”卫昕看向他。

    “不行。夜这么深了,你要休息。”宇文泰温柔说道,“不能扰了你的好梦。”

    “逾明,我左思右想,感觉是个阴谋。”卫昕皱着眉头,“上次乔荣的事情就是冲着你的金吾卫;这次的事情是直捣宇文家族和御史台。我去看一下,能猜出个大概。”

    她上前一步,握住宇文泰的手,说:“你帮我这么多次,这次换我来。”

    “好。”宇文泰点点头,“你到时不要强出头。”

    “嗯。”卫昕语气温润。

    十二月初六,丑时。

    卫昕和宇文泰穿戴整齐,骑着马到达房府门口。

    房府齐聚着房家人和房家宾客。

    马让仆从牵走,他们两一下马,房府的家主房亿便破口大骂。

    “宇文泰,你的弟弟杀了我的儿子,你要给我说法!”房亿神情气愤,语气激烈。

    卫昕环顾四周,一个巨大的寿桃摆在房府正厅中央,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日雪停了。饭席设置在后院,饭菜安排在临水的亭阁,亭阁有水池,仆人将饭菜放在水池上,池上有固定的传送带。卫昕摸了摸池子里的水,水还散发着热气。天寒地冻,池子可以一直温热着菜肴,可谓是创新之举。

    宇文泰毫不理会,说:“本官的弟弟,现在在何处?”

    “回御史大人,老夫差人将令弟押在柴房。”窦艾发话。

    窦艾是当今太后窦欢的二哥,字行舟,新任的刑部尚书。

    卫昕快速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神转向别处。

    宇文泰攥着拳头,说:“本官要去见他。”

    “不行。”窦艾发话,“谁知御史大夫会不会包庇杀人凶犯!”

    “事情尚未查清,窦尚书怎能轻易定罪?”卫昕开口说道,“此为查案之谬论。”

    “老夫当是谁呢?原来是御史大夫的姘头。靠着胸脯三两,还敢指手画脚!”窦艾讥笑说道。

    房府宾客人群发出嘲讽之音。

    “窦尚书,嘴巴放干净些!我们锦衣卫有权过问任何刑事案件。”邵海发话,走向人群。

    “窦尚书,经历司的上司是锦衣卫指挥使。”卫昕正色说道,“经历司是负责秘密案件处理。既然刑部尚书如此草率行事,我们锦衣卫是天子的人,定当尽力!”

    “下官升为经历司从七品经历,是太后破格提拔;莫非窦尚书是对太后不满,所以当面嘲笑下官?”卫昕言语犀利。

    窦艾涨红了脸,进退两难。他要是承认了,打的是陛下太后的脸;不承认,更是打陛下太后的脸!

    达官贵人和房家众人默不作声。

    “既然尚无定论,莫非是窦尚书想要草菅人命?”卫昕愈战愈勇。

    窦艾旁边的正四品刑部侍郎司马错走过来,向宇文泰行礼,说:“御史大人,请随下官往这边来。”

    卫昕打量这位十八岁的少年。司马错是出自盏城司马氏,字不疑。他从小就是天才少年,后来对断案产生兴趣,进了刑部,不靠自身背景,官位开始为从九品刑部主事,短短三年,做到刑部侍郎。

    宇文泰等着司马错会不会向他透露出什么讯息。

    司马错看向卫昕,卫昕了然,说:“逾明。我去和邵海询问情况。”

    “嗯,你小心些。”宇文泰开怀说道。

    “知道了。一会见。”卫昕笑容明媚。

    卫昕走开,剩下司马错和宇文泰。

    “逾明。惟士吃了五石散,我一时没拦住!”司马错语气懊悔,“我没曾想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不疑,你实话实说,不用看在我宇文家的门第。惟士有没有杀人?”宇文泰着急地问。

    “这,我不好断定。但是我隐隐感觉,是有人陷害惟士!”司马错推心置腹,“你在三司及锦衣卫都有认识的人,我们自然不想徇私枉法。但是,现在太后传了明旨,要彻查此事;不然窦艾能这么猖狂!你且看看后两日,朝堂还有谁跳出来,要置惟士死地?”

    “多谢相告!”宇文泰眼神明亮。

    两人走到柴房,宇文泰看见弟弟宇文恒。他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宇文恒一巴掌。

    “二哥,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没有碰那个歌女,二哥,你相信我。”宇文恒趴倒在地,遂跪在地上。

    “现在,惟士要送去大理寺还是哪里的县衙?”宇文泰背着手,着急询问。

    “应该是辅兴县,我认识那里的县令文盛。我与文盛是朋友,他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司马错陈述,“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惟士,那里反而更安全。”

    “那我就放心了。一切拜托不疑了。”宇文泰微微点着头。

    “不客气。西凌族群一荣俱荣,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司马错坦然说道。

    房府后院。

    卫昕点燃蜡烛,凑向邵海,说:“云川,你是替家里人来祝寿的吗?”

