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沧泱经她提醒,有些错神,这才真正感知到二人的割裂之感。

    样貌是虚的,但性格经历都是实的。

    他从未见过师父用膳,望着女子的眼尾痣恍惚了一瞬,想若是她,又会以何种面貌接受这天旋地转的渠沟,总归应该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面上的亲近之意稍稍淡了下来,“巫溪山的灶台已千年不开,我带姑娘去望诸山罢,那里有远州最好的厨子。”

    远州东南离中州最近,故而一直受玄山的照拂,玄山有远州之人并不算奇怪。

    林池鱼不知道这最好的厨子是如何定义的,只敢应声,随他去望诸山,轻轻吐了一口气。

    望诸山与其他各山并不相同,风格甚至迥异。如果其他各山头以朴素概括,这座山头便十分华贵。

    只从上头远远一望,能看到鲜花拥簇的白玉长阶,刻金雕龙的锦鲤鱼池,雕梁画柱的精贵屋宇,宽宽阔阔地占据整个山头。

    灵雾有意识地看了林池鱼一眼,仿佛在艳羡别人的主人缘何如此有钱。

    林池鱼也惊讶了,寻思着君芜来自南凌州,南凌州产矿,几乎每家都坐拥矿山,确实有钱,但也不至于富贵到这个地步,能随随便便在一个朴素的山头建一座行宫。

    至少跟着她时,君芜不是这样的。

    她咋舌,跟着自己,确实有点苦了徒弟。

    林沧泱见她眼光,介绍道:“这些都是君芜的两位小徒弟献的孝心。”

    君芜也收了两位徒弟。

    林池鱼点了点头,想起最初镇远界看到的一位姑娘和一位少年。

    她记着那位少年是元国皇帝,如今远州实际掌控者,难怪望诸山有所谓的远州最好的厨子。

    林沧泱带着她落至这华贵的山头,对闲散的厨子说明来意,便邀林池鱼至望诸山用膳之地等待。

    屋里有些寂静,氛围一下子便冷了下来,林池鱼唯恐他又来旁敲侧击自己什么,起身躬身,说想要到锦鲤鱼池那里看看。

    林沧泱同意了,只是随她一同起身说要陪她。

    如今为客,林池鱼不好拒绝。

    他们所处位置便又转换至望诸山空出一大片地特意雕着的锦鲤鱼池。

    正巧的是,有个身着粉绿薄纱衣裙的姑娘,鬓间攒珠插花,坠了满头彩,繁华可爱。

    髻间飘带随风轻轻飘起,她坐在池边,抽一枝条搅动着池中水,一人独自嘟嘟囔囔地发着呆。

    林池鱼好像看到了幼时的君芜,心上热闹开怀,好奇地逡巡她的可爱模样。

    林沧泱脚步一顿,朝她介绍:“这位是君笑笑,也来自南凌州,是芜香君的小徒弟。”

    冷不丁的寒声自身后响起,搅动池水之人的手一哆嗦,枝条落进水里,她来不及去捡,转身回头看到来客,脸色陡然一变,甚至来不及看清他身边的女子,慌慌张张地低头问礼,“沧缨君,我不是故意的。”

    林池鱼注意到这一句话,探看地望了过来,林沧泱面上的笑意更浓,声音轻柔,“不妨事。可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君笑笑身子一抖,她惊疑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抬头望向林沧泱,恍若他是另一人,目光触及他身边的女客和他不达眼底的笑意,君笑笑连忙收了这番姿态,继续同他演下去:“没有,有些无聊,在此处等师父。”

    林池鱼瞧出他们之间关系的僵硬别扭,心下生疑,连忙出来打圆场:“沧泱君,我瞧这位姑娘亲切可爱,她对望诸山很是熟悉,我们又年龄相仿,不若让这位姑娘带我熟悉一下望诸山,也好消磨时间。沧泱君时间金贵,我便不麻烦你了。”

    君笑笑对她的称呼竖起了耳朵,对二人行注目礼,看到林沧泱顿住在考量的神色,她赶紧探头接下林池鱼的话茬:“沧缨君放心,笑笑现在很闲,可以带这位姐姐转一转望诸山。”

    林沧泱面上一冰,她连忙缩回去脖子,然下一瞬,在女子目光探寻过来时,他面上寒冰乍破,春水融雪,目光温柔悠远,“笑笑日常调皮,还望姑娘不要对她言辞行为介意。稍后我再来寻姑娘。”

    林池鱼道过谢,林沧泱挥袖抽剑,临别又冷瞧了她一眼,似在警告她莫多言些什么不该说之言,落冰花而去。

    依是回的青云山。

    君笑笑对林沧泱对自己的判词无言以对,十分惊异林沧泱对眼前女子的态度,探寻奇异地瞧着她,林池鱼对上她的目光,眼睛微弯,流转的眼波搅乱一池春水, “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君笑笑,姐姐称我笑笑便是。”她满眼好奇,“不知道姐姐又该如何称呼?”

