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纷纷转头,看向站在教室后排的姜渔。

    姜渔大大方方地说:“精神锚点想必是指代一种存在于人类的精神世界中的抽象元素。它可以用于提高人类精神的稳定性、方向感。类似于在风浪中固定位置的锚,精神锚点就是在幻境沼泽中固定精神的那个锚。”

    学生们不禁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谁啊她是?”

    “这是哪个系的?”

    “这俩人是来搞笑的么?像刚从片场赶过来的。”

    “只有那个男的像脑子有问题,大热天cos许文强。你们知道吧?旧纪元的一个角色形象。”

    “知道,我也觉得女生挺正常的。哪儿冒出来的?”

    “校内倒是有很多学生出去拍戏了,没见过这么另类的。”

    “那个女生倒是不怯场……脑子转得真快,其实我也想到类似的了。”

    ……

    纵使学生中非议众多,但是,面对一个还未公布的全新概念,大部分人还是担心露怯的。毕竟谁知道学术前沿的专家们是不是已经为这个词语下了定义?

    而这个女生竟然很果断很坚定地说了出来,学生们内心情绪复杂,有人佩服,有人不屑,更有人为自己没有率先举手发言,捶胸顿足,懊恼嫉妒。

    但可以肯定的是,姜渔已经激荡起学生们心中的涟漪。

    “大家安静。”

    女教师出声制止学生们的议论,她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饶有兴趣地说:“大胆假设,很好。你还有什么想法?比如你为什么觉得精神锚点只是一种元素,而不是更具体的一种属于空间体系的象征点?例如一个坐标?”

    其实姜渔举手只是想确认那位被隐藏姓名的生还者,即“陆伯原”先生,究竟又向外界透露了什么信息。

    从女教师的问题来看,似乎不多。

    不过,女教师既有可能是在隐藏信息,也可能是知道的就是这些。

    姜渔想到一个可能:也许陆伯原在回忆某一段自己插手的破碎记忆中,将精神锚点与他要去的故乡,联系到了一起。那么,陆伯原很有可能讲出“精神锚点是一个坐标点”的话。

    姜渔并不介意隐瞒这些信息,虽然是她创造出“精神锚点”这个词汇,但所有一切也只是她为了破解幻境沼泽而做出的推测。作为幻境沼泽亲历者,透露一些不会暴露身份、又可能对人类有所帮助的推测,总不是一件坏事。

    面对女教师的提问,姜渔略作思索,认真说道:“概括为元素,是因为幻境沼泽中极为神秘,变化莫测,一个确切的坐标点,并不足以应用到幻境沼泽的各种境遇上。而且,所谓的坐标点,会让人误以为陷入幻境沼泽后,只要前往某一个地点就会逃离幻境沼泽。所以,我不能将其具象化。”

    学生们又是一阵喧闹,大部分都是不满的情绪。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还谨慎起来了。”

    “她不会以为自己的话真能对学术界有什么影响吧?”

    “我发现她是不是比旁边那个男的还搞笑?”

    “就是。有点爹味。”

    ……

    众多议论中,倒也有人表情认真,暗自点头。姜渔就注意到离自己相近的后排有一名女生,甚至仔细做起了笔记。

    温不朽则拉了拉姜渔的袖子,靠近说:“别说了,我现在开始感觉站在你身边很尴尬了。”

    姜渔冷冷瞥了温不朽一眼。

    她心想这帮学弟学妹再叭叭她就戴上园长之嘴,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爹味。

    讲台前,女教师的呼吸却变得微微不稳,她示意同学们安静,鼓励的语气中,带了些期待:“还有么?这位同学,你是……”

    她已经人近古稀,见惯了风浪,此时换上一副目光打量姜渔,只觉得对方身上其实并无一丝学生气,相反,身上竟隐隐带着一种肃杀之气。

    因为职业缘故,她见过许多夜莺队员,那些队员平时无论表现如何自然,状态如何放松,身上都带着这样淡淡的肃杀气。

    女教师不禁将目光移向姜渔身边的男生:好吧,还是很呆的样子。

    她收回目光,对姜渔的看法真正好奇起来,她收回打探对方是哪一系学生的意图,直接说道:“太笼统的概括,终究只是想象。过于谨慎,反而会错失很多选项。”

