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事有因果报应,人心难测,往往被伤害的总是那些无权无势之人。鬼术的修成意味着天下混乱,好人会死,恶人也会死。

    一个人被逼迫,被伤害至此,他什么都能做出来,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后悔。他管不了他人的死活,他也不会想管,因为他本就是一个苦命的人。

    -

    “打死他!”

    一声怒吼打破了深山的岑寂,惊的乌鸦四处逃窜。

    乌鸦越过云层,月色映着春雪发出亮光,周围聚集了村民,拿着火把,火光四溢,围绕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他胳膊上的划痕,密集的让人心惊。

    那人说着,弯腰从树上折了枝带有刺尖的棍子。

    “我要打死这个畜生!”怒音夹杂着淡淡的忧伤。“要不是因为他,我今年不可能再一次失败....都是因为他,要不是他来到我们这里,哪有那么多祸事?”

    这人是村里有名的秀才,名为王文山。每年都进京赶考,但却年年落榜,许是因为村里人没有文化所以觉得王文山是个能成大事的,不管他说什么,村民都认为是对的。

    王文山拳头上沾满了鲜血,仍然不停手的揍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四哥儿,你别冲动!”王文山的老母拉住他反势的手劝慰道。“你今年四十有六了,别再折腾了……”

    “你也不用非得进京!”

    王文山在今年赶考,他好不容易得了探花,满心欢喜的到处吹捧,却在启程进京的前一晚被学堂的人告知规章制度改了,如若想进修,只能在明年秋试了。

    王文山怒不可遏,他深夜闯进老林,找到少年的居所。

    少年当时还在吃着东西,嘴角残留着食物的碎渣,山村里有好心的姑娘前些天给他送了桂花糕,这是他第一次吃到好吃的东西,还没有尝出来味道就被王文山拖了出去.….…

    王文山拽着少年的头发用力甩到庙宇的的石壁上,没等少年反应过来就再次被王文山狠狠踹了肚子,少年直直的躺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有人掩面笑意,看着那少年任由王文山打骂,打到吐血。王文山在山村有个称号:花君子。

    此行此景,哪像个君子做出的事?

    王文山只是做足了表面功夫,从不深究,对外拿着书做样子,对内,好吃懒做,而探花则是王家用钱买来的。

    新上任的考官倒是个有道义的,把那些贪污腐化的老官一并打压,而后严肃处理京城内外每一考生的面卷,得知王文山的探花如何而来,就废了他终身考学之路,以儆效尤。

    少年名为道清明,听他说是菩萨所赐。他生不逢时,被父母抛弃在深山,丢弃那天,天降大雨,深山的激流涌动,当时他五岁,差点被卷入河流漩涡。他小心摸索着走进临近的山村,可当天是血月,村民不敢出门,传言,血月之夜,笑面女现....

    没有一个人敢为他开门,视他为凶兆,他只能独自一人爬到老庙宇,吃贡品,睡草堆。

    他生的极好,特别是那双眼睛,型若桃花,睫毛浓密自然卷翘,身形虽薄瘦,但修长高大,经常梳着高马尾系着一缕蓝色发带。

    如今他年已十九,村里人越发的害怕他。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近来的山村事事不顺当,去年罕见的发大水,死伤无数,饿死的,房屋被冲塌压死的,以及没有住所被冻死的……所以村民就迁怒于他,他们说:“他就是个祸害!”

    青泊村不似京城那般繁华热闹,这里常年安静,碧水青天,远处的山被雾气笼罩,山如天梯一般层层往上,似是通天路。山顶坐处亭,传说仙人在此停留,便此称之为“远仙亭”,山脚下,正是道清明居住的破庙宇。

    ......

    老母拉扯着王文山,示意他就此作罢。

    王文山满眼恨意,往道清明身上吐了口恶痰,愤愤甩袖而去,众人见此,也不敢再笑了。渐渐的深山安静下来,只剩下月色的冷影与黑暗中孤独的背影,相互缠绕,似乎在给彼此点安慰。

    少年撑起身,望着那皎洁如玉的明月,嘴角微微勾起,熟练的抹了嘴角的血,一瘸一拐地走向破宇老庙.....

    ....

    这种事道清明已经不在意了,甚至有点麻木。他知道,自己不该活在这世道,活的不像人,连牲畜都不如…….

    村民只要稍微不顺心,他就多一块伤痕。

    道清明来到此处后,与野物争食,他硬是把自己糙养到了十七岁,自此,村里便不太平。

    王思兮家的女儿前些天被糟蹋而死,王思兮就带着一群人来庙宇来讨伐道清明。

    道清明看到一大群人围住他,他下意识把自己养了一只小兔子紧紧抱住,只见王思兮大力扇了道清明的嫩脸,随即捏住兔子的喉管,当着道清明的面就把兔子掐死了,王思兮看着满脸泥垢的道清明嘲讽道:“妖物怎可配养善物?”

    “我女儿王芸芸,定是受了你的邪气才会自缢!后日她就能嫁到京城的陆府,荣华富贵尽她所享,而现在…”“道清明,你真是个祸害啊!”