    笑笑。

    这名字真好。

    天真烂漫,无伤无咎。

    林池鱼笑得更深,“江非鱼。你可以唤我非鱼。”

    听到大名,君笑笑眼里神色更加诧然。

    这不就是前段时日,在弟子大会风头大出的鼎鼎大名。

    那些弟子一回门便同她分享,说今年弟子大会出了一位奇才,修为极低,不如在场很多人,但收了一只不受修为局限的灵兽做法武,虽未杀至决场,但被去年第一的御灵门门主内门弟子亲点格外加了一场同她的比试,那名弟子赢了今年第一却输了她,怎么不算一位风云人物。

    单这些神话还不足以让沧缨君对她另眼相看,门中弟子还同她道过一个只敢在私下流传的八卦,说沧缨君在弟子大会追着她跑,不错过一场比试,还曾亲自找过她一趟,最后不了了之,不少弟子亲眼所见。

    君笑笑想不到在沧缨君心里,除了她的师祖麟光君,还能有第二个让他如此看重觉得特别的女子。

    君笑笑端详着林池鱼,眼前女子薄腮粉面,丰鼻笑唇,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是最深重的记忆点,除了眼尾一点恰到好处的红痣,同青云山所供画中之人大相径庭。

    师父同她科普过,师祖的红痣是后生的,用来遮掩天渊恶鬼所伤疤痕,而此女子完全瞧不出红痣底下有伤,想来应是天生的,难道仅仅凭这千年岁月中,不算常见却也不算少见的红痣,便笃信诱骗一女子回山门吗。

    君笑笑对沧缨君的行径感到不耻。

    她面上笑着,准备来一回阳奉阴违,戳明沧缨君的真面目,不教眼前女子上当。

    “原来是非鱼姐姐,早在弟子大会之时便久仰大名。”

    这是真话,却说得让林池鱼有些尴尬。

    她赢绯常,其实不算光彩。

    不过按照沈扶摇的心态来讲,赢都赢了,还惧什么。

    她挺直腰杆,笑言:“没想到我的名声都传这么远了。”

    君笑笑觉得她的反应很可爱,更跟师父偶尔同她们念叨的师祖对不上号。

    想起她方才遮遮掩掩的态度,林池鱼笑问:“笑笑方才在想什么?”

    想到那个惹自己烦的人,她微撇了撇嘴,“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从她的态度,林池鱼隐隐猜到是什么方向。见她不愿说,也不好再问,转移话题,眼睛望向她身后那清池:“这锦鲤池,是谁建的?”

    她顺着林池鱼的目光而去,望见了那一池各具姿态的锦鲤,目光跟着柔和,捡起池中方才遗落的枝条,抖落池水,洒进鳞光:“是师父。师父搬来望诸山,又实在怀念青云山上的那清池,故而又于此处开辟一个新池,算睹物思人。”

    林池鱼不算一个好师父,收徒而不教,这四界应该找不来比她更差的师父,然而被如此惦念地记在心上,她忽而有种有口难问的难为情。

    林池鱼笑回道:“昔日听闻麟光君如其名,爱养一池锦鲤护看,今日一见,传闻为真,麟光君竟也有小女儿家的情怀。”

    “没有。师祖只是圈了一池,放着锦鲤从来不养,都是交给沧缨君和师父养的,给师父养出来个养锦鲤的习惯来,又回不去青云山,没忍住在此又开了一池。”君笑笑轻笑摇头。

    好的,愧疚心荡然无存,笑笑比故渊还会安慰人。

    林池鱼悠哉继续同她闲聊:“不知笑笑缘何来此求道?”

    “师父回南凌州探亲的路上,救下我们一行被妖鬼攻击之人,我便慕名来此求道。”君笑笑乖巧道。

    几乎算一样的经历。当年她遇见君芜,也是在南凌州的一条矿道上。

    或许君芜是透过她,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林池鱼如是想。

    “非鱼姐姐由沧缨君带来此,也是为求道?”君笑笑问道,她的眸间盛满疑虑。

    “非也。”林池鱼故作玄虚,“我来此,是受沧泱君所托,解决一桩祸端。”

    话到正题,君笑笑骤然好奇,“什么祸端?”

    “雍国遗祸,笑笑可听说过?”

    竟是这个。

    君笑笑的脸色骤然一变,“这事,想必许不徐比我更了解。”

    见到林池鱼有些疑惑的目光,她翻了个白眼解释:“许不徐正是我的便宜师兄,远州元国皇帝,可把他厉害坏了。”

    “远州国土,莫不臣服于他,雍国故城正巧是他疆域之中的一片荒土,几百年未寻求到解决之法。不过他能调动远州皇室卷宗,想来对此事更了解一些。”

    林池鱼稍稍看到了些希望,“那他人呢?”

    “他个黏人精。”君笑笑嫌弃道,“晨起昏定,他时时缠在师父近身,根本不离半步,自然师父在哪他就在哪。”

    林池鱼终于明了林沧泱为何一定要等君芜一同来商议此事。

    恰在此时,一道清隽悠然之声响起,“是谁在背后说我的风凉话?”

    君笑笑转头回望,脸色陡然难看,“是我,怎么说?”

章节目录

重生到全员疯批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长辞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长辞醉并收藏重生到全员疯批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