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异醒过来时，发现天衍道人侧躺在榻上睡得正熟，蜷成一团，像婴儿一般的姿势。之前她都是以打坐冥想代替睡眠，恐怕许久都没正儿八经地睡上一觉，不知她在梦中见到了谁，才会迟迟舍不得醒过来呢。
箩异不忍心叫醒她，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箩异并不是不留恋昨晚的美梦，只是和天衍道人不一样，天衍道人所在意的人留在了过去，但箩异还有机会将梦中人妖和平相处的愿景实现，所以与其沉溺于梦中，不如早点醒来在现实里努力。
箩异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打量着桌子对面的卫书来和第二瑾，他们昨晚做的什么梦？怎么都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们没睡好吗？是不是二哥打呼噜声音太响？"箩异为卫书来的杯中添茶，二人交接茶杯时手指不经意碰了一下，卫书来像触了火一般缩回了手，反应过来后再伸手握住杯身接过茶杯，好似箩异的手比茶杯还要烫。
"嗯，有点。"他模糊地应答，眼神躲闪不敢直视箩异。
箩异更觉奇怪，正想问清楚，只听见第二瑾"啪"地把筷子一放："我还是得去找阿香。"接着目光灼灼地看向二人："你们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你们谈情说爱，拉我们去当观众？"
"我昨晚梦到她了，和从前一样，送花给她、喝她炖的鸡汤。醒来后我好似整个人跌落深渊，心一下子空了，我不想后悔一辈子，我一定要再找她谈一谈。"第二瑾的表情从坚定变得迟疑，"但我怕她不肯见我，所以想让你们先帮我劝劝她。"
箩异提醒他说："你师父就在这，就算香婆和你重归于好，你能留下来吗？"
"不管了。"第二瑾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只要阿香肯要我，就算师父杀了我，我的尸体都要留在这和阿香厮守。"
箩异见劝他不动，只好答应和他一起去香婆家，卫书来也迷迷糊糊地跟了过来。
"咚、咚、咚。"箩异每敲一下门，第二瑾就往二人身后躲进去一寸，好似有人拿木棍敲他一样。
门扉很快被打开，箩异卖乖地说："香婆早上好啊，一阵不见，您气色又变好了。"其实不然，刚认识香婆时她皱纹都是向上扬的，和第二瑾说话偶尔眉眼还会露出少女娇羞情态，现在却如同干涸的泥土地，龟裂枯焦，毫无生气。
香婆没搭理她的奉承，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都进屋说话吧。"这个"都"字，自然也包括了只露出半个身子的第二瑾。
屋内的陈设和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墙上挂着两件蓑衣，桌上花瓶里的海棠已经蔫了，像褐色的血迹黏在瓷白的瓶子上。
第二瑾刚进屋就上前拉住香婆的手，双眼泛红："阿香，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你说什么我都听话。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香婆眼中同样泪光闪闪："昨晚我在梦中又回到了那片花野，看见你手执百合向我表白。尽管现实中我们同居已有一段日子，但一回想起那个场景，我的心还是会狂跳不止。"
第二瑾顿时有了希望："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送花，百合、海棠、牡丹，你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香婆却长叹一口气，缓缓松开他的手："我知道你对我下蛊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但冷静下来想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全是虚假，所以我不再记恨你，但我也不想继续和你一起。"
"这什么意思？"第二瑾愣住了，"阿香你刚刚不是说还会为我们的爱恋心动吗？"
"但我老了，不想再要这份悸动了。"香婆从花瓶中抽出那支枯萎的海棠，"我这岁数，反而最想过悠闲自在的生活，不想再绕着别人转了。在爱里患得患失，为博取爱人一笑费尽心思、百般折腾，这些滋味我都尝过，偶尔回想起来也颇为怀念，只是再让我经历一次，我可受不了。"
"人们总爱赞鲜花、叹落花。"香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香包，摘下海棠的花瓣塞进里面后将袋口扎紧递给第二瑾，"我倒觉得落在地上挺不错，不用再争奇斗艳，安心躺平。阿瑾，你该不会想把我强行粘回到枝头上吧？"
