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两极反转,江千踩在脚底的不是地面,是天空。再次相逢的男人不是穷鬼,是景家三太子。小概率事件里再生出一个超小概率事件,江千有些犯晕,站不稳,怀疑人生。

    “江千?!”老刘喝了声。

    救命。

    “江千。”

    男人薄唇吐出她的名字,语气里的轻佻玩味浑然天成。

    江千身上血液都似停住流动,脑子不断回放刚刚怒怼景栎的画面。

    她甩了人家帕子、她让人家给自己赔钱、她让人家没钱少打听她的名字。

    最要命的,她还和景家的三太子说——好!好!赚!钱!

    他家里圆明园铜首都能搞两个回来,她一个月薪二三十的人,哪来的脸让人家好好赚钱啊!!

    迟来的懊悔心情一箭击穿江千自恃的美艳特权。

    江千不敢再看身边的人,脸皮和脖颈似有火在烧,耳边男人低低笑声没有停过。

    还是逃吧。

    趁现在人多,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也不好拿她怎么样。

    江千压下慌张,退了半步。

    可那拨官员已经围到跟前。

    老刘一脸严肃,“小江!你在这干什么?”

    不相识的络腮胡胖子笑眯眯走前,替她回答,“不用竞选了。”

    不用竞选?什么意思?

    江千才稍稍稳定的心跳又开始慌乱。

    “彭胜利”,她身边的男人漫声。

    大胖子住口,脸上还挂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江千听出胖子和景栎话里有话,却不敢插嘴,只在心里快速盘算。

    竞选应该是说随行讲解员的事,那个彭胜利看着她说不用竞选,难道......他们看中她了!?

    江千心头一慌。

    果然下一秒。

    胖子的视线定在她身上,乐呵道:“好了,让我来介绍吧。姑娘,您身边这位就是港城景家的三少爷,景栎先生。”

    他手一抬,举向她身边的男人。

    江千的心挤到嗓子眼。

    “景家一向心系国家文物保护工作,特别咱们西煌佛窟,景先生大老远从港城飞来就为了修佛的事。姑娘,你是南窟的讲解员,这几天你得多带景先生参观你们南窟。景家的拳拳爱国之心,咱们必须得支持你说是不是?”

    彭胜利笑着反问。

    江千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旁察言观色的官员们早已拥上前。

    “彭科长这个提议甚好!”

    “是啊,景先生是西煌的贵客,没个随行讲解员怎么行呢?”

    “早听说南佛窟有个顶漂、不对,出众的讲解员,想必就是这位小江,由她当景先生的讲解员最合适不过了。”

    但江千不想和这些权贵人士有太多的接触。

    “可是、可是我......”

    她慌张出声,可身子早已被挤到离景栎两人开外,声音淹没在拍马溜须的笑声里。

    “那就麻烦刘所长了。”彭胜利扫了眼目光没离开过江千的景栎,满意道。

    “彭科长言重,是景先生不嫌弃......”

    老刘话没说完。

    “不行!”江千急得拔高音量。

    这一群豺狼立马恶狠狠回头,视线似阴森高墙推到江千面前。

    江千艰难地咽了道口水。她顶着压力抬高视线,越过震惊、警告、威慑的注视,往后望。

    作为对话的主角,他倒清闲,抱臂站在原处,眼底带着作壁上观的悠闲。

    仿佛这沸沸扬扬的奉承与讨好都与他无关。

    “抱歉.......”江千再开口。

    “哎呀年轻人总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小江,我看你是高兴糊涂了。”

    江千又被打断。

    禄蠹们用笑脸包围她,无形中像有一双大手,掐着她的腰肢,把她往身下按。

    江千快要无法呼吸。

    “小江,你马上就要转正,应该知道身为讲解员,为客人讲解佛窟,宣扬西煌文化是你的职责,何况景先生还为西煌捐款一千万,我们更应该礼待。”