    听到王思兮所言,道清明满脸震惊。

    “芸儿姐怎的了!”道清明喊道,声音沙哑。

    “闭嘴!你还有脸说!都是因为你!”

    王思兮说完,一声令下,后面的人就拿着鞭子往他身上鞭策,他穿着黑布麻衣,很快,脊背上几条黑色斑纹越发明显,衣服被抽烂了,他们才停手。

    血浊铺满了草地,绿里渗红。

    被人打的喘不过来气。道清明趴在地上,抱着那只兔子,大声哭了出来,嘴里一直念叨着:“芸儿姐...芸儿姐.....”

    王思兮没管他的哀怨,出完气径直的离开深山。

    王思兮心里知道,王芸芸的死不是因为道清明,而是因为自己。糟蹋她的人是王思兮自己安排的,因为那个人就是京城陆府的陆渊,王芸芸生的好,性格又很温柔,村里的男人垂涎欲滴。

    王思兮是个生意人,卖盐的,但近年来行情不怎么好,听道途说,京城的陆府是现在最大的盐商,各家官员都从他那里买盐,不论王思兮盐价如何降,别人都不稀的看他一眼。

    卖的贵了,人们会明语说他王思兮是个什么东西?人家陆府家大业大盐价都没有涨,怎的就他的贵?难道他家盐掺金子了?

    卖的便宜了,人们会暗语说他的盐有问题,虽说是谣传,但却越传越远,渐渐的,王思兮的盐铺就无人问津了。

    而后,王思兮花了大把银子私下才和陆渊见面,两人暗处勾结,王思兮吹捧自己的家世,好说歹说让陆渊和王芸芸见了面,哪知陆渊是个浪荡的纨绔公子哥儿。

    也是,富商怎么看得上穷商无途的村民呢?

    糟蹋完王芸芸就消失了,王思兮想的让王芸芸嫁入陆府好让家业发扬光大,王思兮去陆府讨说法就被人乱棍打出来了。

    这下好了,钱丢人也丢了。

    气不过就去深山找道清明。

    尽管被人虐至如此,但道清明一点也没有怨过世人半分,时不时抱着柴来山村换些吃食,他在深山只能吃些野果。

    道清明从十六那年就常来山村,大概是因为一位老者善待他,不仅给他饼,还喂他吃粥,让道清明感受世间第二暖意。

    老者的住所很清陋,或是因为竹子很多,所以就盖了竹屋,里面有一张床,老者就经常让道清明躺下歇息。在他睡着的间隙,老者给他打野物。

    道清明瘦的要命,瘦弱的身躯挂不住衣物,但好说歹说,小儿郎生的绝色,明明是男儿,却有点女儿嫩水之美,仙上的露水喂给他喝都不足为过。

    老者背佝偻,直不起来腰,经常去深山采竹,道清明也是一直跟着他,帮他采竹。

    但,窃窃私语扰人心啊……村里人毫不避讳地说着老者的闲话,有人说:“看着那老头本本分分的,哪知他竟然干的了这般肮脏事?”

    也有人说:“你看他对山里那妖物这般好,说不定就是他私生的野种,怕被别人发现就抛却在深山了。”

    更有人口不择言:“如若再不除尽那两只妖物,怕是要天下大乱啊!”

    青泊村年景一年不如一年,连至京城。渐渐的百姓怨气颇重。

    ......

    一月后,戌时。青泊村山内外下起了春雨,清冷夹杂着淡淡寒意,被雾气笼罩。道清明回到庙宇,放下竹笼,里面有新鲜的嫩笋。他瞥见瞬间后背发凉,瞳孔放大。他看到一只半人半鬼的东西蹲在神像前在吃着什么,凑近一看....

    竟是颗人头!

    披头散发,那怪物又啃了一口,瞬间那头颅的眼睛被迫力挤掉一颗,滚落到道清明的前方。

    道清明定睛一看,这个人好熟悉,好像是..陆渊......他的嘴大口张着像是在呼救,左脸颊已经被那东西撕了一块,一张皮血淋淋的正在她嘴里咀嚼着,这寂静的山林,连呼吸都不敢。

    神像前,食人尸。

    道清明强装镇定,咽了口唾沫,拿起竹条准备离开,啃食人头的东西眸中闪动红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道清明不敢再动,镇镇的看着那东西,她是个女子,衣着桃粉色,只不过裙下摆被什么人撕烂了,发髻上戴着银钗,看样子,生前是个富贵人家出身。

    深夜浓时,道清明后背被冷汗浸湿,只见她苍白的脸露出狰狞的笑容,嘴里都是黑血,瘆人的笑容对着道清明,大口把剩下的那颗半张脸咽肚,咯吱的骨头碎响,腾空翻越爬到神像的肩上,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滴,滴落在神像的眼角。

    这样一看...神像流了血泪。

    “你是何物?”道清明怯怯的问,到底是个孩子,但胆量如此过人,如若他人看到这般情况,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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