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焉见李颂宜和卫书来相继醉倒,轻手轻脚地将李颂宜抱回了她的房间。李颂宜这个小师妹古灵精怪的,却很关心卫书来这个师父,这让柳焉想起从前自己也是把刘长风当作世上唯一的亲人,刘长风虽然对她要求很严格,但凡事都以她为先,毫无保留地将他的毕生所学教予她,甚至有几次在杀妖遇到危险时奋身保护她。十载师徒情,是柳焉第一次感受到被关怀被爱护,可惜这些都被卫书来无情摧毁了。

    但李颂宜是无辜的,若不是卫书来被困在石洞时她也在旁,柳焉根本不会去救人。留卫书来在密闭的石洞里咀嚼死亡的绝望和恐惧,柳焉才算得偿所愿。

    可惜天不从人愿,第一次下毒、这一次塞给他引兽符,都让他侥幸逃脱,到底是他聪明绝顶每次算好了谋害他的手法,还是老天真的如此眷顾他?但这一次柳焉决定不再耍花招,要用她的剑直接了断他的生命。

    她携剑回到卫书来的房间,却发现方才醉趴在桌上的卫书来不见了踪影。

    "师侄,我去厨房烧水沏了壶茶,你要不要喝?"身后传来声音,是卫书来提着茶壶走进屋子,"对解酒好的。颂宜呢,你送她回房了吗。"

    "卫书来。"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而冷冰冰地直呼他的名字,"我有话与你说。"

    "现在说吗?"卫书来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我们又喝了酒,不如明日..."他话还没说完,柳焉的剑已抵到了他的颈边。

    他却异常冷静,顶着肩上的剑走到桌前,将茶壶放下,扶住剑缓缓坐下后斟茶:"喝酒后易口干舌燥,我们边喝茶边说。"

    "这茶中说不定下了药,我不喝。"柳焉站着,居高临下地望他,"我今日已决意要杀你,就算是掌门亲自来也阻止不了,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以免连累无辜。"

    "在派中杀人,要隐瞒可不容易,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卫书来问,好似真的在关心柳焉如何掩盖杀人痕迹。

    "不必假惺惺,杀了你我自会向掌门请罪,任凭他处理。"

    "为了我这个小角色,搭上你的前途甚至是性命,值得吗?"卫书来吹了吹茶的热气,"若长风师兄看到..."

    "你不配提师父的名字!"柳焉一声怒喝,把剑挪近了半寸,卫书来的脖子被刮出了一道血痕。

    "所以你是为了你师父要杀我,这是何故?我和你师父情同手足,何来仇怨?"

    "不必装了。"柳焉冷哼,"我已知道是你配合那狐妖杀了师父。"

    "哦?"卫书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见闻。

    "那狐妖每个月都来找你讨要丹药,好让师父察觉不出她身上的妖气。师父死的那一天有许多村民都看见你去了他家,也是你亲手埋葬了师父和狐妖。肯定是你和狐妖合谋要吸收师父的修为和抢夺他的法宝,害死师父后二人分赃不均,所以你干脆把狐妖也杀了以绝后患。"柳焉说,"你假装和师父肝胆相照,其实你一早就觊觎他的法力!"

    卫书来轻叹一口气:"假如我说我是因为相信狐妖对长风师兄一往情深,才答应帮她隐瞒她妖的身份,你信不信?"

    "妖何来真心!"柳焉握剑的手被气得颤抖,"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人惨死在妖的手中吗?有的被活生生脱皮拆骨,有的被妖法困在无尽的噩梦中,就连小孩都没放过!"

    卫书来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长风师兄也对妖做着同样的事情?在他手下死去的妖,有很多从未伤人,只因遇上了你们,就被不由分说地斩杀,还被你们用来邀功。你们看似一身白衣仙气飘飘、不染尘俗,内里不过是茹毛饮血的禽兽。"

    "卫、书、来!"柳焉咬牙切齿,剑刃没入卫书来脖颈血肉一厘,"你再侮辱师父的话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卫书来的衣领已被血浸湿,他怡然地呷了一口茶:"多说无益,动手吧。"

    柳焉抬手抽剑,再瞄准卫书来的胸膛刺去。长剑洞穿他的身躯,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滴落,滴到他刚喝完茶的茶杯里。

    "哈哈哈——"他忽然大笑,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左手抓住酒碗抵在胸前,右手则握住剑身缓缓往外拔,好让更多鲜血流进碗中,最后将满碗鲜血倒洒:"长风师兄,我死前再敬你一杯,让你看看你都教出了怎样愚蠢自负的徒弟。"

    见他如此刚烈,柳焉有些动摇,她松开剑后退几步,不料却被卫书来啐了一脸鲜血,整个世界瞬间被染红。

    难道是我弄错了?我又害死了无辜的人吗?

    师父,求求你告诉我,怎样做才是对的?杀妖是错的吗,报仇也是错的吗?