第二瑾咬着唇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香婆递过来的香包，手指因为用力攥着衣襟骨节发白。
是爱人不爱自己更难过，还是爱人连爱情都不想要更绝望呢？箩异想不通，但无论答案如何，只要一方不愿接纳，另一方付出再多都只是负累。
此时卫书来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我们先回客栈吧，让他们好好说会话。"
换作从前的箩异，对人类黏黏糊糊的情爱只会嗤之以鼻，但她现在却想知道这道难题有没有更好的解法，对于卫书来让她离开有些不情不愿。
回客栈的路上，卫书来忽然问道："颂宜，你是更喜欢做美梦还是做噩梦？"
"当然是做美梦啊。"箩异一脸不解。
卫书来说："我却宁愿做噩梦，比起美梦破灭的失落，做了噩梦醒来后反而会庆幸现实并不是那么糟糕。"
"师尊，你好像书里写的那种受虐狂哦。"箩异努努嘴，"如果要靠做噩梦才能在现实中让自己好受一点，那样也太可怜了吧。"
明明是蜃妖为了报恩赠予大家的一场好梦，怎么会引起各样的烦恼呢？箩异有股冲动想问卫书来做了什么样的梦，但又怕他反问自己梦的内容，只好作罢。
卫书来没有继续梦的话题，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箩异说："还有，你不用担心，找你姐姐的事我一定尽力帮忙，而且保证不会用此事作威胁对你提任何过分的要求。"
为什么突然说起找李昭云的事？箩异猛然想起自己和第二瑾关于师徒恋的讨论，难道被卫书来听见了？
该解释说这只是假设，并没有以恶意推测他的意思吗？箩异偷偷观察卫书来的脸色，他的眼光仿佛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远方，唇角微微下垂，带着淡淡的苦涩。他在难过吗？是因为做了过于美好但遥远的梦吗，还是因为误会自己怀疑他动机不纯？
有些话错过了某些时刻就很难被说出口，二人直至回到客栈都没再说话，默默各自想着心事。
和这沉闷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等候在房间的天衍道人的雀跃，她举着金光淡去的蜃珠，扬声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这果然不是普通的珠子，是绝无仅有的天罡珠！"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想起来了，是青溯提过的十二件法宝之一！
箩异连忙问："是那个有名的法宝天罡珠吗？它有什么功用？"
天衍道人点头："正是，此珠对修行天罡三十六变的神通有奇效，所以得名天罡珠，怪不得你们说吸入蜃气后可以变幻成各种动物。"
卫书来蹙眉想了想，问："那前辈是否知道为什么它会削弱妖精的妖力？"
"传说中天罡珠是二郎神的法宝，曾助他修炼变幻之术。二郎神痛恨妖邪，不愿他的法宝落入妖精手上，在上面施展了吞噬妖力的咒术也不足为奇。"
见卫书来一脸淡然，箩异忍不住提醒："先不管它以前是谁的东西，现在落在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了。师尊，这可是十二大法宝之一，有了它你就可以当碧落门的掌门了！"
"还有此事？"天衍道人欣慰地笑，"那先恭喜小卫了。碧落门能有这件稀世珍宝和你这样仁善的掌门，可谓双喜临门！"
他却轻轻摇头："掌门的位置我自问无法胜任，还是留给更有能力的同门吧。我只想研究如何将天罡珠抑制妖力的功效转移到丹药上，让服用的人的精血有同等效果。"
箩异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把他摇清醒，她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劝道："师尊，我知道你为人谦逊，但也要为大局着想，当了掌门，全碧落门的资源都任由你支配，比起你一个人埋头研究快得多。"
当掌门的好处还有很多，可以对那些看不起卫书来的人狠狠打脸，可以向那些欺负过他的人秋后算账，还可以欣赏到青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绝妙表情。卫书来可能不在乎这些，但箩异这口气可是忍了很久，她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回碧落门把天罡珠对准青溯那双看人低的狗眼砸下去。
"李姑娘说得有道理。一旦你得到天罡珠的消息被碧落门的人知道，这颗天罡珠就等同归于碧落门所有，若你不当掌门，它可就由不得你处置了。"天衍道人一番话说得箩异差点鼓起掌来。
卫书来面露难色，好似还有所顾忌，箩异也明白他不是能强迫就范的人，只好退一步说："我们离返回碧落门还须些时日，师尊可以好好考虑当掌门一事。但就如前辈所说，在做出决定之前，就算回到碧落门，得到天罡珠的事不宜向他人透露。"
