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青,我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周贺颐,你怎么不回我啊?你是不是又要玩消失那一套啊,我不准你消失!”

    付云青当场石化。

    一直在后排睡觉的女生弹了起来,身体往前靠,头搭在副驾驶的座椅靠背上,问付云青:“周贺颐?你是说我旁边这个周贺颐吗?”

    她笑着说的,眼睛像月亮,声音柔柔的,包着一丝丝......兴奋?

    付云青将这丝兴奋理解成现女友的坦然和不屑一顾,好像在对付云青说:来抢啊,你试试。

    而她身旁的周贺颐,也在此时转头,凉飕飕地看向她,随后双手抱臂,好整以暇,

    他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好像在笑,可这个笑转瞬即逝,付云青没有捉住,只当自己眼花。

    女生很激动,一会看看付云青,一会看看周贺颐,争当第一个吃瓜的碴。

    司机也很激动,不停瞟后视镜,瞟副驾驶座的付云青。

    付云青笑了一下,用那种“今天天气还不错,大家觉得呢”的眼神扫视所有人后,慢悠悠地说:“当然不是,我都不认识你身边的人。”

    “啊?是吗?”女生不可置信,瞪圆了眼。

    “当然。”

    正好车到市中心了,该下车了,付云青松一口气,把刚才的谎话彻底夯实。

    “大概是重名吧。”她云淡风轻地说。

    她能感觉到周贺颐的眼神在她身上,有点烫,她偏不看周贺颐一眼,开门,长腿迈出车外,关门,一气呵成。

    陈思媛目送付云青下车,不禁在心里感叹,这趟出差可真是爽,和老大一起出差不说,还碰上一大美女,要是她说的周贺颐就是老大,那可就有大瓜吃了......可惜美女不认识老大。

    陈思媛回头,发现老大还看着美女下车的方向。

    陈思媛拿手肘碰了碰他,“老大?”

    周贺颐下颚紧了一下,说:“以后出差,记得带头枕。”

    陈思媛不解,思考了一会,猛然想起,自己刚才靠着老大肩膀睡着了,立刻点头如捣蒜。

    ——

    付云青绕过市中心的高楼,走进一条小道,两边的高楼几乎遮天蔽日,衬得这里更加昏暗。

    走了一阵,豁然开朗,老车站出现在眼前。

    新修的车站在新城区,距离机场很远,打车费太贵,付云青舍不得。

    老车站目前还在运营中,进山的班次虽说要比新城区少一些,车也要旧一些,但好在价格便宜,不少山里人都还是习惯到老车站来坐车进山。

    付云青买好进山的车票,滚动发车,坐满即走。

    车还没坐满,付云青摸出手机,徐奕的那条语音转文字还在。

    她敲下“还喜欢他”,又删掉,重新敲字。

    叫我付总:【我已经失去他了】

    徐奕很久都没回复。

    司机上车清点人数,坐满了,随即启动车,“轰”的一声,堪比拖拉机,浓重的机油味飘出,付云青用手捂鼻。

    摇摇晃晃,噪声巨大,这辆车开出车站,朝山里进发。

    手机震动。

    徐奕发来一串数字。

    徐大美人:【这是周贺颐的电话号码,我找刘裕崴要的。加不加他,在你。】

    徐大美人:【七年前,他说他恨你。谁知道七年后他有没有转性呢?我以前还死活不愿意联姻呢,现在不也和刘裕崴好好的?】

    徐大美人:【还有,刘裕崴跟我说,他没有女朋友。】

    车仍在摇晃,但付云青瞬间坐定。

    他没有女朋友!

    她的心里有一盏灯,他的事一触碰,就会立刻亮起。

    徐大美人:【至于他还喜不喜欢你,你试试就知道了啊。你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生猛,现在也别怂啊。加个微信,打个电话,又不会掉块肉。他要真不喜欢你了,没事,我给你介绍。我别的没有,男人资源一大把。】

    一番话激得付云青热血沸腾。

    叫我付总:【我怂?我现在就加他!】

    徐大美人:【这才是你!大一月黑风高夜,你就敢和他钻小树林。快,加他!搞定他!】

    付云青点击那串数字,添加微信。

    他用的真名,周贺颐。

    添加好友信息发送成功,付云青这才后悔,草率了,应该换个头像的。

    她的头像是一张风景照,是她在回国下飞机时,拍下的夕阳。

    这张夕阳没有半点她的信息,他能猜出来这是她吗。

    现在换也来得及。

    付云青退出微信界面,去相册找照片,翻来找去,竟然没有一张适合当头像的,不是黄希宁拍她在田里干活的照片,就是她截图存的当归种植知识。

    那种漫不经心的漂亮自拍,不显山不露水,露出她的少量个人信息,暗搓搓地表明她过得很好的自拍,一张都没有。

    付云青放弃换头像,立刻巡视自己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荒芜,了无生机。

    她的心活跃起来,七年来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分享欲。

    车到乡道路口,有人下车。

    路边有一颗桂花树,橙色花粒点缀在绿色枝条上,像一颗颗橙色的星星。付云青心念一动,拍下这颗桂花树,发在朋友圈。

    朋友圈立刻有了点赞,是徐奕。

    半小时后,第一条评论出现了,来自黄希宁。

    “怎么突然想到拍这个?”