    姜渔点点头,说:“在我看来,精神锚点会体现在更宽泛的领域中。比如三观,一个人的核心价值观、信仰,即是此人的精神锚点。比如人际关系,一个人最爱的人,最恨的人,最愧疚的人,也同样可以是此人的精神锚点。比如文化,习俗,亦或者职业,梦想。”

    姜渔顿了顿。

    借着话口,学生们又要七嘴八舌起来,却听到女教师难得的严厉语气:“都安静!”

    所有人噤声。

    女教师话锋一转,微笑说:“你继续。”

    姜渔点点头,不卑不亢地说:“与幻境沼泽一样,每个人的幻境沼泽都不同,所以,每个人的精神锚点也应该不同。同理,既然每个人都难以逃出幻境沼泽,那么,每个人的精神锚点都该具备同一个素质。我想,精神锚点就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最重要、最珍视的东西。若精神锚点为正面的意象,便是支撑一个人努力生活的源头。若精神锚点为负面的意象,便是一个人生活痛苦的根源。”

    姜渔想到支撑着陆伯原的那个精神锚点,即他想回到妹妹身边,过平凡的生活。也想到温不朽的精神锚点,谢雨晴的去世令他生活在光鲜亮丽中却与整个世界抽离。

    姜渔同样想到自己。

    纪小麦的去世即是她痛苦的根源,亦是支撑她不断猎杀衍生体靠复仇度日的力量。

    姜渔的话落在更普世的解释上,学生们就算不再认同,也不自觉地跟上姜渔的思路,深入自己的内心,去寻找在姜渔定义中的,那个属于自己的“精神锚点”。

    而这些话,对女教师的冲击更大。

    姜渔的一番言论,已经将“精神锚点”这个概念由浅入深地彻底解构。

    虽然在学术上存在诸多不够严谨的问题,但姜渔话中的方向,是有着明确实在的参考意义的。

    真的是大胆想象么?还是别的什么?能让这个姑娘有这么多的理解?

    女教师平复着内心的万千思绪,再开口时,发现嗓音已经因为惊讶而变得沙哑。她只好清清嗓子,说道:“然后呢?你如何理解精神锚点会出现在幻境沼泽中这件事情?”

    “我想,一定是这位生还者领悟到了什么知识,我只能通过他生还这个结果逆推。”姜渔语气谦虚,说:“若是精神锚点与幻境沼泽有关,通过我之前的推测,我觉得幻境沼泽之所以难以逃脱,就是因为人类的精神锚点被幻境沼泽异化了。两者的关系会像是小说中的命脉一样,交战时被攻击命脉,性命就任由他人操纵。精神锚点被异化,人类的精神世界就会任由幻境沼泽操纵。”

    姜渔环视全场,无人再插话,寂静得落针可闻。

    她继续说:“我们都知道幻境沼泽是幻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或许一切的根源只在于被异化的那个精神锚点。当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东西都被摧毁了,那么这个人在幻境中看到什么异象也不再觉得奇怪了。幻境沼泽,就是个攥住了人类精神锚点,肆意玩弄、戏耍人类的地方。”

    女教师如梦初醒,说:“最后的话有点主观评价了,同学。”

    姜渔微笑点头致歉:“抱歉,老师,我只是越说越不爽幻境沼泽。”

    学生们听到两人恢复到更日常的谈话,也从思考中回神。

    对于神秘的幻境沼泽,任何说法都很容易吸引注意。这是因为人类已经对它产生了最深处的恐惧,而姜渔的推测,将幻境沼泽的手段与恶毒说得十分具象,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象自己陷入幻境沼泽后,任其玩弄折磨的现场。

    确实害怕,也确实不爽。

    他们听到姜渔的态度,都会意一笑。

    女教师感受着和谐起来的教堂氛围,也微笑问:“还有么?”

