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南疆,并州。

    窦府,正厅。

    窦栾身穿孝服,将士们身穿盔甲,手袖绑着白布。

    正厅变作灵堂,桌面摆放着牌位,香烛,以及供品。

    窦栾因为过度肥胖,长满疮疖,喜怒无常。他喜爱鞭打谋士,将士,仆人婢女等。

    最近他因为窦欢的死,已经打死五人了。

    “大帅。”言状说,“金城的眼线说,宇文泰将卫昕贬谪至敦州开化县,任九品县尉。”

    “哼。”窦栾不以为然,“她现在到敦州了?”

    “她还在船上,大概未时,就到敦州。”言状说。

    “你派一伙人,秘密潜入敦州,将卫昕带到并州。”窦栾猥琐地笑,“我非常想念她。”

    卫昕看着船上的风光,唉声叹气的。

    “这位公子,为何总是叹气?”一位少年人问道。

    卫昕定眼一看,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玉质天成,尚未束发。

    “与你无关。”卫昕冷言冷语。

    “诶?”少年拦住她的去路,“你怎么这样说话?”

    “这位公子,在下烦忧得很。”卫昕正色说道,“我没有你这般少年意气。告辞!”

    说完,卫昕回到显情号房。

    她刚一坐下,后面就来了人。

    还是那个少年。

    “诶,你是不是走错船舱?”卫昕耐心说道,“这是显情号。”

    “对啊。”少年坐在她对面,“这是我的船票呢。”

    卫昕看着他的船票,是显情号。

    她从手袖里,拿出自己的船票,看了看,也是显情号。

    “这位兄弟,在下一时看花眼。”卫昕哂笑道,“抱歉。”

    “我与你在船舱呆了半日,你好像没有留意我。”少年撇着嘴,“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为什么留意你?”卫昕说道。

    “在下陈理,字嘉志,端州升平人。”陈理说,“你呢?”

    “乔枫。”卫昕忽悠道。

    “你是要去哪?”陈理问,“我是去敦州。”

    卫昕想着端州陈氏,应该算是陈理的本家,或许是同宗同姓。

    她不想招惹是非。

    “我也是去往敦州。”卫昕说。

    “哦。”陈理微笑道,“你是来求学的吗?”

    卫昕心中惹火,这少年真是好生热情,好生多话!

    “嘉志老弟,有一玉面狐狸拒绝我,我这心里烦闷。”卫昕说,“老弟遇过这种事吗?”

    “没有。”陈理吃着苹果,“兄台,你还是想开些。女子都是一个样,朝三暮四的。我父母教我,不能太过看重男女之情。”

    “嗯。”卫昕笑容温柔,“这话有道理。”

    未时。

    两人下了码头。

    “乔兄今晚去哪投宿?”陈理说,“我们一起?”

    “不必了。”卫昕摆摆手。

    卫昕转入小巷,陈理还是跟着卫昕。

    卫昕火冒三丈:“小公子,你爱去哪去哪?不要跟着......”

    话没说完,横出一个汉子,打晕卫昕,一个麻袋套着她。

    陈理说:“乔兄?你们什么人?”

    五六个彪形大汉拦住陈理的去路。

    “我和你们说,这乔兄是我的朋友。”陈理吞了唾沫,“我是端......”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晕了。

    “鬼四。”一个大汉说,“这男的也带上?”

    “当然。”鬼四说,“走吧。”

    申时。

    金城,卫昕闺房。

    宇文泰正在翻看卫昕的物品。

    青玉缠银青鸾佩,珍珠流光簪,珍珠耳饰,合婚庚帖,羊脂玉镯,等等。

    凡是宇文泰送的物品,她一样都没有带走。这些物品,安安稳稳地放在梨木蹙金首饰盒。

    “主子。”余白风急火燎,“女郎没有到达敦州。”

    宇文泰皱着眉头,说:“船上不是有人保护她吗?”

    “一直安安稳稳。”余白说,“她下了船,还有一个少年跟着呢。然后一伙子黑衣人,打晕女郎,还有那个少年。”

    “事出紧急。但是校事府有规矩,不能动手。”余白微微低头。

    “少年的身份,是端州陈校的公子。”余白补充道。

    “窦栾。”宇文泰眼光深远,“已经通知陈家了吗?”

    “现在窦思过去了。”余白说。

    “她必须安全无恙回到敦州。”宇文泰说,“通知校事府,让他们盯紧窦府。一旦张依有危险,立即施救!”

    “恐怕来不及。”余白说。

    “哼。”宇文泰眼神流转,“你想让她死?”

    宇文泰用手滑过合婚庚帖。

    “不是。”余白立即跪下,“女郎会平安无事的。校事府另有安排。”

    宇文泰不以为然。

    “余白,你是拿你的性命做担保吗?宇文泰正色说道,“恐怕很不值钱。”

    “主子。大司马现在已经将公告发往南疆四州。”余白说,“谁要是拿了窦栾的项上人头!谁就是新的南疆节度使。陈家,顾家与四州的刺史,府兵已经前往讨伐窦栾的路上。”

    “哦?”宇文泰眼神冰冷,“父亲说张依会安然无恙,原来是拿节度使额官位来引诱他们!”

    “是。”余白说。

    “以防万一。”宇文泰说,“就说我单独派一道令给校事府,务必确保张依的安全。”

    “明白。”余白点点头。

    窦府,柴房。

    卫昕让人绑在悬梁上,下面是一口大油锅。绳子在玄关处,只要绳子放下,卫昕就成了油锅中的油炸鬼。

    “舅舅。”陈理说,“这是我的朋友,乔枫。你们是不是抓错人的?”

