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映眉头蹙着,“佳丽姐,换位思考,如果孟嘉早上甩了十多个需求给我,占用了我一整天的时间,佳丽姐下午发来两张急单,说傅经理急要,我也会抽时间先把佳丽姐的急单先做了。”

    顿了顿,她平静地补充道,“我一碗水端平。”

    张佳丽生气道:“除了先来后到,咱们还有个规矩,急领导所急。你也不看看谁才是领导?”

    邱映将电脑合上,礼貌一笑:“只要是领导,我都不敢得罪,所以说一碗水端平。”

    张佳丽:“你!”

    傅境熠淡声提醒:“这里是领导的办公楼层,控制音量。”

    张佳丽听罢闭上嘴,气呼呼地瞪着邱映,而傅境熠继续打字,好半晌打完,说:“佳丽,给你发了展会最后的审批意见,赶紧联络供应商修改布景板和展示台。”

    张佳丽打开手机看,兴奋地说:“大卫总终于通过方案啦!周六就开展了,这几天把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怕赶不及。我这就去沟通!”

    “等会儿,”傅境熠说,“永成生病,人手够吗?”

    张佳丽说:“展会现场检查货物和物料,跟供应商对接,搬搬抬抬的缺一个。我这边忙新闻稿,跟您接待领导们,惠婷怀孕使不得,闵闵要测试仪器、培训讲解员,组里其他人都被艳菲带去华东谈智能路灯的合作项目了,要不把蒋疏调回来?”

    傅境熠指着邱映,说:“让她顶上。”

    邱映懵住了,张佳丽瞧她一眼,小声质疑:“她什么都不懂,供应商也不认识,我怕她跟错单子。”

    邱映也反对道:“我这周要跟进大邓总的模型,取数范围要调整,这周五就要参赛了,比较紧急。”

    傅境熠下颔线一抬,淡淡地笑着:“你可以远程办公,同时让你老板找人顶替你驻点,应对突发情况。”

    邱映眸光闪了闪,说:“这样不太好吧,数据库是我合并的,模型的取数逻辑从头到尾都是我经手的,要不我让老板派个壮丁来协助你们?”

    她无惧地看着傅境熠,傅境熠静静地看着她,浓黑的眼睫在白炽灯下,投下浓重的羽扇黑影,子夜寒星般的眸子掠过一抹黯芒,嘴角淡笑猝然不见。

    “不是一碗水端平吗?之前你协助他们做模型,现在协助我们开展,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吧?”

    “没,”邱映舌头顶着后槽牙,秀气微翘的鼻尖轻颤,迎上他投来的带刺目光,张开紧抿的两瓣唇,说:“只是我不太方便,我这个职位是做大数据的,不是做搬运工。”

    张佳丽斜她一眼,讥讽道:“想做我们的搬运工,也不是谁都行。境熠,我们找张烁那边借个人不就完了,去工会行政这些后勤部门借调几个都行,都比这个人强多了。”

    “你们能解决就好。”邱映眼神清澈透亮,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孟嘉他们找我,找得很急,就刚才一晃眼的功夫,又扎堆了几个需求。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忙去了。”

    傅境熠仿佛没听见,转脸朝向张佳丽,吩咐道:“尽快通知供应商落实新方案,跟紧一些,不能有错。”

    张佳丽还在恭维,邱映已捧着电脑自顾走出去,匆匆回到市场部的办公室,把留言回复完,便排好顺序处理起来。

    半个小时后,邱映把表单发给张佳丽,张佳丽说数据不对,打回来让邱映重新捋。邱映修改了几个口令,导过去给她,她又说不对,往复几次,后来张佳丽挑不出借口,就说傅境熠修改了需求,这等于重新做。

    邱映从心底里鄙视被这种报复的小把戏,这时老板打电话过来:“邱映啊,我竞标路过这里,我把这边驻点的同事都喊下来了,大家一起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呗。”

    邱映正是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又空着肚子,胃都在发疼,瞥了眼张佳丽催促的信息,朝手机说:“好的,马上来。”

    餐馆就在旁边的大楼,邱映横过马路,拾级而上,没几分钟就到了,一眼看过去,便看到那颗发光的谢顶脑袋,老板在邱映认出他的瞬间,就扫眼过来,兴高采烈地朝她招手,拉出身旁的椅子,关切地问道:“营销室最近怎么样,忙不忙?自从把那数据库搞完,没有被投诉了吧?”

    邱映把手机扣在桌上,旁边一只染了黑色指甲油的手给她斟茶,先她说道:“市场部哪有不忙的,个个都催得十万火急的,稍慢点就会被凌迟处死,还十有八九带上一句‘领导等着看’,趾高气昂的,我最不喜欢市场部的项目了。”

    老板在甲方大厦有几个项目,都是些小项目,最大的是营销室的大数据支撑项目,光这个项目就能养活全公司。

    桌上大部分人,邱映都见过,而旁边这位黑指甲女人,上回送文件到科尔顿酒店时见过。

    那女人情商高,笑着自报家门:“我和岳横以前是营销室的驻点,后来合同缩水,老板把我给砍走了。”

    老板给女人倒茶,“这都好几年的事了,当时经营状况不好,把你撵走是我创业后最后悔的事。可你要感谢我,我不放你走,你哪能去别的公司做合伙人当老板?一茶抿恩仇吧。”

    女人没弗他的意,笑靥如花地喝了,说道:“这是友谊之茶,往后我们还得仰仗您呢。”

