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期盼已久，终于来到了这天的牡丹宴。
为了这日的出府，她这两天的时间，假公济私做了诸多准备。
比如说韩绍去日常去学院，一般都是骑马出行。可遇到这种宴会时，一般都会换乘轿子出行。
毕竟大梁国的人在出席宴会时，无论男女都会精心装扮一番，总不能为了骑马便捷，就能一路风尘仆仆，最后狼狈出席在宴会上吧。
当然，这都是大梁国主子们出府的配置，像她们这种婢女，大多时候都是跟在马车后随行。
这点，倒是恰恰如了林乔的意！
没了人盯着，她可以趁机跟咱马车边上，好好看看有没有赚钱的商机，既不用当心遇到危险，又能顺带就把自己的事给做了，简直不要太完美。
因此，她早早起床和佩兰收拾完毕，候在了翠竹堂的院门口，还顺便从路过的花园里折了之鲜艳的海棠花，准备带回借花献佛。
韩家二爷，自那日试穿完衣服之后，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冷着一张脸，气氛低迷地连向来最不会察言观色的佩兰都发现了。
林乔心想：这大概是青春期在作祟吧！
虽说她前世今生，都没有亲身体验过大家口中的青春期，但曾经身边的男同学大抵都是这样阴晴不定。
自那日，林乔回去后也反省了诸多。
这个时代毕竟和前世不同，少了道德法律的束缚，婢女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
虽说不至于动不动就要了性命，但找个由头将人发卖这事，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
而且这里的古人，可不是后世那般对外界漠不关心，这个世界的人聪明着呢，只是大家大多时候都在揣着聪明装糊涂。
若真一时自以为是，把人当傻子看了，那结果绝对不会比想象中好。
那日，她去给裴氏回话，不知是不是小月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总之吃了裴氏好一通夹枪带棒的话。
林乔没办法只能装糊涂，最后不得已退让一步，答应帮着林氏打探今天的韩家大姑娘。
这种不违反个人原则的事，林乔倒是没所谓。
不过这次之后，林乔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自己在自觉留心，时刻警惕。
正想着，韩绍一身暗纹月色道袍，粉底皂靴，衬得整个人风度翩翩，就这么款步从书房走来。
待人走到跟前，林乔和佩兰对其屈膝行李。
韩绍停在林乔身侧，顺势打量了眼她手中的海棠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林乔适机将花递到来人跟前：“回二爷，这是海棠花，祝愿二爷今日得偿所愿！”
青年的目光从林乔手中娇弱欲滴的海棠花上，移回到林乔的脸上，仅仅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韩绍：“既如此，那便戴上吧！”
说完，青年转身正对着林乔，府下身，任由林乔将海棠替他别在帽檐上。
几人出了大门，文松牵过马来，韩绍迈上马车，在掀开帘子那刻，又转身唤住林乔，叫她二人一起与上来，他同乘马车。
林乔闻言，难得没崩住脸一下拉胯了下来，她看了眼同样目瞪口呆的文松，又问了句：“这，不好吧？”
没想到韩绍却一本正经道：“牡丹宴设在将军府，此处过去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日头渐大，莫不是你二人想汗流浃背的出现在宴会上？”
这话，竟有些叫人无法反驳！
所以，最后林乔和佩兰二人不得不在青年视线的压迫下，跨上马车，只在偶尔微风拂过帘子时，看到外头一闪而过的街道。
与韩家不同的是，牡丹宴这日，忠勇侯府却十分热闹。
虽说老太太今日免了众姑娘们早上请安，但临到出发前，各位姑娘们还是齐齐都去了趟永和堂，与老太太辞别。
客厅上，程家的4个姑娘站成一排，对着座上的老太太行礼问安。
林老太太接着喝茶的功夫，大致扫了眼底下几个孙女的装扮。
