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倾盆大雨,随着时间的变化渐渐变小,转变为此刻的中雨,天也逐渐变暗...

    喻栩洲同辛雁,站在门外。她站在他身后,深深看着他,却发觉少年的背影此刻竟变得好生凄凉落寞。

    他同她一般大,还未弱冠。如今最好的青春年华,却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雨依旧在下着,周遭站着一众忙碌的家仆。许管家同他们一并守在外边,抬眸看着视野内少年可怜单薄的身影。也不忍低下了头。

    他在喻家工作了许多年,见证了少爷从阳光爱笑,到努力刻苦博取父亲目光,再到如今这番酷爱伪装的阴郁模样...

    至于往后...他不敢再想往后...

    他幼时本就是一个开朗温暖的孩子,终究是命运弄人...竟是演变成了如今这般...

    “安安...”

    死寂沉默的氛围下,耳边只能听见雨声,以及家仆们的脚步声。但偏在这时,面前背对着她的少年,却突然开口,哑着嗓音,颤抖问她:“你说...所谓的肺痨...会不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辛雁蹙眉,深深看着他:“祁缘...”

    “我本来,坚信阿母是患了肺痨...只因这病...是从皇宫请来的御医诊断而出...我想着,好歹是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明,又有些威望。不至误诊骗人。可如今看来,当真是人心隔肚皮...”

    “祁缘...你冷静...”预感到他即将再度失控,辛雁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想要试图安抚他。

    喻栩洲没有甩开她,只是扭头,眼底尽是她嫌少在他脸上见过的无助凄凉。

    “我冷静不了。”眼泪掺杂着雨水,令她辨不清他究竟是否是在流泪。

    “就像父亲曾经所言,我真的好蠢...好蠢...为什么我不能再警惕些...但凡我怀疑一下所谓肺痨...但凡我没有弄丢那个药...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阿母的病情,一直未被质疑。偏巧她又是喜欢将心结难受咽在肚子里,不想给他人添加麻烦的性子。若是...我再敏锐些...她是不是就不会...”

    说至此,他没有再继续。只因他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字。

    看着如今的他,她脑海中的画面回到四岁那年。阿母冲她最后的那一抹虚浮温柔的笑。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透过眼前无助的少年,她看到了那年,在方榆走后,夜里总是无助哭泣的女童。

    “祁缘,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她脚下上前,抬起双手替他轻柔擦拭着脸上沾染上的血迹,手指抚过他的眼尾。

    直到指尖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她这才确认。喻栩洲,确实在哭。

    她将他的脸擦拭干净,也试图替他抹泪。

    但是...雨还在下,泪混杂着雨水,似乎怎么也擦不掉...

    感受到她的执着,他眨眼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下:“雨还下着,擦不干的。”

    “......”

    回想到方才出来前,秦氏的面容。她低下头,没有再看他。压抑在胸腔中的那股强烈悲伤,在听见他这话后,涌上心头。

    “...我一直同她在一起,常常陪着她...竟然直至现在才发觉...祁缘,对不起。是我太迟钝...发觉太晚...”

    “你刚刚还安慰我,现在怎还自责上了?”

    喻栩洲的声音,沙哑低弱到几乎快要听不清。听见他这样的声音,她不但没有受到安慰。心中却是更加难过了...

    如今情形她不能闹,也容不得她崩溃。

    作为他的妻子,她不能在他最脆弱的时刻哭闹。正偏偏是这种时刻,她才需要...更加坚强些...

    喻栩洲松开了她的手,扭身再度看向了那道门。见状,她抬手习惯性抹眼,也随着他的视线,一并看向了那道依旧关着房门。

    直至...

    门吱呀一声,有人从内开门走了出来。喻栩洲急忙冲上前。可还不待他想要问些什么,喻敛阴沉低落的脸,却早已说明了一切。

    他闭上了刚到嘴边的询问,双手暗自捏紧拳。缓缓低下了头。

    “你去哪了?”少年带着绝望恨意的质问,忽地响起。喻敛抬眸,看着他此刻这副阴郁凄凉的模样,沉默了。

    见喻敛未言,喻栩洲猛然抬头。瞪着一双眼眶泛红满是怒恨的眸子,正对着喻敛,又道:“又是这样。你总是在忙,总是有无数的借口不来看望阿母。甚至曾以肺痨为借口,同阿母分居。”

    “无论是我,还是安安。在府中几乎都很难撞见你。曾经...我甚至还从那些在府中工作数年的老仆口中听说过。无论是阿姊出生时,还是我出生时。你都从未在场...”

    “明明...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可你却直至现在才回府!”

    “你总是公务缠身,公务繁忙。总是三头两月出差。喻敛,我问你。你究竟,是有怎样多的公务,才会至使于连妻子两度生产都无法到场!才会以至于,要同她分居,直至她病危,才勉强赶到见她最后一面!”

    “......”