    “当然。”邵海自信地说,“以后我是要当家主的,父亲让我学会应对场面。”

    “情况到底是如何的?”卫昕一本正经,“你当时在哪里?”

    “其实,就是宇文恒吃了五石散,借机调戏那个歌女!笼玉喜欢房黎,房黎看不过,两人互相殴打。”邵海波澜不惊。

    “打架的时候,有谁在场?”卫昕紧随其后,“这个意外是打架时发生的?”

    “云舒,你和他一块那么几日,都会玩弄字眼了!”邵海感叹道,“打架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在。我和司马错,还有杨家的一个小公子,叫作杨照。我们三人将他们一块拉开的。”

    “宇文恒是否用了五石散?”卫昕狐疑问道。

    “用了,肯定是用了。”邵海耸耸肩,“不然不会推了人都不知情!我们拉完架,他们两人走到左边,我们看见他俩无事,就继续待在这喝酒。”

    “什么院子左边?”卫昕惊奇问道,看向左边,感觉黑乎乎的,“那这位房公子是怎么死的?假山上摔死的?”

    “不是。”邵海摆摆手,“诺,他在左边的仙灵池溺水身亡的。”

    “这房家人好多池子!我方才没点燃蜡烛,差点看不清前面是池子。”卫昕一本正经。

    “这个后院大的很,起码有三个池子。”邵海慷慨介绍,“你看,左边的是仙灵池,宴请宾客传菜的是晨曦池,右边的是碧落池。”

    “那如何就断定宇文恒就是推了这个房黎呢?”卫昕直截了当。

    “呵。那房黎泡在水池里,这个宇文恒就在旁边喝酒,喝完酒还躺在池旁边呢。”邵海不禁摇了摇头,亦是无奈,“这个宇文家族,宇文沪是鹰,宇文泰是狼,这个宇文恒,就是条犬而已。”

    “怎么好端端就溺水呢?”卫昕发出疑问,“会不会是嫁祸?”

    “呵,有可能。”邵海目光长远。

    “你没有参与吧?云川。”卫昕看向他,“我可不想我们之间成为敌人。”

    “云舒,不是我说你,你又何必这么上心?”邵海眼神犀利,“万一宇文泰失败了,你要跟他上菜市口吗?”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卫昕眼神清冷,“难不成你的姐姐不是心灰意冷,才让我查一查那个红丸吗?”

    “皇帝是彻底废了,世家子弟没多少能立得起来!”邵海看向池边,“你能保证宇文泰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吗?”

    “那是他的事情。”卫昕坦然面对,“我的世界不是围着他一人转的。但是,我得帮他,是之前我在黄金案欠他的人情。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人情债越积越多,很难还的。”

    “行,你总是有你的道理。”邵海点点头。

    “红丸的事情,是批号0578。你可以去市舶司问问。”卫昕鼓励说道,“逾明最近焦头难额,恐怕没时间查这件事情,我不好再提此事。你是邵家三公子,市舶司不会驳你的面子。”

    “行。我记得了。”邵海停顿片刻,“你办事效率过人。你这个朋友,我交的值。”

    卫昕眉开眼笑。

    不一会儿,宇文泰凑了过来。邵海简单向他行了礼,便离开了。

    “逾明,这个房黎是溺死的。”卫昕语重心长,“我认识大理寺的一个仵作,他或许能解开谜底。毕竟溺死的和被人推入池中,那可是大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溺死的,惟士就能刷洗冤屈。”宇文泰眼神灰暗,“若是推入池中,便要找出真正的凶手。”

    “是的。”卫昕看向远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张宅。”

    寅时。

    两人骑马回到张宅。

    卫昕和宇文泰回到房间,他们关好门。

    “邵海与我说,这个歌女是三公子和房黎都中意的。”卫昕复述话语,坐到床边,“两人为了一女子还打了架。”

    “这个废物。父亲为他张罗亲事,他竟然看上一个歌女。”宇文泰捂着额头。

    “逾明。我听云川说,杨家派了人来!”卫昕看向他,“你说,此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哪个人,杨家的哪个人?”宇文泰紧随其后。

    “杨照,杨家小公子。”卫昕眼神暗淡,“你因我的缘故,对杨季避而不见。我觉得,会不会牵扯上这件事?”

    “好啊,都跳出来了!”宇文泰眼神阴狠,“怪不得父亲不出面,原来他们这是变了法的搞事!”

    “他们先是对金吾卫下手,结果我们端了清虚观,打击了安定公主。”卫昕分析说道,“我们正愁找不着杨家的晦气,结果他想送上门。不过,此事还是不要断章取义,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行了。”宇文泰吹了蜡烛,上了床,“天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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