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人怎么还能叫人‘地狱阎王’?依我看应该叫‘活佛在世’。”彼时成禧对这事并不关注,一个叫“梁文昌”的读书小子,她在村里玩时总能看见他,而且他好像还有意无意地总是看自己。

    村里都是说起话来震天响的泥猴儿,梁文昌不一样,他说话总是细声细语,怪好听的。

    “那你待会去给在世的‘活佛’送几斤猪肉,就送最上面脊梁骨这一刀子,肉嫩,‘活佛’天天在山里窜,能在山里跑的都是成精的,身上的肉比铁块还硬,一口咬下去能把人牙崩断,他不一定吃过这么好的肉。”成大头说着还做着“牙疼”的怪相,逗得成禧嘎嘎直乐,身上裹成球走两刻钟也不嫌累。

    到了村尾两间木头房子,外面没人,她见其中带烟囱的一间屋,有烟正在往外冒。

    她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怎么了,那门没关紧,她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入眼是少年□□的上身,下身只穿个短裤。

    大冬天的,他正在洗澡。

    没等看清他的表情,成禧慌忙把门关上,“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我爹让给你拿的猪肉,给你放外面了,我爹说你是大好人,你真厉害。”

    停一下没有回应传来,成禧脸臊得通红,她没有勇气再呆在这里,方才那一幕带给她的冲击,还挺大的……

    比她还要白一点点的皮肤,结实的肌肉,还有一盆红色的水。

    回去后成禧翻出家里的伤药,趁人不在时偷偷放在他门前,就算是对他的赔礼道歉了。

    此后又过了一年多,她十五岁那年,家里在村里卖了许久年头的猪肉,也有了积蓄,当时梁文昌已经经常上门来,他在镇上读书,每每回来,便说镇上是多么便利,说她爹在镇上做生意肯定更好挣钱,不久后他中了秀才,她爹更是意动,又有她不时在旁边煽风点火,还有梁文昌的一对父母,也拉着她的爹娘拉家常,最后不知道怎么聊得,她爹下了决心,把猪肉铺搬到镇上,梁文昌的读书钱,还有一家人的吃喝用钱,她家给掏了大半,平常杀猪时,猪身上最好的部位,也留给他家吃。

    成禧想到这里时,才后知后觉发现——难不成,祁闻瑱就是在那时对她动心的?

    真是离了个大谱!

    天知道,那时天寒地冻,她去找他,都是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要是不开口,连她是男是女都认不出来。

    就这样?就是因为多看了他一眼,他便喜欢上自己了?

    成禧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她跟在祁闻瑱身边的日子便更多了,时间久了,果然听到他喜欢她的原因——还真是因为那次她去送肉的交集。

    祁闻瑱趴在坟头跟她说:她是第一个看见他身子的女子,她还给他送了药,他是孤儿,被老猎户养大,老猎户死了,就没人关心他了,他还说自己给他起的“活佛在世”名号,他听到时开心了好久。

    他说他专门找过她好几次,本来想跟她说话的,那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听见她对着小姐妹说,她喜欢的是梁文昌。

    然后,他就不想再打扰她了。

    不过她家搬出秀山村到镇上时,他偷偷看过;她在镇上出嫁,嫁给梁文昌时,他也去瞧了。

    他还说,再听见她的消息,就是她掉下悬崖,梁文昌哭喊着在村里让人救命时。

    “真是,你说你当初喜欢的是我多好,要是我,你怎么样也不会因为摘花没了命。”

    “成禧,你怎么喜欢的就不是我呢……”

    他嘴里念叨着又趴着睡了过去,成禧想揪他耳朵,想在他耳边骂他: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梁文昌为了钱还能忍着恶心在我面前晃荡,你喜欢我你不多在我面前转转,跟我说上两句话?

    你比梁文昌个子高,比他眉毛粗,比他鼻梁高……

    你哪哪儿都比他好!你要是先来找我,还能有梁文昌什么事儿!

    要这样说,那我死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不先来找我,我才嫁给梁文昌,才被梁文昌害死的。

    都是因为你,祁闻瑱。

    你真是个胆小鬼。

    成禧说着说着突然生气了,气着气着又笑起来。

    祁闻瑱,你喜欢我,我喜欢好看的,你又长得好看,就这样咱俩都没在一起,说明什么?

    说明咱俩没缘分呗!

    不过我现在是鬼了,我能陪着你,你却看不见我,我是没遗憾了,你呢?

    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嗯?祁闻瑱?