只见大姑娘程明婳一身泥金绯罗背子，内搭黄罗大袖衫配墨绿轻纱裙，头挽双发髻佩戴金绞丝镶玉茉莉发钗，芙蓉面上弯弯长眉，妆容淡雅，举止还是一日过往般端正，叫人半点挑不出错处。
今日这身，放到日常也就算了，出席宴会，总归素了些。
不过想到今日众姑娘参加宴会的目的，倒是一反常态赞许了程明婳的行为。
二姑娘程明薇身着鹅黄色交领短袄，下配淡粉色织金马面裙，头挽十字髻佩戴一对银绞丝蝶恋花流苏发钗，妆容齐整，明艳大方。
这般出去，丝毫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林老太太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直朝边上的三姑娘程明珠看去。
程明珠一身月色竖领对襟长衫配与花草鱼鸟如意儿云肩，头挽盘福龙发髻佩戴一对金绞丝蝶恋花流苏发钗，肤白娇媚，身材袅袅。
只是弱柳扶风的气质配上婀娜的身姿，总少了份端庄大气。
虽说老太太向来不喜此番乔模乔样的打扮，也不得不承认，如番打扮下的程明珠，的确娇媚动人到惹人怜惜。
罢了！
目光继续右移，老太太看向二房的孤女程明蝶，只见她身着一套浅紫色对襟短衫，下著白蝶戏花马面裙，头挽双蟠髻，鬓带碎珠花。
发上竟是连个像样的发钗都没有！
这般模样出现在牡丹宴上，岂不是辱没了忠勇侯府的名声。
老太太面色一沉，目光阴沉地看向一旁坐着的裴氏，她此刻正满脸自得，笑着一个劲儿地在程明薇和程明珠身上来回觑视，哪里有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当初就不该纵着老三，娶回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妇人，半点当家主母的风范都没有，倒真是丢尽忠勇侯府的脸！
老太太隐忍不发，不过底下的程明婳却眼尖。
她瞧见祖母脸色阴沉，立刻朝自己身旁看清，盛装出席的程明珠旁边，站着唯唯诺诺的四妹妹程明蝶。
程明婳扫了眼她今日的装扮后，大致知道祖母生气的缘由。
再看向旁边正一脸得意的母亲，狠狠在心中叹了口气！
同样瞧见的，除了程明婳外，还有程明珠。
不过他看着老太太不悦的脸色，倒是半点不以为意。
向来她们来给老虔婆请安，十日就能有九日见她不高兴。“忠勇侯府脸面”六字，就差没直接写出来刻到她脸上。
好在程明珠在规矩上用了心，是以从未出过错，所以这些个不高兴，只要不是专门针对她，她就能乐的在一旁看戏。
正如此刻，她刻意挺直了脊背，就是为了期待在出发前，再看老虔婆发作一通。
然而，令程明珠失望的是，今天的老虔婆好像突然改了习性，既没像往日一样揪着裴氏过错不放，也没让她在晚辈面前丢脸。
这么轻拿轻放揭过不提，而是嘱咐起她们几姊妹来了。
林老太太：“你们今日出席牡丹宴，切记在外游玩万不可乱了规矩，姊妹之间要相互扶持。不要忘了，你们出门在外，便代表忠勇侯府的脸面，无论是谁，都不可辱没了门楣！”
老太太训诫完，一时间厅内落针可闻。
四位姑娘立刻朝上座屈膝，齐声应下：“是，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嘱咐完后，老太太见时间不早了，摆了摆手挥退众人。
而一旁心腹容嬷嬷上前贴耳凑近，也在领了老太太吩咐后匆忙离去。
出了永和堂，四人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程明薇则倪了眼程明蝶，用嫌弃的口吻质问道：“必是你这个惹祸精做错了什么，才又惹了祖母不快！”
程明蝶眼眶微红，缩着身子怯声致歉：“我，我……对不起，二姐姐。”
只是这般软弱的态度，并未换来程明薇怜惜，反倒加剧了她的嫌弃。
程明薇：“亏得你还是忠勇侯府的嫡女，这般小家子气，竟是连个庶女都不如。”
提到“庶女”，她不忘祸水东引，瞪了眼落后一步的程明珠，视线落在她头上那对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流苏发钗上。
