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倒是好听。”卫昕眼神流转,“窦栾两日后就要进京了。四大节度使进金城汇报各部情况,中央军就才十二万。”

    “大将军,你们不怕被人包了饺子吗?”卫昕凑过他的脖颈。

    节度使是管理该部的各州的总管。

    “有什么好怕的?”宇文泰靠近她,“每个部的军马都是二十万,无召不得入京。各部怎么乱,金城和皇帝在宇文家族手中,我们控制金城,就能将四大部的节度使废除,换中央的人监督。”

    “但是十二卫不在您的掌控之下。”卫昕不以为然,“窦家声势浩荡,梁家步步为营,宇文家族大权在握。你们不都是想行伊尹周公摄政[1]之事吗?”

    “云舒,你越界了。”宇文泰眼神倨傲,“我答应你会除掉顾家,你不要太过干涉我的事情。”

    “终于摊牌了。”卫昕说道,“现在皇嗣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一部分,你给我说说,这次你和大司马是怎么想的?”

    “父亲不让你为难。案卷已经抄录好了。”宇文泰说,“替罪羊找好了。”

    “沈适私藏皇嗣,谁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宇文泰自信地说,“楚王的儿子就是货真价实的,只要过继给刘离,他就是未来的接班人。”

    “窦欢不能死。”卫昕皱着眉头,“南疆的窦栾就会乘虚而入,到时闹起兵变,那就是生灵涂炭之苦了。”

    宇文泰没有说话。

    “逾明,我要一句真话。”卫昕叹了口气,“梁怡你是不是必须得娶?”

    “从上次的偷税漏税,这次的杀人灭口。”卫昕眼神明亮,“你们不停地为梁家兜底。”

    “是。”宇文泰正色说道,“在权力面前,婚嫁之事只能从命。梁怡的祖父是沛国公,家族除了是皇商,梁惠是从四品的太中大夫。梁钊与织锦坊相互勾结,沆瀣一气。为什么他们敢给军士织黑心棉衣,我们宇文家族剥夺了这个权力,交给张家。就是为了......”

    “蚕食。”卫昕一语中的,“借力打力?”

    “是的。”宇文泰坦然说道。

    “既然如此,你娶梁怡,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卫昕下了床,“就这样?”

    “云舒,你不仅仅是张依的身份。”宇文泰同样下了床,“宇文家族承认你是张依,离了我们,那些豺狼虎豹把你当卫昕。”

    卫昕听出威胁的意味。她不仅是张依,还是卫昕。

    卫昕怒极反笑,说:“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宇文泰,巧取豪夺有意思吗?”

    “有意思。”宇文泰眼神流转,“你们卫家一出事,我就已经开始查你了。九月初七,你下了船,我在金城已经恭候多时了。”

    “你既然与我好,就只能和我好。”宇文泰捏着她的下巴,“我娶梁怡,我向你保证,绝不碰她。”

    卫昕挣脱开来,说:“我要自由。我不是你们宇文家族的金丝雀。”

    卫昕是借题发挥。她不介意宇文泰迎娶梁怡,而是她开始后怕,宇文泰和她相辅相成,她报仇,他夺权。但是,现在每一件事情,都正在偏离卫昕想要发展的轨道,而是宇文泰将轨道完全毁坏,重新建立一条陌生的轨道。

    “行了。”宇文泰收拾床被,“我去偏房将就一晚上。你好好想想吧。”

    五月二十一日。

    辰时。

    “避让,避让!”军士们说道。

    街市上的百姓急忙避让。

    “让道,让道!”军士们说道。

    军士们浩浩汤汤,戴着鬼面獠牙的面具。

    “南疆节度使入朝!”南疆长史说道。

    金城,宣德殿。

    南疆节度使窦栾进入宣德殿。

    “臣窦栾参见陛下,太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窦栾行礼如仪,“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刘离说道。

    窦栾单膝下跪,说:“臣窦栾见过太尉。”

    宇文沪说:“节度使多礼了。”

    太监急忙搬了一张椅子给窦栾坐下。

    朝堂鸦雀无声。

    窦太后看向刘离。

    “窦将军,南疆在将军的治理下,可谓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窦欢称赞说道,“最近南疆流寇猖獗,不知将军可平定了?”

    朝臣皆明白,南疆的流寇是除不尽的。因为南疆的农奴生活实在是艰难的很,能逃出生天的,只能落草为寇。农民无土地,无自由,生活格外悲惨。良民变成流寇,这样的天差地别的,不是窦栾这个管理者造成的吗?南疆的穷人从一生下来就是农奴,他们是世家贵族的世代家奴,上面有三座大山:官家,世家,所谓的宗教。这三座大山就是他们的主人,农奴的生死就是这些人决定的。

    农奴成为流寇。官府,世家就会连番追捕,朝廷要求镇压流寇,南疆各州府邸的官吏说不够钱。国库就会掏出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如同流水一般,落入节度使府的,以及世家的口袋里。

    如此循环,农奴有冤诉不得,成为一堆堆白骨。

    “平定了。”窦栾脸色镇定,“这次斩了四千二百一十二人,都是些好吃懒做的人。”

    窦太后再次看向刘离。

    “宣读圣旨吧。”刘离说道。

    太监童瑾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疆节度使窦栾斩流寇四千二百一十二级,忠勤懋著,勋绩彪炳。今册封为正一品司空,特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钦此!”

