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这两人冷静下来,箩异喊道:"这是蜃气产生的幻象,不要强行与它对抗!"她将卫书来抱住拖离火堆,轻轻拍着他那连着鹿身的脊背:"师尊,放轻松,不用怕。"

    幸好这异变来得快、停得也快,片刻后再没有新的肢体和器官长出。卫书来大口地喘着气,在箩异的帮助下用刚长出的四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第二瑾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他仔细抚摸着自己的尾羽:"这触感跟真的一样,比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海市蜃楼强多了。"

    卫书来弯曲前肢跪下,附身问箩异:"颂宜你呢,可有感觉不适?"

    第二瑾也凑过来:"对哦,宜妹你变成什么了?是不是把尾巴藏起来了?"

    箩异张开手原地转了个圈:"我什么都没变,还是两只手两条腿的人。"只有她知道,她也变了,变成了一个妖力全失的普通人,同样是拜这蜃气所赐。

    "呃。"第二瑾手扶下巴思考,"难不成这蜃气只对俊美男子起作用?"

    箩异白了他一眼,说:"我想这蜃气也不是平白无故起作用的,很有可能是随人的意念驱动,你们回忆一下,会不会是你们自己的想法让你们变成了鹿和孔雀?"

    卫书来顿了顿,说:"我白天时见你走得太累,想着如果有个坐骑就好。啊,当时应该想得更确切一点,要是变成匹骏马,总比这小鹿实用些,也...高大英俊些。"

    "我么。"第二瑾嘿嘿一笑,"刚刚梦到阿香了。"所以才会表演这一出孔雀开屏。

    "既然变幻的形象和人的想法有关,那多久会变、变化能持续多久大概也会因人而异。"箩异顺着二人的说法为自己编了个藉口,"你们修仙已久,灵力充沛,所以比我先变化,这也很合理。"

    "按照这说法,如果我灵力足够强,就能够借助这蜃气任意变化?"第二瑾跃跃欲试,他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抱拳置于胸前,在旁人看来,好似在十分用力地、求神?

    他的祈祷很快有了效果,他鬓侧的几条彩羽开始褪色,接着长出雪白绒毛,双瞳也闪耀出金光,原本光洁的额头突然被什么用笔墨划上一道横杠,接着又是一道横杠。

    这是要变作吊睛白额虎?变化却突然停止了,"王"字只来得及描出两横凑出一个"二"字在第二瑾的额头上。

    第二瑾不信邪,继续做法,可惜身上再没发生异变。

    箩异噗嗤一声笑了:"二哥,你这把自己名字纹额头上的想法真不错。"

    第二瑾眼见自己变成了个四不像,懊恼地想一屁股坐下,却又压住了孔雀尾羽,更加气急败坏:"什么破蜃气,一点儿用都没有!"

    卫书来劝道:"瑾兄莫急,可能是我们还未找到利用这蜃气的法门,如果能调息自身灵力和它结合,说不定真的可以利用它随意变化。若能找到蜃珠本身,或许可以研究得更透彻些。"

    "那现在如何是好?"第二瑾一边搓揉自己的额头想把那个"二"字抹掉,一边问道。

    虽然有两个人变幻了模样,但其实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变化,既不知道蜃珠在什么地方,也没办法走出树林,能做的事只有一样:睡大觉!

    箩异说:"我看孔雀和鹿都是趴着睡觉的,你们也将就着趴一晚吧。"说罢她便顶着二人艳羡的目光平躺在地上,甚至炫耀般地翻了个身。

    原来这就是做人的感觉,走多了路腿会酸痛,睡在地上会觉得湿冷,精力用尽了就得睡觉。箩异很不习惯这样,处处受限,有力使不出,她突然找到了形容这种状态的词语,也是她最希望逃离的词语:弱小。

    她此刻连与困意抗争的力气都没有,很快沉沉睡去。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是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

    箩异艰难地睁开双眼,自己还躺在树下,卫书来和第二瑾却不见了踪影。几丈开外有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她一手抓起了佩剑,眼下妖力全无,只能靠寻常兵器防身。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呼救的竟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她用力抓挠自己的肚子,指甲在肚皮上留下血色的爪痕。她伸手向箩异求救:"求你、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这是要在野外接生吗?该死的,最需要卫书来的时候他反而不在!