走在最前面的程明婳闻言，回过头刚想开口劝说程明薇，不想一向事不关己的程明珠却先她一步开口。
程明珠：“二姐姐可真是个实打实的好姐姐，知道的，是您关心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得理不饶人，借着说教把话往人心尖上戳呢！”
话间，她上前挽住程明蝶，在对方一阵感激涕零的目光中，用自己手中帕子拭去四妹妹眼中泪水。
满脸怜惜道：“四妹妹身世可怜，我们做姐姐的，不多加宽慰也就罢了，二姐姐又何必次次借说教为由，故借二伯母的身世去折损四妹妹。”
程明蝶的母亲是名歌姬，当年父亲把怀有身孕的母亲带回家，两人当晚就被发怒的祖母赶出了忠勇侯府。
后来父亲战死，祖母为了保存父亲的血脉，才把已快临盆的母亲请了回来。
只可惜，母亲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伤心早产，在拼命生下她后就撒手人寰了。
这些年来，她虽说人在忠勇侯府，其实既无父母也不得祖母喜欢，与孤儿无异，旁人都因母亲的身份看不起她。
这也一直是程明蝶心中的痛，今日被程明珠直白的一番话说得心中越发酸楚，多年来的委屈积攒的眼泪，更是断线珍珠似的刷刷往下掉。
程明薇见此，好比打开棺材喊捉贼——冤枉死人！
几个姊妹里，她最不喜的就是程明珠！
姨娘是个不安分的也就罢了，可笑原不过姨娘生下的庶女，被记在三婶名下后就张狂了起来，竟然妄想事事越过嫡女去！
别的不说，光这一张嘴，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难怪尽能巴结哄得京中贵女与之结交。
便是外祖母家的表哥、表姐，也全被这狐媚子的乔模乔样骗了去。
想到这，程明薇越发怒了！
她转身拦住程明珠和程明蝶的去路，双手插腰，出声质问：“你哪知耳朵听到我借二婶的身世折损四妹妹了？”
那架势，大有不解释清楚就不罢休的意思。
程明蝶被二姐姐的气势唬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了又缩。
待撞上一侧的程明珠，适又想起对方刚才是为自己出头，才惹了二姐姐生气。
想到她怜惜地替自己拂去眼泪时的温柔，懦弱的程明蝶咬牙挡在了前面。这事本就因她而起，万不可再连累了三姐姐。
程明蝶：“二姐姐，你要骂就骂我吧，三姐姐她只是……只是关心我……”
话不解释还好，程明蝶一解释，程明薇更气了：“所以你也认同她的话，觉得我是借二婶的身世在折损你？”
被程明薇一唬，程明蝶整个人都怂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勇气也全吓了回去。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我……”
就在她摇摇欲坠，险些站不住时，程明珠伸手扶住了她，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后看向程明薇，冷声道：“二姐姐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程明薇本就不是忍耐的性子，再被程明珠的话一激，哪里还有理智，气得就差直接上手。
好在程明婳上前扯了她一把，又看了眼唬得瑟缩的程明蝶，以及神态自若的程明珠。
她暗地里掐了一把程明薇的手腕，开口制止了姊妹间的争吵：“够了！”
正待要载说些什么，远远瞧见容嬷嬷大步匆匆朝几位姑娘走来。
程明婳止了声，唤了句：“容嬷嬷！”
特意加重的语气，也是为了提醒几个妹妹。
容嬷嬷走近跟前，笑着解释：“几位姑娘安，老太太叫奴婢给四姑娘送点东西。”
说着，把东西递到四姑娘程明蝶的手上。
程明婳不动声色松开程明薇的手，率先朝容嬷嬷致谢：“嬷嬷辛苦了！可是祖母还有话要叮嘱？”
扫了眼四人神色，容嬷嬷笑着朝程明珠回话：“那倒没有！老太太只吩咐奴婢过来四姑娘送东西，旁的倒不曾提，不过给既已将东西送到，4位姑娘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有劳嬷嬷！”4人齐声应答，转身往门房走。