    “她是卫昕。”窦栾指着卫昕说,“偷梁换柱,杀了真正的张依,成了张依。”。

    她玩味地笑。

    “嗯?”陈理眼神打量着张依,“她是卫昕,那个北朔的卫昕不是已经死了吗?”

    陈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云舒,宇文泰是不是不要你了?”窦栾向上看,“要不然本大帅疼疼你?”

    “大帅言重了。”卫昕说,“宇文泰就是混账,他杀了太后。”

    “太后不是服毒自杀的吗?”窦栾问。

    “堂堂南疆节度使,居然听信这种无稽之谈?”卫昕不以为然。

    “本大帅现在发兵金城,二十万的兵,我们一个时辰就可以到达金城。”窦栾气焰嚣张,“到时兵临金城,宇文沪父子只能拔剑自刎。”

    “既然大帅胸有成竹?”卫昕问,“何必捉我呢?”

    “我妹妹死得这么冤!”窦栾说,“不杀了你和宇文泰,难平我胸中恶气!我现在要将你油炸,接着就是宇文泰。你们黄泉路上,可不会寂寞!”

    “行吧。”卫昕叹了口气,“现在窦家是丧家之犬。太后已经去世,你现在发兵,我怕你打不过!”

    “混账!”窦栾将一块雪梨扔在地上,抬起头说,“你就要死了,还这么多话?”

    卫昕不动声色。

    “舅舅。”陈理看着卫昕,“这勋国公贴了告示,要捉拿你和窦家人。母亲急得团团转,你想想办法?”

    啪,啪——

    窦栾甩着长鞭,将陈理掀翻在地上。

    “都是你们父子的错!勋国公要杀我,你的父亲立即起兵!陈校想任南疆节度使,代替我?”窦栾眼神癫狂,“我要把你们陈家人都灭了!”

    “舅舅,你疯了?”陈理眼神惊恐,捂着身上的伤口,“我是你外甥啊!”

    “哼,权力面前讲什么亲情?”窦栾说,“我将我那傻儿子都摔死了,反正我有的是女人。你一个外甥,于我而言,算什么?”

    陈理不再言语。

    “好外甥,你想活命,就听我的话,将卫昕杀了。这卫昕肤白若雪,你要是放下去油炸。”窦栾疯狂说道,“她就会痛不欲生,这样,舅舅教你......”

    “你只要割断绳子,她就会跌入油锅......”窦栾拉着陈理的手,走向麻绳按钮处。

    “不行,舅舅。”陈理向后退着,“卫昕何罪之有?本来表哥就是个傻子,姨母与顾分害了卫家。舅舅,你清醒些吧!”

    “陈理,你要是杀了我,窦栾就要杀你了!”卫昕说。

    卫昕看向窦栾,决定火上浇油,说:“窦栾,你不如拿你的外甥作筹码,或者将他杀了?还有你的身边人,他们窦想的拿你的项上人头,换取荣华富贵!”

    “卫昕,你闭嘴!”陈理歇斯底里。

    卫昕看向麻绳,她的手腕已经有些破皮。旁边是弯钩,弯钩的头很尖,锁着麻绳。

    “你们,都要背叛我!”窦栾一把推开陈理,“杀了你们!”

    陈理一把拉着他,窦栾再次推开陈理,出了柴房。

    外面的仆从锁上门,厨房四周堆满了木柴。

    “点火!”窦栾开口道。

    “不要。窦栾,你这个恶魔,我是你外甥,开门!”陈理拍着门。

    卫昕忍不住笑,说:“没用的。”

    仆人们将火点上,火苗迅速蔓延。

    油锅冒着滋滋,滋滋的声音。

    “我不想死。”陈理蹲下,揉着眼睛。

    “喂。”卫昕说,“我们能活着出去,你搭把手。我保证!”

    陈理垂头丧气,说:“你怎么帮忙?”

    “将我放下来。”卫昕说。

    陈理走向玄关处,就要放下绳子。

    “等等!”卫昕惊恐道,“先别动,先别动!别把我给油炸了!”

    陈理看到油锅,将手收回。

    “现在,你要听我的。”卫昕一字一句,“要听明白!”

    “嗯。”陈理看着她。

    “先把火解决了。”卫昕说,“你先看看有没有油布,现将油布铺在火势蔓延处,很快就会熄灭。你先试试!”

    “好。”陈理仔细搜寻,果然发现几块油布。

    卫昕一边指导他,感觉手上的绳子要断了。卫昕观察房梁,一个翻身,左腿夹住房梁。两只手已经开始淤青流血,绳子在弯钩上,刀放在手心,她划开绳子。她的身子趴在房梁上,一直匍匐向前。

    “火还是大。”陈理用油布拍打火苗,不停地拍打。

    “搭上三个箱子。”卫昕说,“我准备跳下来。”

    “我接着你。”陈理说。

    “闭上你的嘴,陈小公子。”卫昕不耐烦说,“按我说的做。”

    陈理费力地将三个箱子搭上。

    卫昕用力一跳,感觉双腿有点疼痛。

    陈理急忙凑过去,掏出金疮药,涂在卫昕的伤口。

    窦府,正厅。

    “兄长,放了嘉志吧。”窦思擦着眼泪,“他是无辜的。

    “并州传言维汉发兵,肯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维汉没有这么做。”

    “你别想,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窦栾冷酷无情。

    “你得了失心疯了。”窦思说,“姐姐尸骨未寒,你竟然做出些残害外甥的事情来。”

    “天要亡我窦家。”窦思悲戚长叹。

    “住嘴!将这个贱妇打入客房。”窦栾手拿兵刃,看向窦思,“我等陈校来,将他两父子的人头,送给你。”

    “畜生!”窦思叫了一声,然后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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