天衍道人附和道："我和青溯有过几面之缘，他不是高风亮节之人，若小卫不是他心中的掌门人选，难保他会耍其他手段阻拦你们，所以你们还是要多加防备、小心为上。"
箩异不忍心叫醒她，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箩异并不是不留恋昨晚的美梦，只是和天衍道人不一样，天衍道人所在意的人留在了过去，但箩异还有机会将梦中人妖和平相处的愿景实现，所以与其沉溺于梦中，不如早点醒来在现实里努力。
箩异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打量着桌子对面的卫书来和第二瑾，他们昨晚做的什么梦？怎么都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们没睡好吗？是不是二哥打呼噜声音太响？"箩异为卫书来的杯中添茶，二人交接茶杯时手指不经意碰了一下，卫书来像触了火一般缩回了手，反应过来后再伸手握住杯身接过茶杯，好似箩异的手比茶杯还要烫。
"嗯，有点。"他模糊地应答，眼神躲闪不敢直视箩异。
箩异更觉奇怪，正想问清楚，只听见第二瑾"啪"地把筷子一放："我还是得去找阿香。"接着目光灼灼地看向二人："你们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你们谈情说爱，拉我们去当观众？"
"我昨晚梦到她了，和从前一样，送花给她、喝她炖的鸡汤。醒来后我好似整个人跌落深渊，心一下子空了，我不想后悔一辈子，我一定要再找她谈一谈。"第二瑾的表情从坚定变得迟疑，"但我怕她不肯见我，所以想让你们先帮我劝劝她。"
箩异提醒他说："你师父就在这，就算香婆和你重归于好，你能留下来吗？"
"不管了。"第二瑾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只要阿香肯要我，就算师父杀了我，我的尸体都要留在这和阿香厮守。"
箩异见劝他不动，只好答应和他一起去香婆家，卫书来也迷迷糊糊地跟了过来。
"咚、咚、咚。"箩异每敲一下门，第二瑾就往二人身后躲进去一寸，好似有人拿木棍敲他一样。
门扉很快被打开，箩异卖乖地说："香婆早上好啊，一阵不见，您气色又变好了。"其实不然，刚认识香婆时她皱纹都是向上扬的，和第二瑾说话偶尔眉眼还会露出少女娇羞情态，现在却如同干涸的泥土地，龟裂枯焦，毫无生气。
香婆没搭理她的奉承，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都进屋说话吧。"这个"都"字，自然也包括了只露出半个身子的第二瑾。
屋内的陈设和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墙上挂着两件蓑衣，桌上花瓶里的海棠已经蔫了，像褐色的血迹黏在瓷白的瓶子上。
第二瑾刚进屋就上前拉住香婆的手，双眼泛红："阿香，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你说什么我都听话。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香婆眼中同样泪光闪闪："昨晚我在梦中又回到了那片花野，看见你手执百合向我表白。尽管现实中我们同居已有一段日子，但一回想起那个场景，我的心还是会狂跳不止。"
第二瑾顿时有了希望："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送花，百合、海棠、牡丹，你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香婆却长叹一口气，缓缓松开他的手："我知道你对我下蛊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但冷静下来想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全是虚假，所以我不再记恨你，但我也不想继续和你一起。"
"这什么意思？"第二瑾愣住了，"阿香你刚刚不是说还会为我们的爱恋心动吗？"
"但我老了，不想再要这份悸动了。"香婆从花瓶中抽出那支枯萎的海棠，"我这岁数，反而最想过悠闲自在的生活，不想再绕着别人转了。在爱里患得患失，为博取爱人一笑费尽心思、百般折腾，这些滋味我都尝过，偶尔回想起来也颇为怀念，只是再让我经历一次，我可受不了。"
"人们总爱赞鲜花、叹落花。"香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香包，摘下海棠的花瓣塞进里面后将袋口扎紧递给第二瑾，"我倒觉得落在地上挺不错，不用再争奇斗艳，安心躺平。阿瑾，你该不会想把我强行粘回到枝头上吧？"
第二瑾咬着唇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香婆递过来的香包，手指因为用力攥着衣襟骨节发白。
是爱人不爱自己更难过，还是爱人连爱情都不想要更绝望呢？箩异想不通，但无论答案如何，只要一方不愿接纳，另一方付出再多都只是负累。
