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国公府。

    宇文家族披麻戴孝,宝运皇帝与太后,以及公卿前来吊唁。

    宇文沪生前明确提出要举行薄葬[1]。第一,三日后即可安葬宇文沪。第二,即葬后百官便可除服从吉。第三,逝者只需穿往日衣服即可。第四,用平常车运送载运棺椁尸体。第五,陵墓不随金银,器玩。

    敦州,开化县,佳宅。

    卫昕房间。

    卫昕磨好墨,想写下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写下:节哀。她看向桌面的栀子花,用剪刀修建枝叶,放入香袋。

    卫昕提笔写下:四姐院子新开的栀子花,特做香袋。

    她将信与香袋放进信封,用火漆封号,然后打开门。

    张佳在门前等候。

    “郡公爷要是看到你的话语,他会宽心很多。我明日就交给司马错。”张佳接过信件。

    “嗯。”卫昕走进房间,关上门。

    勋国公府。

    舒琳以及其他女眷先行休息,梁怡走过来,说:“逾明,今晚我来陪你守夜吧。”

    “不必。”宇文泰言辞拒绝。

    “我特意做了冰糖湘莲。”梁怡示意丫鬟向前,递上羹汤。

    “我没心情。你退下吧。”宇文泰正色说道。

    梁怡看着宇文泰,双手揉捏手帕,然后就离开了。

    “主子。”季风走进来,“南疆的江州,敦州以及端州突然加了兵马。”

    “总共加了多少?”宇文泰问道。

    “三边总共加了十万,对金城形成合围之势。”季风说道。

    “幕僚们来了吗?”宇文泰问。

    “来了,他们在书房等候。”

    宇文泰进入书房。

    幕僚们行礼如仪,说:“见过主公。”

    “不必多礼。”宇文泰说道。

    “主公。”郭济说,“南疆节度使已经获知国公爷去世,三面环绕金城,欲要趁丧期,攻打金城。”

    “嗯。”宇文泰说,“朝中大臣,是否有与南疆联系的?”

    郭济看向张琛。

    “主公,据校事府情报,凉州刺史薛砚,与左卫率将军阮休,密谋刺杀主公。”张琛将校事府密卷递给宇文泰。

    宇文泰认真看着,说:“三日后,将父亲下葬。夷阮休三族,奴仆变卖,驱逐金城。”

    “是。”张琛说道。

    “主公,陛下与太后,决定授予主公为穆国公,食邑三千户,永业田四千亩。[2]主公同时兼任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大司马,御史大夫,黄门侍郎,且领十六卫大将军。”

    “那都是诸位的功劳。”宇文泰说道。

    “等丧事毕,我将公布新的人事名单。”宇文泰说道,“这三日,是至关重要。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将父亲的事情办好,至于下面的工作,你们照常发挥即可。”

    “是。”幕僚们异口同声。

    子时。

    卫昕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事情。

    如今,宇文沪去世,宇文泰接替他的位置,陈校父子已经在南疆三州陈兵十万,宇文泰领十六卫大将军,兵力不过十几万。

    趁人之危的戏码年年都在上演。

    卫昕唉声叹气。

    七月十九日。

    辰时。

    敦州,芝山校场。

    演武场。

    卫昕,陈理,以及戚代松正在观看新兵操练。

    虎宿卫团从原来的四百多人,现在已经增加到八百多人。

    虎宿卫团是为骑兵。

    陈理分发腰牌给士兵,将士兵的所属编制、相貌籍贯、武艺特长,性命等写在一块腰牌上。按道理来说,一千多名士兵选千总一名,在选把总若干,再选百总若干,百总再选三位旗总,再设队总三名。队总带十一名士卒训练,然后选火铳手,镗把手,刀棍手、大棒手,火兵。[3]

    接下来,就是旗鼓,杂流,骑队牌,骑旗号,骑什器,骑神器,拒马柞。[4]

    “宇文沪骤然去世,朝中内外不满宇文氏久矣。”陈理正色说道,“现在虎宿卫团锻炼骑兵,就算这次不能击垮他,还有下次。”

    “是的。”卫昕点头,“下官听闻大帅要攻打金城,现在皇帝与太后尚在,莫非大帅想要谋朝篡位?”

    天气阴沉。

    “云舒,宇文泰已经是穆国公,还身兼数职。”陈理开诚公布,“父亲与宇文家族抗衡,若父亲成事,你会有从龙之功。”

    “百姓呢?”卫昕问道,“一旦开战,那些百姓怎么办?宇文泰有可能联合西凌节度使,以及东闵的水军,攻打江州,敦州以及端州。”

    陈理沉默不语。

    “嘉志。屯田工作尚在进行,两个多月,一直是官八民二。”卫昕眼神冰冷,“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又没有什么政策补助。闻家与顾家,还有陈家交那么几亩地,还要实行官八民二,你说怎么与宇文泰开战?”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陈理说道。

    “嘉志。屯田工作,云舒进行得很艰难,光是官民械斗都让我们开化县筋疲力尽。”戚代松说,“百姓要求世家按照《开化县县衙田亩户调式制度》进行划分土地,世家又不肯交地,你让我们开化县怎么办?”