    箩异扶着孕妇躺下,绞尽脑汁地回忆碧落门里的医书有没有记载生产的事宜,但碧落门是修仙门派,怎会教弟子帮人接生呢。她语无伦次地安慰女人:"我在小说里看到接生最重要的是呼吸,你要不要试试?就是,呼气,吸气,再呼气,吸气..."

    女人却一把抓住了箩异的佩剑,苦苦哀求说:"没用的,你直接用剑把我的肚子剖开吧..."

    "那你和这孩子都活不成!"箩异连忙把佩剑移向另一侧,"你别怕,我喊我师尊来,他是大夫,他肯定有办法!"

    箩异半站着向四周探视,对着无尽的黑暗呐喊:"师尊!第二瑾!你们在哪!"

    应答她的只有悠远的回声。

    箩异忽然觉得腰间一松,她的佩剑已被女人夺走。女人拔剑出鞘,一手攥住剑柄,一手握着剑身,径直往自己腹中捅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箩异来不及阻止,本能反应地闭上双眼,却没有如预想中被溅得满面鲜血。只听见"砰"的一声,女人肚子仍涨鼓鼓的,她手中的剑却只剩下半截,她的肚皮竟比这剑还坚硬?

    女人绝望地扔掉断剑,用鲜血淋淋的双手不断捶打自己的肚子,喉咙中发出尖锐惨烈的嚎叫。这叫声如同尖锥一般刺入箩异耳膜,她连忙以双手捂耳,却一点用都没有。

    正当箩异感觉自己头颅都要被这尖叫穿透时,忽然有人轻轻晃她的肩膀:"箩异,醒醒!"

    她冷汗涔涔地从噩梦中醒来,眼前之人竟比这梦更怪异:"北柯,你怎会在此?"她环视四周,篝火还在燃着,卫书来和第二瑾正趴在地上熟睡。

    "出去再说,此处过于凶险,得赶紧走!"北柯将她拉起。

    "把他们俩也喊醒一起走!"箩异正要开口,却被北柯捂住嘴:"嘘!他们已经被蜃妖的幻境魇住了,叫不醒的。你若大喊大叫,反而会惊动蜃妖。"

    箩异低声说:"那不叫醒他们,我们把他们一起驮走。"

    北柯摇头:"你忘了吗,这蜃气会使妖力失效。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肉体凡胎,怎拖得动他们。我们得抓紧离开,不然自身难保!"

    要抛下他们逃走吗?箩异的胸膛中响起急躁的鼓点,她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各种可能,越想越乱,越乱越慌,像是跌入沼泽,越挣扎就陷得越快。若换作从前,她肯定会不管不顾地带上卫书来和第二瑾,因为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如今她连能不能靠这双腿跑出树林都不确定,再犹豫下去,不仅救不了他们,更会拖累北柯。

    她把心一横:"走!"

    黑暗中方向难辨,她只能被北柯拉着跑。她边跑边回头望,火堆和旁边的两个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是雾气又重了吗,还是她溢出的无力的泪?

    直至再也看不见,箩异才抹了把脸,将视线转向前方。北柯没了妖力,是如何在浓雾中找到道路的?还未等她问出口,忽觉一抹寒气略过她的身侧,随着一声闷哼,北柯握住她的手猛地往下一坠。

    箩异被北柯带得跌倒在地,她连忙摸索着爬起来,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见,她顺着他的手摸到背上冰冷的匕首,以及温热的血。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和北柯争夺教主之位战至力竭时,和李昭云数番死斗几乎丧命时,在万华殿被上百名弟子围追堵截时,被柳焉刺中痛得不省人事时,她都没有怕过。她不怕痛、不怕死,那现在是怕什么呢?

    她颤抖着声音说:"北柯,撑住,我带你出去。"

    回应她的却是另一个声音:"颂宜,对不住,是我把你拉进这险境。"

    怎会是卫书来?北柯呢?箩异有些晃神,但眼下哪管得上那么多,她将地上那人背起,艰难地往前迈步。

    她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背上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趴下,只能以长剑撑在地上当拐杖勉强前行。

    "咔——"剑却被一颗小石子绊倒,她一下子重心不稳跌跪到地上,背上的人也被甩了出去。

    她忍着膝盖上火辣的疼痛,想要去找刚才背着那人。目不能视,那人也没再发出声响,她只能靠地上湿润的血液辨别那人的方位。但是越往前爬,地上就只剩沙砾碎石,根本没有活人的踪迹。难道蜃妖把他的躯体也吞噬了吗?她想大声呼喊,干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箩异孤零零呆坐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她忽然明白,原来她怕的是像这样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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