    付云青回了个表情,焦躁的心情越发高涨。

    车到村口,付云青下车,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下午和晚上,付云青蹲在当归田里,人工拔草。

    手机依然安静。

    凌晨时分,漆黑的房间内,床头手机震动,屏幕亮起。

    付云青在昏暗中睁眼,翻身摸到手机,立即解锁。

    心怦怦直跳,光亮的屏幕让付云青眯起眼,仔仔细细读屏幕上那句话。

    “周贺颐拒绝了你的好友请求。”

    手机滑落,砸在脸上,很疼,付云青睁着眼,没去捡手机,也没安慰一下被砸中的鼻子,就攥着被子,躺着,躺着。

    雨落下了。

    山里的雨很凉,淅淅沥沥,潮湿阴冷,细雨沙沙,下了一整夜。

    一连几天阴雨绵绵。

    付云青白天吃过饭,就穿着雨衣雨靴去地里,挖开水渠的淤泥,防止水渠堵塞,田里积水。

    当归的红褐病越发严重,已经蔓延了三分之一。

    她找周蕙,周蕙也托自己的同学帮忙,只是对方在出差,说忙完这一阵就会抽空来。又在各大公众号留言。接着又是徐奕,徐奕没有中药方面的资源,倒是提供了一条歪道。

    “找周贺颐啊,他药学博士。”

    付云青苦笑。

    周贺颐恨她都来不及,哪里会帮她。

    在出租车重逢三天后的一个清晨。

    手机震动唤醒付云青。

    她摸到手机,“喂?”

    “请问你是付云青吗?”

    “是。”

    “我是药物所的,你的反馈我们已经收到了,我们这边今天早上就会派一个专家过去。五色镇棉李村是吧,她已经出发了,你注意到村口接一下。”

    付云青翻身坐起,“好的好的。太感谢了。”

    “应该的应该的。你注意接一下,她是北城市过来的,特别权威,这是她的电话,你记一下,131xxxxxxxxx。”

    付云青快速记下号码,问:“我怎么称呼他呢?”

    “她姓陈,叫陈思媛,人特别随和。”

    千万遍道谢后,付云青赶紧起床,快速洗漱完毕。

    黄维已经煮好一锅稀饭,在桌上凉着。

    付云青随便喝了两口,匆匆跑向村口。

    村口有一条小小的水渠,水渠边上有两张长凳。

    这两张凳子可不缺顾客,长年坐着村里的情-报-机构人员。

    谁家娶亲,谁家的小孩考上了大学,谁家的媳妇跟谁家的儿子跑了,都是从大树底下传出来的。

    对于付云青这样的外乡客,情-报-人-员们更是不放过。

    这样的情.报.机构让无数人闻风丧胆,但付云青不怕,凭借一张又甜又圆滑的嘴,硬是没有漏出自己家的半点消息。

    此刻,他们已经开始座谈。

    “小付,29,快30了吧,得找个人家。”一个大妈关切地说。

    付云青立刻笑起来:“找,我也着急啊。关阿姨,你知道的,我都是靠你嘛,你是村里消息最灵通的人,您都没给我找到,我就再等等。”

    关阿姨笑着磕瓜子,“阿姨给你留意着,有好的,马上给你。”

    “谢谢关阿姨。”

    另一个阿姨磕开一颗瓜子,“小付,你这地,一年能种出好多钱?”

    “李阿姨,我种出钱来,第一个就给你送过去。”

    李阿姨被哄得呵呵直笑。

    说了两圈话,阿姨们有的要回家做饭,有的要回家和儿媳分担带娃。

    很快,只剩付云青一人。

    云层聚集,闷雷声滚滚。

    一滴雨落下来,滴在身上凉凉的。

    下雨了。

    付云青没带伞,离开长凳,跑到村口的一幢平房躲雨。

    这是村口最破败的平房。

    早年刷的白墙有多处剥落,木门的蓝色油漆掉色严重,窗户不知何时破的,半块玻璃,风一吹,稀里哗啦直响。

    村里其他人家,早已盖起三层楼房,最不济,也有两层砖房。

    平房看来无人居住,木门两侧的春联还是十年前的。

    付云青曾向/情/报/人员们打听过这平房。

    消息最灵通的关阿姨立刻变脸,叫她别瞎打听,随即转移话题,连眼神都不肯再看向平房一下。

    付云青也问过黄希宁,她摇头耸肩,表示不知道。

    不过,她透露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

    “那平房闹鬼,我小时候听到里面有鬼叫。”

    “这么吓人?”