    老刘皱着眉咧嘴道,笑容像极了一张高仿真面具。

    转正。

    江千听出关键词,袖口内指尖掐着掌心,几近发白。

    她从未遇过被强迫的情况,还是被一群人强迫。

    害怕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鼻尖已经开始发酸。

    “可我,我......”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

    但她慢半拍的回应在男人们听来便是答应。

    “就这么定了!”彭胜利打个响指。

    江千被夺去话语权,终究还是无法镇定,眼眶倏忽红了一圈。

    “不必。”

    一直旁观的男人忽然开口。

    “啊??”周围人惊愕。

    ......江千抬起刹不住车的泪眼,看向前方。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回墨镜,迈步,围住她的官员立马识相让开。江千吸着鼻子,透过眼眶里薄薄一层泪用力望他,试图看破他突然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是不满?是绅士?

    如果是绅士,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偏偏等她快崩溃才出声。

    大概是不满居多。

    或许是自己几番支吾扫了他的兴。

    烟草与木质香拂过她揉皱的衣角。

    景栎擦肩而过,江千松了口气。

    男人忽然缓下脚步,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江小姐,那条帕子其实五百块。”

    他的话语似惊雷,随一道安静闪电划入江千的世界,然后爆炸。

    她周遭的空气被灼热的檀香强势覆盖,香味里生出荆棘藤蔓,瞬间缠绕了她。

    江千睁大双眼。

    所有泪意都风干、倒退。

    那双蓝色眼睛掩盖在墨镜下,薄唇扬起的角度温柔又危险,“我赚钱还行,江小姐不妨要价再高一点。”

    他指尖勾向她的掌心,她像惊弓之鸟一样弹开。

    他走过了她,大胖子和老刘也赶忙走过她,那些拍马屁的人也纷纷跟过去。

    终于只剩下自己。

    江千蹲下大口喘气,长睫颤抖,泪水止不住往下落。她摊开手,滚落的泪水打在掌心的墨绿里,溅起一缕檀香,洇出艳靡的花。

    她拿着他刚刚还给她的帕子,就像那檀木在她的掌心撑开冠盖,摘不掉,耳边回荡他最后一句话。

    “江千,你哭起来很漂亮。”

    原来,他才是最危险的。

    **

    入夜,月光荒凉。

    半坡上的家属楼半明半灭,江千魂不守舍地敲响三楼的门。

    “哎哟小江,今儿怎么这么晚?”冯姨打开铁门,埋怨道,“不是说好最迟七点半吗?我还以为你要老太太睡这呢。”

    江千不想说话,牵过自己的奶奶,熟练从口袋里抽出五角钱,“抱歉冯姨,所里事情有点多。”

    “姨也不是催你”,冯姨这回利索抢过五角钱,“只是我身子也不好,熬夜太久怕照顾不了你家老太太。”

    江千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七点四十。她扯了下嘴角:“行,冯姨下次我早点。”

    冯姨没说话,盯着江千看了会,这妮子并没有要加钱补贴的意思,便将铁门重重摔上。

    江千没有太把冯姨的撂脸放心上。

    她知道明天早上,她把奶奶牵到冯姨这,冯姨又会笑脸相迎。

    江千转身,牵起老太太,“奶奶,我们回家吧。”

    老人家却原地不动,定定凝视她。

    江千已经有些疲惫,还是撑了个笑容。

    她和往常一样,轻声开口,“奶奶......”

    江老太突然伸手,然后久违地,抚上她发红的眼尾。

    江千愣站在原处。

    楼梯间的风一如既往凛冽,吹得泪痕斑驳的脸生疼。

    “我们千千怎么哭了?”

    江老太心疼望着江千,慈祥目光像童年里初秋的一抹阳光,“谁欺负我们家千千了?”