    喻敛依旧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喻栩洲内心更加愤恨,他死咬着下唇,想起方才秦氏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低垂下脑袋,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加之才被瓷瓶割伤流血的伤口,血也顺着拳头流出。

    嘴唇被他咬破,一股铁锈味在他嘴中蔓延开来:“你满意了吗?如今...阿母孤独离去...再也不会回来。你满意了?我真的...好恨你。十一岁那年恨,如今...更恨。”

    “你阿母,不会孤独。”

    当喻敛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说出这话时。喻栩洲当即一愣,猛然抬头,同父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大脑几乎空白发懵。

    不仅是他,就是连在场的许管家,乃至是辛雁。都无一不被此话吓懵。

    “喻栩洲。若你真恨,就将这份恨,转化为执念行动。不要光会嘴上空骂着说有多恨。未来,没有人可以帮你。正所谓,人心难测,命运难测。”

    “我知道,你近两年在查什么。但从今往后,你所面对的一切困难亦或者人。我均不会插手。”

    说到此,喻敛低沉着脸,转身背对喻栩洲:“‘祈愿’二字,又意为希望。愿你,真能成为我喻家最后那道希望吧...”

    “我或许有些自私,但...你母亲不会孤单。”

    留下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喻敛便转身,又在推门进入了秦氏的卧房。

    许管家见状,急忙回神反应。也指挥着一众家仆,开始忙碌了起来。

    没错...

    如今侯府主母离世,府上也必须得举办后事。

    “不好了!”

    当喻栩洲还未从喻敛方才那些莫名的话中回神时,不远处又忽地冲跑来了一名婢女。

    众人闻声扭头,纷纷朝那满脸惊惧的婢女望去。只见她匆忙冲到距离她最近的辛雁跟前,恐惧道:“少夫人,少爷!不好了...林嬷嬷她...”

    听见‘林嬷嬷’三字,包括喻栩洲在内的众人,不约一惊。提起林嬷嬷,确实在场众人如今可都没见过她。

    辛雁眉间微蹙,上前将婢女扶起身,连忙追问:“林嬷嬷怎么了?”

    “方才夫人出事,许管家命奴婢去寻嬷嬷。可当奴婢走到嬷嬷的房内时...却见到嬷嬷她...嬷嬷她...不知从哪寻来的匕首,已不知何时,割颈自刎了...”

    “?!”

    听此辛雁大惊,不仅是她,就是连除去喻栩洲的其余人,在听完此话后,均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喻栩洲无言听完了婢女的这些话,黑沉着脸,双手拳头捏得更紧:“她居然...还有脸在害死阿母的当日自刎...”

    “许管家!”

    喻栩洲忽地一声,唤醒了众人在听闻林嬷嬷自刎的惊愕神绪。

    闻声,管家拱手作揖回应道:“老奴在。”

    “随我带着一批护卫,前去林嬷嬷住所。另外再派一批人,封锁全府。等我从林嬷嬷住所回来,召集所有家仆。凡所有平日与林嬷嬷来往密切的。”

    “无论男女,捆住手脚,关进柴房。静等我前去一一盘问。”

    那日,不等侯爷发话。喻栩洲率先做了主,带领着一队护卫,前往林嬷嬷在侯府内居住的下人房。将其搜了个遍。

    在林嬷嬷房中,他们发现一个箭矢,还有一包药粉,那其中乃是被研磨成精粉的钩吻,而装着这包毒药的,是一个做工精美的东宫锦盒。而盒子内里,则夹着一张小纸条,与一些还未使用完的上品熏香。

    至于那纸条上写着的,乃是祝秦氏身体康健的话语。至于落款处的姓名,乃是…

    太子妃…喻歆然…

    后来,从许管家口中。辛雁得知,原来那香之所以一直未被众人怀疑,未被喻栩洲以及侯爷怀疑…

    甚至连使用此香长达一年的秦氏,宁愿怀疑自己是得了肺痨,也没有怀疑那熏香…

    甚至格外爱用那香…并非是因为她喜欢茉莉清香,乃是因为…

    那香其实是她早已嫁人的女儿,喻歆然派人购置的他国上品熏香,特意赠予自己阿母的。

    之后当晚,喻栩洲带领着许管家,审问了府内一众与林嬷嬷来往密切的下人。均不约而同得,得到了同一个答案。

    指挥命令配合下毒,毒害秦氏的主子,乃是…喻歆然…是太子妃。

    后来侯爷亲自来审,不出意外答案一样。最终,侍卫们分别在他们房内,乃至床下都搜寻到了,命令指挥他们下毒的手信。

    喻栩洲同侯爷一并确认过,的确是喻歆然的字迹…

    “怎么可能……”

    后来大办白事的乐安侯府。灵堂之外,当辛雁听完许管家对于那香的来源描述后,脚下不可置信的往后踉跄了几步。

    “太子妃绝不可能会毒害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最终,许管家在辛雁满脸错愕不信的目光下。脸上挂着哀愁,无奈摇头道:“所有证据,一律指向太子妃。无论少爷如何审问,那些人即便是被刑具折磨得痛苦无比,也咬口说他们主子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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