    成禧望着他终日紧皱的眉头烦得慌,她不知道伸出去多少次手,都无法实质地碰上他脸,帮他抚平眉间皱褶。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娘走了,成大头葬好她娘,人也跟着去了,祁闻瑱也慢慢老了,他一直在山里躲着不跟人交流,头发越来越长,胡子长了满脸,年纪小的调皮小孩碰见过他几回,每次都被吓得大哭,后面传着传着,就变成林子里面有野人了。

    成禧也发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不够用,她最后一回去找梁文昌,梁文昌当上了知县,不是多大的官,但在一个地方上,说话还是很管用得。除了她跟那富户小姐,他后面又有过好几次“郎情妾意”,每次都是对他读书为官有帮助的。

    他的奶奶还有一对父母活着时,被他遣人看管在一处院子里,等闲不让人出来,对外就说几人年纪大了,需要静养,经常能换来一阵恭维,成禧听了冷笑——梁文昌这样做,只是嫌弃他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嘴里说话不好听,形容仪态上不了台面,怕丢人而已。

    她真想扒开他那身伪善的皮,让所有人看看他的道貌岸然。

    可是没有机会了。

    她是鬼,而且她发现鬼好像也是有寿命的,那次见过梁文昌的风光后,她发觉自己不太对劲,赶紧回到祁闻瑱身边,她见他在自己坟边挖坑,等成形了她才发现,那是一座墓坑,他拉来自己做的薄棺,放进去后,自己也躺了进去。

    他睡着了,再没醒来。

    他睡得很香,成禧见了觉得自己眼皮也重了起来,老想把眼睛闭上。

    不能闭,成禧想,万一过会儿祁闻瑱来找她了呢。

    没能如愿,她的眼皮不受控制,一直在往下坠,她没办法,只好躺在祁闻瑱旁边,想再陪陪他。

    等到成禧再次醒来,她发现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梁文昌小儿,还正不要脸地免费从她家拿猪里脊肉回去呢!

    有“咕咕”的鸟叫声传来,成禧看着前面只顾埋头赶路的背影,她喊他,“祁闻瑱。”

    “嗯?怎么了?我走的太快了?那我慢点走。”

    “你的速度正好,我没事。”

    就是想喊你一声。

    到了山下就是祁闻瑱住的地方,成禧往墙上一靠,顺势滑坐在下面的石头上,她又开口:“祁闻瑱,我饿了。”

    祁闻瑱闻言讷讷,他想问她不是有事要找他吗?又怕他问了,她会觉得是在催她。

    他才没有想要催她,能看见她,他再高兴不过。

    今日他上山,是去看设的几个陷阱里有无猎物上钩,有两个陷阱外面被破坏了,里面还是好好的,其它几个则并没有动静。

    他顺手射了两只野鸡,在快要下山的道上瞧见她,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现在人就坐在他家屋口,还跟他说饿了。

    “那我现在把这两个山鸡给炖了,时间有点长,你……还得等一会儿……”祁闻瑱试探着开口,他怕她不耐烦等,可是屋里又没有其它食物能让她马上吃到。

    “行,我等着吃你做的饭。”

    松下一口气,祁闻瑱沉默着点火烧水,沉默着烫鸡毛,沉默着把山鸡剁成块。

    他坐在灶前烧着火,成禧来的时候本来已经想好了许多话要跟他说,眼下人就在眼前,她反倒想不出什么话要说了。

    “祁闻瑱,你跟我说说话吧。”

    她没话说,就让他先开口吧。

    ……

    又是一阵沉默,成禧对他已经不再指望时,低沉的声音打破宁静,“你走过来的?累不累?”

    “我坐牛车过来的,不累。”

    “噢……”

    “那你待会什么时候回去,我送送你。”

    “我吃过饭就走。”

    想要说的话不适合现在说,她才醒来时,除了父母,最想见的就是他了。

    所以她就来了。

    来了又说不出来什么话。

    山鸡肉嫩,不需要加什么佐料便很鲜美,成禧吃罢两碗鸡肉,满足地靠在椅背上,男人在弯腰收拾桌子,成禧看得认真,他似乎也察觉到她在看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成禧帮忙把桌上的茶碗移开,觑见他好看的指节,她望着移不开眼。

    “祁闻瑱,你不问问我过来找你有什么事?”

    “那你有什么事?”

    说重点了,要走了吗?

    “我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

    “我走啦。”

    “……我送你。”

    两人沉默无言下了山,到村尾,没有镇上搭牛车方便,回去要一个多的时辰,她过来前跟徐芬已经打过招呼,仍怕她在家里惦念。

    况且,她独身一个女子,再晚些的路她是不敢走的。

    “到这里就行了。”

    “我再往前送送。”

    他要坚持,成禧也不拒绝,眼见都能看见镇上房屋的影子了,成禧停下,转回身。

    四目相对,男人停下脚步,静静站在那里,像一头风中独行的孤狼。

    成禧在他眼里看到深深压抑的欲望。

    她倏而笑了,眼睛紧紧盯着他,一瞬不眨地。

    “祁闻瑱,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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