    “这么多年,按照我舅舅的做法,这些农奴就是应该耕地。”陈理说道,“我们雇佣他们耕地,种植粮食,且收一定的税收。大家都是这么维持生活的。”

    “废除农奴制度是为了什么?户调式制度到达是为了什么?”卫昕反问道。

    “若是我们不能顺利攻下金城,这些将毫无意义。”陈理说道。

    “争权夺利,又是争权夺利。”卫昕说道,“你们穿得光鲜亮丽,百姓挣扎在死亡边缘。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和明庶到底改革是为了什么?”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5]

    三人再次不欢而散。

    卫昕将县尉腰牌递还戚代松,辞职不干了。

    七月二十二日。

    卯时。

    金城,宣德殿。

    宇文泰身着紫色官服,官服上绣着飞禽,意为文官官服,头戴进贤冠。

    龙椅左边,低于两级阶梯下,专门给穆国公设坐。宝运皇帝坐在龙椅上,生怯怯地看着宇文泰。

    宇文泰眼神倨傲,俯瞰列位臣工。

    太监童瑾宣读新的人事名单。

    宇文泰任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兼穆国公,正二品尚书令,从二品大都督,大都护;正三品中书令,侍中,兼十六卫大将军,正三品校事长;从三品御史大夫,正四品黄门侍郎。张琛任正三品中都督,从三品秘书监,从四品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少卿;正四品金城刺史,正四品中书侍郎,正四品尚书诸司侍郎,尚书左仆射,穆国公府司马,校事府正四品副使。郭济任从四品大理,鸿胪,司农,太府少卿;从四品金城别驾,国子监从四品国子司业,正五品中书舍人,从五品太史令,正五品金城永达县县令,校事府正五品佥事。

    程华任从四品将作少匠,大都督府司马,正五品给事中,中书舍人;从五品秘书丞。练宥任从五品太常丞,正六品金城长史;从六品起居舍人,城门郎,秘书郎。司马错任正三品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正四品尚书右丞,左右千牛卫中郎将。杜文任正四品尚书左丞,吏部侍郎,凉州刺史,御史中丞。甄士任正五品谏议大夫,太子中舍人,从五品尚书左右司诸司郎中兼从六品知弹侍御史。邓先任从五品内给事,正六品中府果毅都尉,从六品大理司直,兼知推侍御史。邵海任从五品殿中丞,内给事。梁鹤任正六品武库中尚署令。

    其它大臣依旧任原来的职务。

    “阮休。”宇文泰说道。

    阮休出列。

    “来人,将阮休拿下。”宇文泰命令道。

    殿门打开,左右士兵架住阮休。

    “阮休无罪,阮休无罪!”阮休叫道。

    “左卫率将军阮休,与凉州刺史薛砚,密谋废黜皇帝,另立新君。”宇文泰正色说道,“大逆不道,千刀万剐,诛灭三族,奴仆变卖,驱逐金城。”

    “宇文泰谋朝篡位,滥杀无辜,天理不容!”阮休叫道。

    朝臣们沉默不语。

    士兵将阮休架出去。

    巳时。

    宇文泰来到长信宫。

    阴绶一袭茶白色金丝藤纹广陵齐腰襦裙,梳着简单的发饰,手拿黑绸绣花蝶竹柄团扇。

    “臣参见太后。”宇文泰行礼如仪。

    “大司马快快请起。”阴绶说道,“赐座。”

    “太后。”宇文泰正色说道,“南疆节度使陈校意图废黜陛下,另立韩王的女儿,若朴县主。”

    “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向来不懂朝政。”阴绶喝着茶,“依大将军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出兵讨伐。”宇文泰说道。

    “那朝中事务,交给谁代为打理?”阴绶摇着团扇问道。

    “张琛。”宇文泰眼神流转,“太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问他。”

    “我听人说,陈校训练一支骑兵,名叫虎宿卫。”阴绶说道,“虎宿卫的司马,好像是张依。”

    宇文泰沉默不语。

    “想是同名同姓。”阴绶摇着团扇,“张妹妹与大将军情投意合,应该不会的。”

    “太后多虑了。”宇文泰眼神倨傲,“张依与我是私事,无关朝政。”

    “是。”阴绶说,“祝大将军一路顺风。”

    七月二十八日。

    大司马兼大都督宇文泰带领十二卫,从金城出发,顺着花愁山河流,水陆并进,直逼敦州。

    宇文泰军队咄咄逼人。

    敦州,开化县。

    佳宅。

    张佳的店铺已经几日不曾开张。

    “小妹,宇文泰要打过来了。”张佳说,“陈校父子惹他作甚?”

    卫昕已经几日不曾去过县衙。

    “小妹,咱们去西凌吧。”张佳搂着她的肩膀,“反正你已经辞官了。”

    “宇文泰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卫昕摊开手,“有何可忧?”

    双方安营寨扎。

    敦州附近偶尔会出现炮声,然后百姓不停地哄抢食物,还有衣物。

    张佳窝在宅子里,连门都不敢出。

    文定三年,一月。

    战事如此僵持半年多,双方都疲惫不堪。

    一月三日,冷清清的。

    卫昕百般无聊出去闲逛,出去买菜。她直觉身后有人,经过胡同,转过弯后,她停住脚步。

    “谁?”卫昕问道。

    一个人戴着斗笠走出来。

    卫昕看不清模样,但是看见他的腰间有一个熟悉的香袋。

    “云舒,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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