    江千鼻尖一酸,侧过脸去,说不出话。

    **

    今日江老太似乎好了。

    江千领着老太太回了四楼的家,做饭喂饭、洗衣洗澡,很顺利地在九点前服侍江老太睡下。

    幽暗客厅,没有开灯。

    江千卸去全身力气,倚墙坐下。

    今天终于结束了。

    她在原地缓了好一会。随后就着月光,拉开木桌旁的五斗柜。她左右看,确定门窗都已经锁上,才伸手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罐子。

    她好不容易掰开盖子,里面一沓皱巴巴纸币,一元两元、五元十元都有。

    江千将那叠纸币全部取出,在膝头用手心将散钱压平,虔诚诵经似地数着钱。

    ......一百九、一百九十五、两百。

    江千仰头靠在墙上,吐出一声比天上黑云还阴沉的叹息。

    除去日常花销,江老太还要看病吃药,她每天还要给冯姨五角做看护费,靠编外讲解员那点微薄薪水根本不够花,这两百存款几乎全是变卖男人礼物来的。

    如果稍微有一阵子没有男人送礼物,她要怎么办呢?

    江千从口袋抽出墨绿色的帕子。

    世界上真的会有五百一条的帕子吗?

    江千看着帕子出神。或许景栎从钱包里抽几张钞票出来,都够她吃一年。

    ——你哭起来很漂亮。

    忽然他的话像一根冰针刺入脑海,江千打了个寒噤。

    那个人是变态吧!

    她第一次听人夸别人哭起来很好看!

    江千说不上生气还是不安,将帕子、钞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并扔进铁罐里,压实盖子,锁进柜子深处。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恰好此时余光扫到地上的篮子,上面堆满奶奶日复一日做的手串。

    她刚伸手。

    “咚咚咚!”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江千吓一跳,险些打翻篮子。

    “小江,你睡了吗?”

    “我是你国哥。”

    江千想起下午郑建国好像说晚上要来,当时她只顾着景栎的一百,没多想就答应了。

    她叹了口气。

    又想起飞掉的一百块。

    真笨,支票就支票嘛,嫌弃什么呢!

    她强打精神起身。

    “小江你在吗?”郑建国锲而不舍地敲门。

    “来了。”

    再开门,江千已经敛起眼底的疲惫。

    “我路过看到羊肉不错,给你带一点。”郑建国笑眯眯举起一袋红肉。

    江千的视线随着那袋肉抬起。手腕粗的骨头挂着鲜艳红肉,面上还有一层亮晶晶的奶白色脂肪,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肉,价格不菲。

    要是今天下午以前,她一定收下了。

    可现在,男人们逼迫的目光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江千收回目光,“羊肉太贵重,还是给叔叔阿姨吧。”

    “放心,这些我们家多的是!”郑建国将袋子按到江千怀中。

    江千不得不接住。她指尖感受到羊肉的饱满与韧劲,血水还带着温度。

    寒冬将至,羊肉给老人驱寒最好了。

    “可......”

    “没有可是”,郑建国板起脸,“你不吃你奶奶还吃呢。”

    江千心里本在摇摆,听到这一句,更加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管怎么样,羊肉对奶奶确实有好处,何况郑建国也不逼她做什么。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

    “哈哈哈和你国哥客气什么”,郑建国很是心满意足。

    只是收下以后,江千抱着那袋羊肉站在原地。

    郑建国同样也站在门口,干看着她。

    晦涩的风吹过狭隘楼道,身后铁门吱呀作响。

    “还有什么事吗?”江千问。

    她一双狐媚眼睛顾盼流转,郑建国觉得身子一阵战栗,“对了小江,我问过医学院的朋友,他对江奶奶的症状有了初步判断。”

    这个话题钓到江千。她两步上前急问:“是什么?”

    郑建国见江千那被毛衣勒出完美轮廓的胸部若有若无地颤着,呼吸瞬间凌乱起来,“是、是老年痴呆症。”

    “痴呆?!”江千惊呼。

    “没错”,郑建国点头,视线无法从江千身上挪开,“尤其你说奶奶在日落以后记性和脾气更差,就是老年痴呆的症状之一,后面还会不能说话、不能自理,甚至失忆。”

    “我不信!”江千没有办法接受,“奶奶明明还好好的啊,今天还记得我了,怎么会痴呆,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的。”

    “那那......”江千惶恐得话不成篇。

    “小江”,郑建国打断,直勾勾望着江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人家得了这种病,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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