    "师姐、师姐。"像是盖在头上的红布被掀开一角,有白光透了进来。柳焉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

    李颂宜轻轻拍她的肩膀:"煮了醒酒汤,快趁热喝吧。"

    柳焉猛地坐起来,差点打翻了李颂宜端着的汤碗:"卫书来呢?"

    "他在丹药房啊。昨天喝得太凶睡过了时辰,正在赶工呢。"

    "他、他没事吗?"柳焉有些恍惚,是在做梦吗?但自己明明将酒都逼了出来,怎么还会喝醉?

    "当然有事啦。"李颂宜莞尔一笑,"头痛得跟裂开一样。我劝你哦,快把这醒酒汤喝了,不然症状可能比他还严重。"

    "多谢师妹。"柳焉心神不宁,昨晚手刃卫书来的感觉是如此真切,完全不像做梦,她得亲自去确认,"我把它喝完我们一起去丹药房吧,师叔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丹药房里卫书来脸色苍白地坐在书案前为弟子派发丹药,不时提醒弟子轻声说话:"不用喊,我能听见,啊,喊得我又头疼了。"

    活生生的,身上没有窟窿。

    见二人前来,他像看到了救兵:"你们来啦,太好了,顶替我一会,我得去泡些热茶醒酒。"

    听到泡茶,柳焉心头一惊,梦里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梦中杀死卫书来后,她有一瞬间后悔了,万一师父并不是卫书来所杀呢?现在会不会是自己求来的改过的机会?

    柳焉心不在焉地派着药,突然听到有弟子跟自己搭话:"哟这不是柳师妹么,怎么沦落到丹药房来了?"

    她没好气地说:"拿好你的药。"

    "切,神气什么。"弟子轻蔑地说,"这破丹药房,难道还有人稀罕来?"

    一言点醒了柳焉,对啊,若卫书来真的吸收了师父和狐妖的修为,他为何还要留在丹药房?他的灵力,就连石洞的门都拉不起来,和师父的能力相差万里。是假装的吗?但派中除了柳焉暗地怀疑外并没有人猜测卫书来和师父的死有关,他装给谁看?

    "师父尊贵,徒弟跟着沾光,师父都不在了,徒弟当然威风不起来咯。"另外一个弟子附和道,"也不知道刘长风想的什么,居然放弃修仙跟一个村姑过凡人日子去了。"

    "什么凡人?那村姑是狐妖假扮的你不知道么?听说他们还生了个儿子。"

    "人和妖生的儿子?那可不得了!"弟子啧啧称奇,"听说半妖灵力极高,修炼的速度也比常人和普通的妖快,若能吸食他的内丹,那修为肯定大有长进。"

    "还有此事?那有没有人知道刘长风儿子的行踪?"

    "没有,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广而告之,肯定想偷偷把半妖养大、形成内丹后再独自享用,嘶,真是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可惜、可惜..."

    两名弟子边叹息自己错过了好机会边走远了,只留下震怒的柳焉:见师父最后一面的人、埋葬师父的人,自然也是知道他儿子去向的人。想不到卫书来豺狼野心,筹划这一切是为了半妖的内丹!怪不得他没有吸收师父和狐妖的修为,原来都把这些留给了半妖,而他只等半妖的内丹炼成,就可以坐享其成。

    柳焉深呼几口气,勉强稳住心神,不能在这里露出破绽!她走进厨房,果然看见卫书来在灶台前烧水,她趁四下无人,与卫书来耳语几句便离开了。

    要去那里,只有在那里杀了他,才能慰师父在天之灵。

    午膳刚用过,卫书来便向李颂宜和柳焉交代说头痛欲裂想回房小憩,让二人不要打扰。柳焉在丹药房多待了会,推测卫书来已经下山,就对李颂宜说:"师妹我把这个月的丹药给掌门送去,这里就先麻烦你照看一下。"

    "啊?我不要一个人在这。"李颂宜皱眉,"我跟你一起去。"

    "胡闹,丹药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行。再说了,初级弟子未得掌门召见是不能进万华殿的。"就算李颂宜不信这个藉口也没关系,柳焉自信不会被她追上,而卫书来的去向又只有自己知道,这下不用再担心有无辜的人被牵扯。

    见李颂宜不情不愿地留下,柳焉松了口气。在多人聚居的地方御剑未免过于瞩目,她只好御剑到无忧山,在城镇里换了匹快马,朝山脚村落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对此地并不熟悉,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向村民问路,在羊肠小路里绕了一会,终于在一片芳草地下了马。

    四周的青草茂密,偶有黄花点缀,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一片春意盎然和草地中央的墓碑显得格格不入。"刘长风和胡冉之墓"几个清隽的大字镌刻在石碑上,没有"爱妻"、"爱夫"这样的修饰词,或许是因为立碑之人不懂得如何定义这两人的关系吧。

    墓前站着一人背对着柳焉,他的背影纤细却挺拔,身披浅灰长袍,宛若第一座石碑。

    "你还是来了。"他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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