程明蝶眼睫上挂着泪痕，捧着精致的盒子，只觉得手中似抱着千金，沉甸甸的。
程明珠觑了眼身侧的程明蝶，又看了眼她素净的头花，再看了眼走在程明薇身边的程明婳，长睫微垂，遮盖住眼中的深意。
程明薇看了眼程明婳，刚才被她掐的那一下，力度可不轻，她一边走一边用另一手按揉住。
心里既后怕又庆幸：多亏刚才大姐姐拦住了自己，否者后果不堪设想！
悄悄往后觑了眼程明珠，程明薇心情复杂，也第一次在心中忆起母亲的嘱咐。
回想刚才对方仅凭三言两语，就挑拨了自己和四妹妹的关系。
果然，这狐媚子藏的深沉！
4人走出忠勇侯府的大门守，上了一旁的马车坐定。
有过先前那番争执，马车里众人都各怀心事。
程明婳看了眼还抱着木盒愣愣发呆的程明蝶，倒是想到匆忙赶来的容嬷嬷。
想来定是重要的东西，才让向来注重规矩的祖母，特意遣了容嬷嬷走这一趟。
于是程明婳率先开口，打破了马车里的沉默。
程明婳：“四妹妹，既是祖母特意送来的东西，你何不现在打开看看？”
经这一提醒，另外三人不约而同都收起了思绪，看向程明蝶怀里的盒子。
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副精美的红宝石如意云行金冠，其样式竟是比程明珠头上的金绞丝蝶恋花流苏还要惊艳。
程明婳抬手帮程明蝶换上，程明薇见了在一边暗自窃喜：“果然祖母要么不出手，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说完，还不住拿眼觑程明珠。
程明珠瞥了眼金冠，懒得听程明薇聒噪，闭眼靠在车壁上打算闭目养神。
程明薇自觉搬回一局，但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程明珠，而是直接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据说，咱们府上和去年的韩家探花郎有婚约。而如今，他们家未婚的就只剩下号称京都第一公子的韩家二郎——韩绍。”
程明珠闻言，缓缓地睁开双眼。
为了这日的出府，她这两天的时间，假公济私做了诸多准备。
比如说韩绍去日常去学院，一般都是骑马出行。可遇到这种宴会时，一般都会换乘轿子出行。
毕竟大梁国的人在出席宴会时，无论男女都会精心装扮一番，总不能为了骑马便捷，就能一路风尘仆仆，最后狼狈出席在宴会上吧。
当然，这都是大梁国主子们出府的配置，像她们这种婢女，大多时候都是跟在马车后随行。
这点，倒是恰恰如了林乔的意！
没了人盯着，她可以趁机跟咱马车边上，好好看看有没有赚钱的商机，既不用当心遇到危险，又能顺带就把自己的事给做了，简直不要太完美。
因此，她早早起床和佩兰收拾完毕，候在了翠竹堂的院门口，还顺便从路过的花园里折了之鲜艳的海棠花，准备带回借花献佛。
韩家二爷，自那日试穿完衣服之后，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冷着一张脸，气氛低迷地连向来最不会察言观色的佩兰都发现了。
林乔心想：这大概是青春期在作祟吧！
虽说她前世今生，都没有亲身体验过大家口中的青春期，但曾经身边的男同学大抵都是这样阴晴不定。
自那日，林乔回去后也反省了诸多。
这个时代毕竟和前世不同，少了道德法律的束缚，婢女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
虽说不至于动不动就要了性命，但找个由头将人发卖这事，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
而且这里的古人，可不是后世那般对外界漠不关心，这个世界的人聪明着呢，只是大家大多时候都在揣着聪明装糊涂。
若真一时自以为是，把人当傻子看了，那结果绝对不会比想象中好。
那日，她去给裴氏回话，不知是不是小月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总之吃了裴氏好一通夹枪带棒的话。
林乔没办法只能装糊涂，最后不得已退让一步，答应帮着林氏打探今天的韩家大姑娘。
