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是第二天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回私塾的。

    他刚一开门,眉心便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颗石子清脆落地。

    “你昨夜干什么去了?”院中银杏树里隐约有个黄色身影,清晨不太看得清。

    “练剑。”周启低沉的回答。

    周启头发还带着些水,顺着发丝往下滴。

    “在哪里练?”她继续问。

    “塘边。”周启直直往厨房走,他有点渴。

    见问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等了周启一夜的林瑜也下了树,回房补眠。

    睡梦中她依稀听见院中林景在喊什么,缓缓睁开眼睛呆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杜家村的私塾。

    穿好衣服出去一瞧,周启正对安不悔拔剑相向。

    小哑巴挡在两人中间,保护安不悔的意思很明显。

    “小姑娘,你快过来!”林景冲她大声喊道,“刀剑无眼!”

    “这又是怎么了?”林瑜走到对峙三人的身边,朝周启懒洋洋的道。

    “他是安不悔。”周启目不斜视。

    林瑜眼神微眯,望向对面的安不悔,“对,他是安不悔。”

    “仙姑如此看在下,可如何是好?”安不悔对林瑜的眼神很受用,他嘴角微微上翘,拇指轻抚手中剑上的纹路。

    “住嘴!”

    周启怒目,周身爆发强烈的剑意,周围空气仿佛燃烧了起来一般有些灼人的热。

    小哑巴向前一步准备随时拼命。

    还未等小哑巴反应过来,周启便爆发金丹期全部修为绕至安不悔身后。

    他一个箭步,剑尖正对安不悔毫无防备的后心。

    不想脚下踩到异物,瞬间小腿发麻连带着下盘不稳被林景狠狠扑倒。

    同样的招数,周启败了两次。

    “先吃早饭。”打出石子后,林瑜拍拍手不再理会四人转身去了厨房。

    安不悔讶异的回头,看着鹅黄薄纱的瘦削身影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周启则被林景压在地上愤懑捶地。

    今日许大娘依然没出来,听许秀才说是病症加重了些。

    许秀才在桌上愁眉紧锁,余下几人因着各有心事,也不说话默默的喝粥。

    只有小哑巴吃得欢快,可她饿得太久胃口已然变小,一会儿便吃撑拉着安不悔出去,她想要安不悔为她摘银杏树那像蝴蝶一般的叶子。

    安不悔手指轻轻一晃,便有两片树叶听话的落下。

    他捡起其中一片,轻轻撕成底部连着的三瓣,再将叶柄穿入中间那瓣叶子,捏好底部轻轻拉动。

    一直灵活的金黄小鸟便在他手中上下扑腾着翅膀。

    小哑巴有样学样的做了一个,开心的呀呀叫。随后拿着它围着银杏树转圈。

    安不悔看着她,抬手顺势接住了一个向自己袭来的东西。

    是一小块耗空了的上品灵石。

    晶莹剔透很是水润。

    他看向餐桌旁刚止住咳嗽的林瑜,有些纵容的笑起来。

    随后他将灵石收入袖中,抬头看向银杏树梢似在回忆着什么。

    饭桌上见林瑜咳的厉害,许秀才满心担忧的放下筷子,问道:“仙人咳嗽的厉害,可需帮助?”

    “无妨。”林瑜摆摆手,“我已久病成医,可自行调理。秀才费心了。”

    这咳嗽本就不是病,是她心绪不定导致喉头吞咽不慎引起,无需特意治疗。

    “那便好。”许秀才自知凡俗不该过问仙人的事,便道:“我先去看看我娘,她昨天也是咳了一天。想来是要变天了。”

    说罢,他起身离桌。

    待秀才走后,桌上便无外人。

    周启这开口询问安不悔怎么会出现在私塾。听完林景讲述他们昨日如何遇见安不悔,又如何邀他同住后,他满脸不可置信。

    看着眼前二人,周启细细思索后,便如同教育三岁幼子般细细道来。

    “你二人修行时间尚短,有所不知。这安不悔乃是六百年前仙都泯灭之时堕魔的仙人。”

    “人如若安详离世便入轮回,如有怨念则成鬼在世间游荡直至执念消除。这是合道殿教过的。但有一点合道殿没有教,因为太罕见了。那便是仙人死后如何。”

    “仙人死后,会有一缕神识飘散天地间。待法力耗尽便消弭无声。”

    “如若经历苦厄,则会堕魔法力倍增。”

    “这世上,只有一位仙人堕魔,便是这安不悔。我也是与宫主外出时有幸见过一面。当时,他杀了三百三十二位大乘期以上仙长。”

    周启说来心有余悸。

    林景偷偷看向院中的安不悔,又赶紧移开视线。

    “然后呢?”林瑜放下手中的筷子问。

    既然法力如此强大,又费心费力的屠戮了如此众多修者,想必是有一个让他必须为之的原因。

    “什么?”周启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他为何屠杀?”林瑜见周启不解,详细问道:“或者屠杀之后又做了什么?”