此时卫书来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我们先回客栈吧，让他们好好说会话。"
换作从前的箩异，对人类黏黏糊糊的情爱只会嗤之以鼻，但她现在却想知道这道难题有没有更好的解法，对于卫书来让她离开有些不情不愿。
回客栈的路上，卫书来忽然问道："颂宜，你是更喜欢做美梦还是做噩梦？"
"当然是做美梦啊。"箩异一脸不解。
卫书来说："我却宁愿做噩梦，比起美梦破灭的失落，做了噩梦醒来后反而会庆幸现实并不是那么糟糕。"
"师尊，你好像书里写的那种受虐狂哦。"箩异努努嘴，"如果要靠做噩梦才能在现实中让自己好受一点，那样也太可怜了吧。"
明明是蜃妖为了报恩赠予大家的一场好梦，怎么会引起各样的烦恼呢？箩异有股冲动想问卫书来做了什么样的梦，但又怕他反问自己梦的内容，只好作罢。
卫书来没有继续梦的话题，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箩异说："还有，你不用担心，找你姐姐的事我一定尽力帮忙，而且保证不会用此事作威胁对你提任何过分的要求。"
为什么突然说起找李昭云的事？箩异猛然想起自己和第二瑾关于师徒恋的讨论，难道被卫书来听见了？
该解释说这只是假设，并没有以恶意推测他的意思吗？箩异偷偷观察卫书来的脸色，他的眼光仿佛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远方，唇角微微下垂，带着淡淡的苦涩。他在难过吗？是因为做了过于美好但遥远的梦吗，还是因为误会自己怀疑他动机不纯？
有些话错过了某些时刻就很难被说出口，二人直至回到客栈都没再说话，默默各自想着心事。
和这沉闷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等候在房间的天衍道人的雀跃，她举着金光淡去的蜃珠，扬声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这果然不是普通的珠子，是绝无仅有的天罡珠！"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想起来了，是青溯提过的十二件法宝之一！
箩异连忙问："是那个有名的法宝天罡珠吗？它有什么功用？"
天衍道人点头："正是，此珠对修行天罡三十六变的神通有奇效，所以得名天罡珠，怪不得你们说吸入蜃气后可以变幻成各种动物。"
卫书来蹙眉想了想，问："那前辈是否知道为什么它会削弱妖精的妖力？"
"传说中天罡珠是二郎神的法宝，曾助他修炼变幻之术。二郎神痛恨妖邪，不愿他的法宝落入妖精手上，在上面施展了吞噬妖力的咒术也不足为奇。"
见卫书来一脸淡然，箩异忍不住提醒："先不管它以前是谁的东西，现在落在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了。师尊，这可是十二大法宝之一，有了它你就可以当碧落门的掌门了！"
"还有此事？"天衍道人欣慰地笑，"那先恭喜小卫了。碧落门能有这件稀世珍宝和你这样仁善的掌门，可谓双喜临门！"
他却轻轻摇头："掌门的位置我自问无法胜任，还是留给更有能力的同门吧。我只想研究如何将天罡珠抑制妖力的功效转移到丹药上，让服用的人的精血有同等效果。"
箩异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把他摇清醒，她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劝道："师尊，我知道你为人谦逊，但也要为大局着想，当了掌门，全碧落门的资源都任由你支配，比起你一个人埋头研究快得多。"
当掌门的好处还有很多，可以对那些看不起卫书来的人狠狠打脸，可以向那些欺负过他的人秋后算账，还可以欣赏到青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绝妙表情。卫书来可能不在乎这些，但箩异这口气可是忍了很久，她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回碧落门把天罡珠对准青溯那双看人低的狗眼砸下去。
"李姑娘说得有道理。一旦你得到天罡珠的消息被碧落门的人知道，这颗天罡珠就等同归于碧落门所有，若你不当掌门，它可就由不得你处置了。"天衍道人一番话说得箩异差点鼓起掌来。
卫书来面露难色，好似还有所顾忌，箩异也明白他不是能强迫就范的人，只好退一步说："我们离返回碧落门还须些时日，师尊可以好好考虑当掌门一事。但就如前辈所说，在做出决定之前，就算回到碧落门，得到天罡珠的事不宜向他人透露。"
天衍道人附和道："我和青溯有过几面之缘，他不是高风亮节之人，若小卫不是他心中的掌门人选，难保他会耍其他手段阻拦你们，所以你们还是要多加防备、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