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海浪味充斥进鼻腔。

    海岛上,日光透过不断行驶的巴士车窗,光与阴影交替投映在岳悠身上,她轻轻扒开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将手指伸出窗外,近距离感受热浪。

    窗外的灼烧与车内空调的冷气在指尖相撞,奇妙触感让岳悠仿佛置身于沙漠和冰川的交界,海风拂过指尖缓慢攀附上了全身。

    她看向车厢前排。

    司机和检票员都是当地岛民,皮肤黝黑,额上汗珠如豆落下,检票员舔舐着皲裂的嘴唇,用拙劣的普通话介绍当地特色,露出红口白牙。

    岳悠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沿着车窗记录不断后退的景象。

    青草地上长着稀疏的椰树,一些岛民正蹬着脚扣往上攀,阳光炙烤着,却阻挡不住努力生活的人。

    拉大焦距,海面上的鸥鸟清晰可闻。一帆漂泊的渔船上,一个渔夫将手中渔网抛洒而下,鸥鸟四散飞开,宁静而鲜活。

    将相机里的图片导入手机,岳悠想了想,发了条朋友圈:采风!

    刚退出朋友圈,消息栏就亮起了未读。

    [木木:你已经到了?]

    未等岳悠回复,对方迫不及待地发来第二条信息。

    [木木:我订了民宿,位置发你了,这地方环境不错的!]

    岳悠刚想告诉她,自己已经提前订了酒店,外面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大巴车的急速刹停。

    岳悠系着安全带,人倒是没什么事,但手里的手机却直接飞了出去,和车厢内摔倒的人群拥挤在一块,眨眼间便寻不到踪迹了。

    “哎哟,哪个过个路连看都不看!你当路是你家屋啊?”司机打开窗户操着一口匪气的方言怒斥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路上就开得跟飞一样,我还没问你到底开的是巴士还是飞机!”被骂的人也不甘示弱,语气颇为不善回怼道。

    司机又用当地方言骂了几句,还解下安全带作势要下去和路上的人理论。

    岳悠皱眉解开安全带,从巴士车窗往外看去,只见几个扛着摄像机和各种拍摄道具的工作人员正红着脸和司机吵架。从那你一句我一句的唇枪舌战中,岳悠隐隐约约听出了缘由。

    原来外面正和司机对骂的工作人员是近日来海岛上拍摄节目的制作组,似乎是为了筹备某个恋综,动用岛上设施,因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已经和当地岛民发生多次冲突。

    如今这场景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明明两边都没受伤,相安无事各走各的路也就罢了,偏偏带了几分积怨已久的怒气,两边互不相让,硬生生让司机将车上的外地游客全都撵了下来。

    岳悠很不幸,正是其中之一。

    见两边人都拿出电话开始报警,岳悠只能先收拾自己的行李,而后想起刚刚丢失的手机,又急忙起身去寻,然而空荡荡的车厢哪还有手机的影子?

    岳悠只觉两眼一黑,原本这就是座还未开发的岛屿,若是在这儿丢了手机,岂不是寸步难行!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岳悠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

    偏下车的时候鞋带开了,后面有人推搡,一不留神踩着鞋带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

    膝盖火辣辣的疼,岳悠顾不上,忍着疼推着行李箱,挨个询问下车的游客,却没一个人看见!

    奇了怪了!不会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捡走了吧?

    岳悠烦躁地踢了踢行李箱,开始后悔开启这趟旅程。

    她是国内最大杂志《科学鉴赏》的专栏作者,虽生在北方内陆但从小就喜欢大海,更是考入海洋大学专修海洋生物专业。毕业后兜兜转转从事了海洋专栏写作。

    这次正是应多年读者木木的建议,专程来这个地处东部未被开发的海岛寻找写作灵感。

    没想到她下飞机转轮渡,最后上岛乘坐岛上巴士去往酒店的路上,就在这半道上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还丢了手机。

    岳悠想原地抓狂,但良好的素养让她克制住在公共场合宣泄。

    正惆怅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而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岳悠思绪被拉回。

    “需要帮忙吗?”

    阳光太刺眼了,岳悠抬头时用手遮在眉梢上,挡下过于灼烈的阳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醒目的白色T恤,岳悠仰头,她看见了这辈子为数不多令她印象深刻的画面。

    海风吹拂,他头上那顶遮阳帽被吹得要飘起来,露出黑蓝色的头发恣意飞扬,在遮阳帽即将被吹走时被他用宽大的手掌按住了。

    岳悠这时候才细看这个人,高挺的眉骨衬得眼睛深邃多情,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弯浅笑的薄唇。

    貌若潘安,面如冠玉,多情似水!