这种不违反个人原则的事，林乔倒是没所谓。
不过这次之后，林乔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自己在自觉留心，时刻警惕。
正想着，韩绍一身暗纹月色道袍，粉底皂靴，衬得整个人风度翩翩，就这么款步从书房走来。
待人走到跟前，林乔和佩兰对其屈膝行李。
韩绍停在林乔身侧，顺势打量了眼她手中的海棠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林乔适机将花递到来人跟前：“回二爷，这是海棠花，祝愿二爷今日得偿所愿！”
青年的目光从林乔手中娇弱欲滴的海棠花上，移回到林乔的脸上，仅仅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韩绍：“既如此，那便戴上吧！”
说完，青年转身正对着林乔，府下身，任由林乔将海棠替他别在帽檐上。
几人出了大门，文松牵过马来，韩绍迈上马车，在掀开帘子那刻，又转身唤住林乔，叫她二人一起与上来，他同乘马车。
林乔闻言，难得没崩住脸一下拉胯了下来，她看了眼同样目瞪口呆的文松，又问了句：“这，不好吧？”
没想到韩绍却一本正经道：“牡丹宴设在将军府，此处过去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日头渐大，莫不是你二人想汗流浃背的出现在宴会上？”
这话，竟有些叫人无法反驳！
所以，最后林乔和佩兰二人不得不在青年视线的压迫下，跨上马车，只在偶尔微风拂过帘子时，看到外头一闪而过的街道。
与韩家不同的是，牡丹宴这日，忠勇侯府却十分热闹。
虽说老太太今日免了众姑娘们早上请安，但临到出发前，各位姑娘们还是齐齐都去了趟永和堂，与老太太辞别。
客厅上，程家的4个姑娘站成一排，对着座上的老太太行礼问安。
林老太太接着喝茶的功夫，大致扫了眼底下几个孙女的装扮。
只见大姑娘程明婳一身泥金绯罗背子，内搭黄罗大袖衫配墨绿轻纱裙，头挽双发髻佩戴金绞丝镶玉茉莉发钗，芙蓉面上弯弯长眉，妆容淡雅，举止还是一日过往般端正，叫人半点挑不出错处。
今日这身，放到日常也就算了，出席宴会，总归素了些。
不过想到今日众姑娘参加宴会的目的，倒是一反常态赞许了程明婳的行为。
二姑娘程明薇身着鹅黄色交领短袄，下配淡粉色织金马面裙，头挽十字髻佩戴一对银绞丝蝶恋花流苏发钗，妆容齐整，明艳大方。
这般出去，丝毫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林老太太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直朝边上的三姑娘程明珠看去。
程明珠一身月色竖领对襟长衫配与花草鱼鸟如意儿云肩，头挽盘福龙发髻佩戴一对金绞丝蝶恋花流苏发钗，肤白娇媚，身材袅袅。
只是弱柳扶风的气质配上婀娜的身姿，总少了份端庄大气。
虽说老太太向来不喜此番乔模乔样的打扮，也不得不承认，如番打扮下的程明珠，的确娇媚动人到惹人怜惜。
罢了！
目光继续右移，老太太看向二房的孤女程明蝶，只见她身着一套浅紫色对襟短衫，下著白蝶戏花马面裙，头挽双蟠髻，鬓带碎珠花。
发上竟是连个像样的发钗都没有！
这般模样出现在牡丹宴上，岂不是辱没了忠勇侯府的名声。
老太太面色一沉，目光阴沉地看向一旁坐着的裴氏，她此刻正满脸自得，笑着一个劲儿地在程明薇和程明珠身上来回觑视，哪里有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当初就不该纵着老三，娶回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妇人，半点当家主母的风范都没有，倒真是丢尽忠勇侯府的脸！
老太太隐忍不发，不过底下的程明婳却眼尖。
她瞧见祖母脸色阴沉，立刻朝自己身旁看清，盛装出席的程明珠旁边，站着唯唯诺诺的四妹妹程明蝶。
程明婳扫了眼她今日的装扮后，大致知道祖母生气的缘由。
再看向旁边正一脸得意的母亲，狠狠在心中叹了口气！
同样瞧见的，除了程明婳外，还有程明珠。