    “杀了仙长便是事实,有何然后。”周启觉得林瑜不可理喻。

    桌上安静了一会儿,无人作答。

    一片银杏叶顺着风落到了屋檐上,发出啪嗒一声微弱的响声。

    林景见周启表情不对,转而聊起了这杜家村的白果。

    聊了有一会儿,见许秀才去而复返,三人才停住了话头。

    “仙人,刚刚听您说医会这咳症,不知可否帮我看看。”

    他左手拿着药罐子,尺寸不大但看材质挺沉的,这文弱书生走路都有点困难。

    许秀才恭敬的将罐子置于桌上,轻轻推向了林瑜。

    “这是医仙观的大夫给我娘开的药,我当时也没要方子,也不知这药渣您能帮忙看看吗?”

    看来的确是很严重,不然许秀才也不必着急成这样,直接病急乱投医带着药罐子来找她。

    林瑜只好假模假样的打开罐盖。

    里面是煮得黏糊的黑色浆糊,看不出原型但药味熏人。

    她只能叹了口气,摇摇头。

    看仙人也没有头绪,他这凡人也不能强求。

    “想我宏丰年间便已是秀才,翻遍医术竟束手无策。也不知何时才能治好我娘,安心备考。”

    许秀才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边走边叹读书无用。

    周启突然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这时,安不悔牵着小哑巴走了进来。

    林瑜看向小哑巴手里的杏叶小鸟,仔细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

    “你们不抓吗?”他问林瑜,眼中带着银杏树下汲取的暖意。

    “阁下何意?”林瑜看着这位传说中堕魔的仙人,猜想他六百年前是何等风姿。

    “你问他。”安无悔见她疑惑,便逗趣似的点了点周启。

    周启抓紧手中的佩剑,警惕的道:“宏丰年乃是前朝年号,过去已有百余年。这秀才年龄与长相经年未变,恐怕是有问题。”

    安不悔看了看周启的反应,知道他们对自己有戒备,便将小哑巴推进了林景怀里,然后大步迈出私塾,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小哑巴见眼前这个三个陌生人赶走了安不悔,便在林景手里挣扎,泪珠一颗一颗不要钱的往下掉。

    林景只好以抱孩子的方式,轻轻制住她,嘴里还念叨着“乖孩子不哭,等会儿给你买糖吃。”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哄人手法,竟是半点用都没有。

    孩子被他哄得抽泣哽咽,好不可怜。

    “哭得真烦。”林瑜向来对孩子不感兴趣,她道“我这有香炉,林景把孩子带去我房里,点安魂香让她睡会儿。周启,你和他一起以防不测。”

    说着,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抛向林景。

    林景空出一只手接过,一眼就认出了是林家别院的东西。

    “你还真是什么都往学宫带。”他有些无奈的将东西临时揣入袖中。

    林瑜不接他话茬,继续说道,“我去跟许秀才套话。”

    周启心有疑虑,如果许秀才突然暴起,林瑜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今天估计要折在这。

    他道:“你一个柔弱女……”

    林瑜不顾他的异议,果断的打断周启的话:“就是女子才好,文人多半怜惜女子容易心软。你一个粗壮大汉去才不方便。”

    “那你小心。”林景叮嘱道,“千万别问太敏感的事,以防他发现不对劲。”

    “嗯。”林瑜点了点头应到。

    于是三人分两边行动。

    果然如林瑜所料,许秀才对她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毕竟问题并不刁钻,且来的是万中无一的病弱的俏丽仙人。

    林瑜内含秋波的杏仁眼望过去,许秀才早已忘了今夕是何年,满脑子都是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手中的药罐都差点掉落到地上。

    等林瑜忙完回到房里,就看见地上躺了两个人,靠近门的是周启,另一个靠近床榻,是林景。

    出事了。

    她赶紧走进床前探查一番。

    还好小哑巴没丢,这小姑娘睡姿不怎样,被子也没盖好,睡得涎水流了一枕头。

    有点脏,林瑜撇撇嘴,但也能接受。

    林瑜转身低头看向地上睡得打呼噜的周启,心里有点埋怨林景。

    他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的什么香,把周启这个金丹中期的都能放倒了。

    林瑜有些发愁,也不知道地上的这两个什么时候能醒,现下没了武力,她得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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