    “臣窦栾谢陛下,谢太后。”窦栾行礼如仪。

    窦欢欣慰地笑。

    未央宫。

    窦栾和窦欢正在喝着茶。

    “妹妹,我今日观察陛下,感觉陛下气色还好。”窦栾说,“妹妹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尚食局的人都进了御史台。”窦欢眼神流转,“还是过一两个月吧。”

    “把宇文沪除掉不就行了?”窦栾不以为然。

    “兄长,你以为宇文沪是你们南疆的猪肉吗?”窦欢恼羞成怒,“南疆的猪能跑到金城吗?”

    “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了?”窦栾问。

    “你们杀人取乐。”窦欢扶着额头,“校事府的人潜入南疆,你抓到几个了?”

    “不管是农奴还是探子,一律都是按照流寇处理。”窦栾说,“南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

    “陛下现在封你为司空,你现在先在节度使府住几日吧。”窦欢扶着胸口,“你暂时不要回去了。”

    “不回去?”窦栾说,“我这次只带两万来,还有十八万分别在江州和端州,两个州各自陈兵九万。”

    “先住几日吧。”窦欢说。

    “你到底在怕什么?”窦栾不明所以,“我们现在把刘离一刀抹了,你还是太后。然后再把宇文父子杀了。”

    “嘘——”窦欢竖起两根手指。

    “不说了。”窦栾气急败坏。

    “你是外戚,且皇帝与我们毫无血缘。”窦欢压低声音,“要是我们杀了皇帝,就是弑君。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你在南疆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朝臣们不知道,他们只是不说。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好哥哥,听妹妹一句话吧。”

    未时。

    校事府。

    正五品佥事郭济正在翻看案卷。

    “卑职见过佥事大人。”祝今行礼如仪,“这是今日的未央宫谈话记录。”

    “搁这吧。”郭济说道。

    郭济看着密封完整的谈话袋,然后拿着谈话袋进入公厅。

    “主公,这是未央宫谈话记录。”郭济递给宇文沪。

    宇文沪打开袋子,看着里面的谈话记录。

    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榆木脑袋,他居然想弑君?”宇文沪将谈话记录递给郭济。

    “异想天开。”郭济眼神流转,“要是窦栾真敢这么做,我们就干脆把南疆端了。”

    “很难。”宇文沪说道,“如果窦栾死了,那么南疆只会易守难攻。搞不好,这中央军还会白白搭进去了。”

    亥时。

    夜晚,颓云駃雨。[2]

    张宅,卫昕闺房。

    “那个宫女暂时不要见了。”宇文泰说。

    卫昕坐在躺椅上,点点头。

    “最近这段日子,我会让余白接你。”宇文泰看着话本,“免得招惹是非。有时,是非找上门,我知道你不会。”

    卫昕浅浅地笑。

    “窦栾的兵,都在端州以及江州。”卫昕说道,“死去的流寇,又是那些凄惨的农奴。”

    “陛下今日加封他为司空。”宇文泰说,“总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校事府的消息灵通。”卫昕眼神流转,“锦衣卫成了瞎眼怪了。”

    “你要去校事府任职吗?”宇文泰抛出橄榄枝。

    “我不敢。”卫昕摇摇头,“我在锦衣卫呆着挺好,暂时没有改换门庭的必要。”

    “你,做着太后的官,睡着我。”宇文泰走过去,划着她的心口,“好占便宜啊!”

    “御史大夫一边哄着我,还要娶梁怡。”卫昕攥着他的指头,“真是齐人之福呢!”

    “云舒,我们的障碍不会是梁怡。”宇文泰坐在躺椅的扶手上。

    卫昕立即离开躺椅。

    “逾明,我们的障碍不只是梁怡。”卫昕正色说道,“年前,工部已经建造一座府邸,这座府邸的主人,会是窦栾。”

    “你是说,窦栾会长期在金城住下来吗?”宇文泰说,“我父亲可是有虎符呢。”

    “虎符的另一半是在太后手上。”卫昕说道。

    “所以窦欢必须死。”宇文泰说。

    话题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逾明,窦欢死,倒是轻而易举。”卫昕苦口婆心,“若是窦欢死了,窦栾以窦欢死为借口,说是要清君侧,然后就是造反。你们打来打去,那些百姓怎么办?”

    “我会善后。”宇文泰说。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我们就无法收手。”卫昕说道,“杀了窦欢,哪怕是窦家人都死了。南疆怎么办?”

    “要是我们做事这么畏缩畏脚,还要不要,谋朝篡位了?”宇文泰说,“当年,永初皇帝不是弑君登基,推翻大越,哪里来的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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