不过他看着老太太不悦的脸色，倒是半点不以为意。
向来她们来给老虔婆请安，十日就能有九日见她不高兴。“忠勇侯府脸面”六字，就差没直接写出来刻到她脸上。
好在程明珠在规矩上用了心，是以从未出过错，所以这些个不高兴，只要不是专门针对她，她就能乐的在一旁看戏。
正如此刻，她刻意挺直了脊背，就是为了期待在出发前，再看老虔婆发作一通。
然而，令程明珠失望的是，今天的老虔婆好像突然改了习性，既没像往日一样揪着裴氏过错不放，也没让她在晚辈面前丢脸。
这么轻拿轻放揭过不提，而是嘱咐起她们几姊妹来了。
林老太太：“你们今日出席牡丹宴，切记在外游玩万不可乱了规矩，姊妹之间要相互扶持。不要忘了，你们出门在外，便代表忠勇侯府的脸面，无论是谁，都不可辱没了门楣！”
老太太训诫完，一时间厅内落针可闻。
四位姑娘立刻朝上座屈膝，齐声应下：“是，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嘱咐完后，老太太见时间不早了，摆了摆手挥退众人。
而一旁心腹容嬷嬷上前贴耳凑近，也在领了老太太吩咐后匆忙离去。
出了永和堂，四人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程明薇则倪了眼程明蝶，用嫌弃的口吻质问道：“必是你这个惹祸精做错了什么，才又惹了祖母不快！”
程明蝶眼眶微红，缩着身子怯声致歉：“我，我……对不起，二姐姐。”
只是这般软弱的态度，并未换来程明薇怜惜，反倒加剧了她的嫌弃。
程明薇：“亏得你还是忠勇侯府的嫡女，这般小家子气，竟是连个庶女都不如。”
提到“庶女”，她不忘祸水东引，瞪了眼落后一步的程明珠，视线落在她头上那对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流苏发钗上。
走在最前面的程明婳闻言，回过头刚想开口劝说程明薇，不想一向事不关己的程明珠却先她一步开口。
程明珠：“二姐姐可真是个实打实的好姐姐，知道的，是您关心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得理不饶人，借着说教把话往人心尖上戳呢！”
话间，她上前挽住程明蝶，在对方一阵感激涕零的目光中，用自己手中帕子拭去四妹妹眼中泪水。
满脸怜惜道：“四妹妹身世可怜，我们做姐姐的，不多加宽慰也就罢了，二姐姐又何必次次借说教为由，故借二伯母的身世去折损四妹妹。”
程明蝶的母亲是名歌姬，当年父亲把怀有身孕的母亲带回家，两人当晚就被发怒的祖母赶出了忠勇侯府。
后来父亲战死，祖母为了保存父亲的血脉，才把已快临盆的母亲请了回来。
只可惜，母亲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伤心早产，在拼命生下她后就撒手人寰了。
这些年来，她虽说人在忠勇侯府，其实既无父母也不得祖母喜欢，与孤儿无异，旁人都因母亲的身份看不起她。
这也一直是程明蝶心中的痛，今日被程明珠直白的一番话说得心中越发酸楚，多年来的委屈积攒的眼泪，更是断线珍珠似的刷刷往下掉。
程明薇见此，好比打开棺材喊捉贼——冤枉死人！
几个姊妹里，她最不喜的就是程明珠！
姨娘是个不安分的也就罢了，可笑原不过姨娘生下的庶女，被记在三婶名下后就张狂了起来，竟然妄想事事越过嫡女去！
别的不说，光这一张嘴，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难怪尽能巴结哄得京中贵女与之结交。
便是外祖母家的表哥、表姐，也全被这狐媚子的乔模乔样骗了去。
想到这，程明薇越发怒了！
她转身拦住程明珠和程明蝶的去路，双手插腰，出声质问：“你哪知耳朵听到我借二婶的身世折损四妹妹了？”
那架势，大有不解释清楚就不罢休的意思。
程明蝶被二姐姐的气势唬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了又缩。
待撞上一侧的程明珠，适又想起对方刚才是为自己出头，才惹了二姐姐生气。