    姜渔摇头:“没有了,老师,我这些只是随口一说。可能我上学时看小说看得比较多。”

    教室中又响起浅浅的笑声。

    女教师善意调笑:“怎么看都是你身边这位朋友看小说比较多。”

    温不朽再次想回到地下。

    “好了,下课时间过去很久了。今天就这样,同学们。”女教师收拾起教案,学生开始散去。

    姜渔也与温不朽离开了。

    走廊的人潮中,姜渔听到一声“同学”的呼喊,她转过身,正是刚刚讲课的女教师。

    她很自然地递来一张名片,眼中的赞赏几乎要溢出来。

    她说:“同学,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想法,如果你的想法对研究有帮助,随时可以加入到我的团队里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同样可以跟我说。”

    姜渔看着名片上“路迎春”的名字,重重点头,“若有新想法我会联系您的。不过加入研究就免了,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本身没有任何学术研究经验,还是谢谢老师的认可。”

    “看来,你的经验不是来自于书上了。”

    路迎春的银色短发下,目光闪过一丝心疼,说:“既然如此,你多保重。”

    姜渔诧异于路迎春的眼神,愣了愣,表情谦顺,说:“嗯。谢谢老师。”

    路迎春转身离开了,姜渔继续跟温不朽并排离开。

    温不朽时不时看向姜渔。

    姜渔:“怎么?”

    温不朽撇撇嘴:“我没想到你对幻境沼泽这么有见解。”

    “有没有感到被上了一课?”

    “是想要收补课费么?老师?”

    “如果你愿意尊师重道的话。”

    温不朽闭口不谈,他快走几步,已经来到停车场,开门上车。

    姜渔尾随进去。

    然而,车还没有启动,后座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坐进来一个带着鸭舌帽,身穿短袖短裤,双臂双腿都有龙虎文身的社会大哥。

    姜渔皱眉转头,心想这社会大哥谁啊?这里不是大学校园吗?

    温不朽则一惊,说:“你怎么在这?刚才在教室里就没看见你。”

    “别提了,我为了伪装贴满了文身贴,结果保安大哥不让我进,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的。”

    社会大哥说话时,嗓音好听且熟悉。

    他摘下鸭舌帽与口罩。

    姜渔瞳孔微震:“宫少云?”

    “你是……哪位?”当红歌神宫少云一脸戒备,他不满看向温不朽:“不是约好是咱们两个的吗?”

    温不朽启动车辆:“事情有变。”

    “事情有变你怎么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贴这些很费时间的?”宫少云看了眼转头打量,“不过这么一说,这位想必是……女朋友?”

    温不朽无语:“不是。”

    姜渔皱眉:“不是。”

    “对不起,冒犯了。”

    宫少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诚恳道歉,同时解释说:“被人看到我这幅衰样,所以只是想转移话题。”

    你打扮得确实也很极端。

    姜渔心想着,淡淡说:“没事。”

    看到姜渔仍冷着脸,宫少云更觉惭愧,他向来以行踪神秘出名,深居简出惯了,与人打交道时不够圆滑,只能努力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车内一时因为宫少云的冒昧提问和不断道歉陷入尴尬。

    姜渔瞥了眼有些坐立难安的宫少云,觉得实在是不至于此。

    沉默中。

    她没话找话,试图缓解尴尬。

    “孩子多大了?”

    “两岁。”

    宫少云提到孩子,眼中不自觉浮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然后。

    这丝笑意,一点点变成震惊,震惊,又一点点变成惊恐。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温不朽跟你说的?”

    温不朽也完全震惊了,他看路不是,看姜渔也不是,慌张地把着方向盘说:“啊?我没有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渔咽下一口唾沫。

    她下意识搬出之前解释自己与谢雨晴相识的说辞:“我们缘分很浅……”

    ……

    轿车内响起宫少云崩溃的声音。

    “不是!你到底是谁啊小姐?话不能乱说啊?我根本没见过你啊!我有老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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