    “当然,你没事别去那,我小时候我爸就不让我去。”

    付云青不信鬼神,但此时风雨大作,风吹得雨斜斜的,飘到身上,又冷又湿,这是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她摸出手机,糟糕,昨晚忘记充电,电量告急。

    付云青立刻给陈专家打电话。

    “喂,陈老师,请问您到哪里了呢?”

    “不好意思,我肠胃炎发作,我让我的老大过去了。他叫周......”

    电话断了,手机彻底关机。

    看来,只有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人间成水地。

    付云青只穿了一件白T,一条黑色牛仔裤,此刻风雨交加,好冷。

    她蹲下身,抱住双臂御寒,可冷风冷雨,她还是冷得直打颤。

    雨小了一些。

    有声音传来。

    行李箱的滚轮声,踩水声。

    付云青循声望去。

    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推着黑色行李箱,劈开雨帘,朝她走来。

    黑色皮鞋在她面前停下。

    黑伞遮蔽天光,天色好像暗下去一块。

    付云青目之所及,是一双皮鞋。

    她曾穿奢侈品数年,这双系带皮鞋铮亮考究,价值不菲。

    往上,黑色西裤,裤脚有轻微雨渍,烫迹线笔直垂坠,包裹着来人修长的腿。

    再往上,深蓝色条纹西装马甲,同色系西装外套,酒红色领带,完整的西装穿搭,绅士优雅。

    突然,她目光定住,盯着露出的白色衬衫袖扣。

    袖扣圆形,中间镶嵌了一颗天然蓝宝石,宝石上精雕了一张世界地图,宝石周围的精钢刻了一圈英文字母。

    如果没记错,刻的,是她的名字。

    这对袖扣,是她专门定制,送给周贺颐的。

    只此一对。

    付云青猛然往上瞧,瞬间,瞳孔放大,呼吸剧烈。

    是那张熟悉的脸,瘦削的下巴刀锋般锐利,眼睛狭长,鼻梁高挺。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凌厉。

    他垂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嘴唇紧抿,握着伞柄的手轻轻颤抖。

    付云青好想逃。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丢脸过。

    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漂亮爱撒娇的公主,不是狼狈至极的土包子。

    付云青撑住膝盖,想站起来。

    可双腿发麻,试了几次,反倒彻底跌坐在地。

    风灌进来,她打了一个喷嚏,眼泪也跟着出来,涕泗横流之际,她更没脸看他,深深埋着头。

    看到她的落魄,他会嘲笑她吧。

    徐奕说过,他留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她”。

    他一定是恨她的。

    在一起三年多,她骄纵,要天上的星星,要海里的月亮。

    最后,她不声不响彻底跑掉。

    为了找她,他的毕业论文没保住,差点无法毕业。

    为了找她,他高烧不退,丢掉半条命。

    他一定还在恨她。

    她在出租车上,还假装自己高贵洒脱,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她重新想找回他,他直接拒绝她的好友请求。

    所以,如果他落井下石,嘲笑她,讽刺她......

    付云青头埋在膝盖间,死咬着牙齿,如果他嘲笑她......

    那她要怎么做?

    是嘲笑回去,还是默不作声?

    她在心底预演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可能她都往最坏的方面想

    ——或许他会用最难听的语言,攻击她的薄情寡义。

    不对,他不会,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他从未言语奚落过她。

    或许,最坏的结果,是他用最犀利的眼神,狠狠剜她,凌迟她,教她没办法在他的世界里待一秒。

    那才是他,他不需要动用语言,眼神才是他最大的武器,它让人神魂颠倒,也会给人致命一击。

    一阵小小的风,周贺颐蹲了下来。

    付云青心口一紧,要开始了吗。

    她躲着他的眼睛,不敢看他。

    西装外套突然覆在她身上,帮她挡住风雨,上面残留着他的体温,温度传来,她的眼泪瞬间流下。

    头顶响起他的声音,冷冽,轻颤,带着叹息的尾音。

    “地上凉。”

    他靠她很近,周遭都是他的气息,这方小小的世界,是他为她遮风挡雨。

    “周贺颐......”她抬头看他,因为冷,脸发红,刚刚流过眼泪的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

    周贺颐看向她的眼睛,轮廓清晰的喉头滚动。

    “我......”她想说对不起,徐奕都告诉我了。

    可喉咙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有眼泪簌簌流。

    周贺颐站起身,从西装裤袋摸出钥匙,打开付云青身后的平房房门。

    随后,他弯腰,左手穿过她的腋下,右手来到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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