想到她怜惜地替自己拂去眼泪时的温柔，懦弱的程明蝶咬牙挡在了前面。这事本就因她而起，万不可再连累了三姐姐。
程明蝶：“二姐姐，你要骂就骂我吧，三姐姐她只是……只是关心我……”
话不解释还好，程明蝶一解释，程明薇更气了：“所以你也认同她的话，觉得我是借二婶的身世在折损你？”
被程明薇一唬，程明蝶整个人都怂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勇气也全吓了回去。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我……”
就在她摇摇欲坠，险些站不住时，程明珠伸手扶住了她，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后看向程明薇，冷声道：“二姐姐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程明薇本就不是忍耐的性子，再被程明珠的话一激，哪里还有理智，气得就差直接上手。
好在程明婳上前扯了她一把，又看了眼唬得瑟缩的程明蝶，以及神态自若的程明珠。
她暗地里掐了一把程明薇的手腕，开口制止了姊妹间的争吵：“够了！”
正待要载说些什么，远远瞧见容嬷嬷大步匆匆朝几位姑娘走来。
程明婳止了声，唤了句：“容嬷嬷！”
特意加重的语气，也是为了提醒几个妹妹。
容嬷嬷走近跟前，笑着解释：“几位姑娘安，老太太叫奴婢给四姑娘送点东西。”
说着，把东西递到四姑娘程明蝶的手上。
程明婳不动声色松开程明薇的手，率先朝容嬷嬷致谢：“嬷嬷辛苦了！可是祖母还有话要叮嘱？”
扫了眼四人神色，容嬷嬷笑着朝程明珠回话：“那倒没有！老太太只吩咐奴婢过来四姑娘送东西，旁的倒不曾提，不过给既已将东西送到，4位姑娘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有劳嬷嬷！”4人齐声应答，转身往门房走。
程明蝶眼睫上挂着泪痕，捧着精致的盒子，只觉得手中似抱着千金，沉甸甸的。
程明珠觑了眼身侧的程明蝶，又看了眼她素净的头花，再看了眼走在程明薇身边的程明婳，长睫微垂，遮盖住眼中的深意。
程明薇看了眼程明婳，刚才被她掐的那一下，力度可不轻，她一边走一边用另一手按揉住。
心里既后怕又庆幸：多亏刚才大姐姐拦住了自己，否者后果不堪设想！
悄悄往后觑了眼程明珠，程明薇心情复杂，也第一次在心中忆起母亲的嘱咐。
回想刚才对方仅凭三言两语，就挑拨了自己和四妹妹的关系。
果然，这狐媚子藏的深沉！
4人走出忠勇侯府的大门守，上了一旁的马车坐定。
有过先前那番争执，马车里众人都各怀心事。
程明婳看了眼还抱着木盒愣愣发呆的程明蝶，倒是想到匆忙赶来的容嬷嬷。
想来定是重要的东西，才让向来注重规矩的祖母，特意遣了容嬷嬷走这一趟。
于是程明婳率先开口，打破了马车里的沉默。
程明婳：“四妹妹，既是祖母特意送来的东西，你何不现在打开看看？”
经这一提醒，另外三人不约而同都收起了思绪，看向程明蝶怀里的盒子。
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副精美的红宝石如意云行金冠，其样式竟是比程明珠头上的金绞丝蝶恋花流苏还要惊艳。
程明婳抬手帮程明蝶换上，程明薇见了在一边暗自窃喜：“果然祖母要么不出手，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说完，还不住拿眼觑程明珠。
程明珠瞥了眼金冠，懒得听程明薇聒噪，闭眼靠在车壁上打算闭目养神。
程明薇自觉搬回一局，但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程明珠，而是直接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据说，咱们府上和去年的韩家探花郎有婚约。而如今，他们家未婚的就只剩下号称京都第一公子的韩家二郎——韩绍。”
程明珠闻言，缓缓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