    老板笑说互相帮衬罢了,而后让大家举杯喝茶,又碰了碰邱映的杯子,好好慰劳了一句:“辛苦了。”

    邱映原本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拿您的工资,就得为您卖命,这是正当交易。”

    吃饱喝足后,大家纷纷告别,桌上只剩邱映和老板。

    邱映是存了心思在那儿蹉跎,瞅了眼手机,见张佳丽终于歇下来,不再“讨债”似的催促,便打算起身回去。

    老板让她再坐会儿,指着黑指甲女人离去的身影,说:“你要学学她,申翊姚这人业务能力一般,技术也就三脚猫功夫,学校还没你的好,好几回因个人疏忽惹出事故,她都能把甲方哄好,人家就是不追究。”

    邱映闷着不说话,重新打量那女人,其实大厦里无论甲方还是乙方,漂亮女人比比皆是,不像张佳丽用艳丽刷存在感,申翊瑶妆容素淡,眉是眉,眼是眼,有清晰界限,有适当留白,给人感觉舒服自然。两人长相都不差,不过申翊瑶的气质、情商更胜一筹,相处下来让人讨厌不起来。

    老板说:“听说傅境熠那边需要你搭把手,去阳光城协助开个展会?”

    闻言,邱映眉角僵了僵,老板瞄她一眼,脱下眼镜,一面擦镜片,一面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他叫你去,你就去,回头你在钉钉走流程,出差期间所产生的合理费用都可以报销,记得留发票。”

    邱映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甲发白地攀在发暗的屏幕上,秀眉轻蹙道:“我跟他们解释了,我已经答应跟大邓总的营销分析模型,这件事没结束,没法抽身。我也建议他们……”

    “邱映,”老板打断,鼻梁上有眼镜留下的红痕,因视力有点模糊,为了聚焦而眯起眼来,将邱映眸底氤氲的愤怒看得一清二楚。

    接到张佳丽的电话时,他是完全不相信的,邱映看起来柔弱清秀,不像脾气倔的,此时亲眼看见了。

    谁没有个年轻气盛呢?

    老板认为她只是摸不清重点,便苦口婆心地讲道理:“张烁负责项目的执行与打分没错,基本上我们也只能跟张烁这职位层次的打交道,可最终结算还是要傅境熠审批,傅境熠说我们不行,张烁打多少分都没用。你这么努力,最后因为得罪傅境熠而被扣分,得不偿失啊。”

    “张烁那边是大邓总,他傅境熠就一个室经理,能比总监大吗?”邱映愤愤不平地反驳道,“一个破展会,缺一个搬运工,为什么要把我耗进去?他们这是在羞辱我。张烁虽然只是主任,管理刚柔并济,比傅境熠会做领导,会合理安排人手,傅境熠只会玩心机,摆领导架子,处处压人一头。”

    老板拍了拍她气得耸起来的肩膀,说:“听你这么说,这傅境熠没什么能力,但是他能爬到这个职位,他们的领导又不是瞎的。他的过人之处,只是你没看见。虽说咱们乙方对谁都要和和气气,但也不是个个大腿都抱,那大邓总管我们项目吗?不管,是吧,别抱错大腿了。”

    “你对傅境熠态度要诚恳点,他决定我们的收益,他就是我们的爹地,虽说张烁也要尊重,但他在傅境熠面前算哪根葱?往后无论是取数还是调度,你就记住一个顺序,优先把傅境熠他们组的做好。”

    邱映抿唇不说话,老板连分组都知道,所谓的“路过”只是个托词,事实就是傅境熠投诉她了,老板随便起了个联络感情的名头寻她过来,招来这么多人演第一幕,而此时的第二幕才是这顿饭的目的。

    老板见邱映还不服气,换了个话题:“上回傅境熠说扣我们分这事儿,咱们能挽回吗?”

    邱映闷声道:“很难,傅境熠这么难伺候。”

    老板呷了口茶,说:“一下子扣6分,太心疼了。中秋节快到了,你问问傅境熠想要什么。这个数以内都能接受。”老板做了个手势,又说:“你要是能挽回,扣3分以内,我照常给你满额奖金,如果不扣分,给你1.5倍奖金,怎么样?”

    他拿起她面前的茶杯递给她,口吻轻松地劝道:“小姑娘家家的,工作是工作,何必哽心哽肺伤身体?不是只有甲方能pua乙方,咱们乙方也能,哄客户就跟演戏,只要把钱拿到手,马上甩脸不认人,这才叫痛快呢。”

    茶杯里青绿色的茶水,荡着浅浅的涟漪,晃着明月似的光晕,邱映接过茶杯,放在嘴边抿了口,茶味沁入口里,在舌尖萦绕起一股艰涩的味道,极难入口,可她还是咽了下去。

    老板一边扬手招人结账,一边又嘱咐几句:“我相信你不比申翊姚差,慢慢会想明白。回家收拾一下,周四就去阳光城。这次的科技展很重要,听说大卫总也去,有电视采访,还要发言。你就当多接触些不同的工作,增长见识。我会派人去驻点顶你几天,张烁那边的事,你就别管了。”

    邱映放下茶杯,走出餐馆时,深秋的风夹杂着汽车尾气迎面送来,眼前灯火通明的大厦像蛰伏在深夜的猛兽,她突然不想回去,只想拦下一辆车,回家倒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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