    这是岳悠看见这人后,脑子里第一时间一闪而过的词句。

    因长期与期刊论文打交道,日常生活基本闭门不出,因此缺少和人交流沟通的经验。岳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不用了,谢谢。”

    对方见被拒绝,也不恼,反而极有耐心地撑着膝盖弯下身躯,与岳悠平视,含笑的眼睛瞥瞥她膝盖,示意:“确定不用?我看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你要带着蹭破的膝盖去找吗?”

    岳悠尴尬地拉下被风吹起的半身裙,裙摆擦过膝盖,她禁不住疼轻轻“咝”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说:“我是有东西丢了,不过……”

    “许彦渠!”话没说完,有人喊了个名字,接着就听见车前传来串脚步声。

    一个身穿黑色无袖运动衫,头戴棒球帽的男人快步走到两人身前。

    似是没料到会有外人在,他眉头微蹙,审视的目光在岳悠身上睃巡片刻,面对身边的男子时却又换了副笑容:“摄像组有个工作人员口渴了,你包里有水么?”

    原来他叫许彦渠啊。

    名字倒不错。

    一旁的许彦渠挑挑眉,他身边哪里有包?

    这人的问话未免太过刻意,与只身而来的许彦渠相比,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的岳悠仿佛才应该是真正被询问的对象。

    岳悠后知后觉从包里翻出瓶未拆封矿泉水递给他,而方才明明说得是摄像组工作人员要喝水,这人却接过水就自己喝起来了,喝完还俏皮地并拢食指中指朝她比了个瑞思拜表情包:“谢啦!”

    岳悠:“……”

    还在仰头灌水的男子大约是被她无语的表情笑到了,被水呛到猛烈咳嗽起来。

    岳悠见状,连忙掏出包纸巾递给他,许彦渠接了,抽出一张塞在男子下巴处:“喝个水都能被呛死,看来坏事没少做。”

    咳嗽止住了,许彦渠便不再管他,转而继续问岳悠:“你刚才说丢了什么东西?”

    “没丢什么,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自己解决。”岳悠站起身,不再与二人产生过多的交集,她准备去前方问问司机什么时候才能走。

    那被水呛住的男子似乎听到了两人对话,拦住岳悠的去路,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小姐姐,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我来帮你。”

    岳悠常年过着独居生活,性子孤僻,甚至称得上淡漠。

    此时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此唐突地打破正常社交距离,她心中骤然筑起防备的高墙。

    岳悠轻轻撇开搭在肩上的手,温和而又疏离地说:“刚刚刹车太急,手机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我等人少些再找找。”

    “车上丢的?是被人偷了吗?”

    “不……不是……”不等岳悠说完,男子环视一圈大巴车上下来的游客,快步向前走了过去。

    岳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旁的许彦渠忽然拉住她手腕,只见他掏出手机,问:“手机号多少?”

    正当岳悠疑惑,又要筑起防备高墙时,站在前面的男子朝车下未散的游客大喊:“大家看看!谁拿了人小姑娘的手机不还?如果刻意藏起来,那今天谁也别想走!”

    岳悠:“?!…….”

    外来游客七嘴八舌开始骂他,一个个忿忿不平:

    “你谁啊!凭什么不让我们走,我们又没拿她手机!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伙子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不能妨碍他人啊!”

    “你当自己霸道总裁啊!”

    “诶诶诶!你是那个…….你长得像一个网络歌手诶,我女儿好像经常刷你!”

    “哪个歌手这么没素质!这路是你开的吗?”

    男子:“谈屁的恋爱!老子这叫见义勇为!”

    “这傻子!”许彦渠低声骂了一句,催促她,“手机号赶紧说,要真被人拿了,人家现在就要关静音了!”

    岳悠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报出一串数字,许彦渠一手拨通电话,一手拉着她穿梭在人群中,让她辨别铃声。

    许彦渠带她走到前门,看见检票员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按兜里的东西。

    他回头朝岳悠用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检票员,他把岳悠拉到面前:“你听。”

    岳悠听见了她的手机铃声,铃声陡然增大,检票员吓得脸色惨白,着急忙慌摸索着往下摁,这回终于找准了音量调小键。

    检票员长舒口气,抬头,就对上岳悠一双漆黑幽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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