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奇怪的是,秋鸾本来走得很快,但到了凤安宫大门口,却放缓了脚步。

    “都处理干净了吗?”她朝守门的太监之一低声询问。

    “姐姐尽管放心,已经处理干净了。”对方回答道。

    秋鸾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说完仍有些不放心,她又在季和宁摔倒的地方仔细瞧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继续朝御书房的方向奔去。

    这一回,季和宁没有着急跟过去。御书房她去过几回,并不担心找不到。

    再说,她飘起来的速度比秋鸾跑的速度要快,兴许还能赶在秋鸾之前到达御书房。

    刚刚她是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那脚感绝对不是因为她腿脚不灵活所致。

    她之前只在意自己的生死,没有立刻查看现场。眼下虽然证据被销毁,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她飘回房间,想要查看自己刚刚穿的绣花鞋的鞋底。然而,她手无法触碰实物,又不会法术,最后只能暂时放弃,快速飘向御书房。

    路上,她的脑子也没闲着,想秋鸾为什么要害她?

    二人打小的情分,她自认从未打骂过秋鸾,更没有杀害过秋鸾的父母兄弟姐妹,秋鸾应该不会因为私仇而谋害她。

    莫非是受人指使?

    依照“谁受益最大,谁嫌疑最大”这个准则,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那个刘家二小姐。

    如果真是刘家二小姐,那她一定是许诺了秋鸾什么天大的好处。

    但还有一种可能,指使之人是蔡承允。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蔡承允首先可以不用背负忘恩负义、贬妻为妾的骂名;其次,他不用因此事直接对上镇北侯府,造成不可预估的危险。

    可不管秋鸾是受谁指使,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都令人越想越心寒。

    尽管季和宁现在这个状态没有心,但仍旧觉得有一只大手紧紧揪着她的心脏,下一刻就能将心脏捏碎。

    07

    季和宁缓了许久,才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平复。

    但是心口处的疼痛却没有立刻消失。那里仿若有一个大口子只是暂时结痂,随时都会再一次鲜血淋漓。

    为了寻找真相,她强打精神,越过前方急匆匆赶路的秋鸾,最终先秋鸾一步到达御书房。

    然而,她转了一圈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别说来找蔡承允攀附的谋士,就连蔡承允也不见踪迹。

    正在她着急的时候,秋鸾赶了过来。

    “皇上在里面吗?快去通传,就说我有急事。”她朝一个当值的小太监焦急地询问。

    “姐姐来晚一步,皇上刚刚离开。”小太监恭敬地回道。

    “那你可知皇上去哪儿了?”秋鸾追问。

    “哪怕姐姐是王妃的人,也不能随意刺探皇上的行踪。”小太监挺讲原则。

    “快说!王妃出事了!”秋鸾怒吼了一声,气势十足。

    她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底气,全是季和宁给的。平日里,不光季和宁受不得半点委屈,她的人也一样。

    “啊?真的假的?”

    即使目前立刘家二小姐为后的呼声很高,但蔡承允之前有多宠季和宁,只要是跟他久的人无人不知。一时之间小太监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还能诅咒王妃不成?若是向皇上禀报晚了,咱们小命都将难保!”秋鸾的气势更足了。

    “皇上,皇上好像是去了东宫。”小太监朝东宫的方向指了指。

    “东宫?”

    别说秋鸾不解,就连季和宁把宫里内外全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到蔡承允去那里做什么。

    对了,前太子妃姓刘,是刘丞相嫁出去的嫡长女。

    眼下他二人见面,莫非是为了刘家二小姐为后的事?

    08

    季和宁没敢耽搁,再次抢在秋鸾之前到达东宫。

    外人需禀报方能进入,但季和宁如今这个状况倒是给了她极大的便利。

    她先是飘向刘太子妃会客的垂花厅。

    没找到人。

    又去了先太子召集群臣议事的外书房。

    依然没找到人。

    二人不会是在刘太子妃的寝宫吧?

    如果真在那里,二人的关系可就有点说不清了。

    季和宁的心绪有些乱,一阵小风吹过,如烟般飘渺的她变得摇摆不定,最后仿佛有千斤重,一点一点艰难地朝刘太子妃的寝宫方向挪动。

    当看到蔡承允的羽林卫守候在刘太子妃寝宫院外时,季和宁的心猛地一沉。

    再看到蔡承允近身伺候的小太监蔡同及一众太监,还有刘太子妃近身伺候的丫鬟仆妇散布在院子四周,警惕地探查着周围的动静,季和宁的心更是往深渊里坠去。

    她的魂魄也随之变得愈发沉重,要迈向寝宫门口的腿连抬都抬不起来。

    好吧,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怕了!怂了!

    就像前些日子蔡承允将她哄骗出京,转头带着她父兄逼宫时那般害怕。

    但该面对的终究要去面对,她不想到死还做一只糊涂鬼。

    可就在她鼓足勇气眼瞅着就要冲进刘太子妃寝宫门时,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将她掀飞出去。

    她不信邪,稳住身形后又冲了一次,还没到门口就又被弹出。

    罢了,不让看就不看。

    她现在的听力足够敏锐。

    尽管里面的一男一女压低了声音,但她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09

    “陛下,您到底把鸿儿藏匿在哪里了?”刘太子妃的声音颤抖着,绝望与愤怒交织。

    她直视着蔡承允,那双曾经充满柔情的眼眸此刻如寒冰般冷冽。

    而她提到的鸿儿,蔡元鸿,是先太子与刘太子妃的唯一骨肉。

    “鸿儿?”蔡承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正安然待在东宫吗?”

    “不!那不是鸿儿!”刘太子妃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你,是你叫人换走了鸿儿对不对?你把我的鸿儿还给我!”

    “如果你找朕就为这事儿,那朕很明确地告诉你,那就是你儿子。他若是出了事,你们刘家满门,对了,还有你的鸿儿都得给他陪葬!”

    蔡承允声音中透出的狠厉让人不寒而栗。这与季和宁记忆中的,他的声音和语调很难重合。

    “那你也不能伤害鸿儿!他可是你儿子!”

    刘太子妃脱口而出这惊天之言,换来的却是蔡承允寒着脸,更严厉地警告:“你若是这么不想活,朕可以立刻成全你!”

    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刘太子妃的咽喉。

    门外偷听的季和宁呢?

    即使有了百般心理准备,她仍旧像被丢了一道炸雷,炸得她体无完肤,几近魂飞魄散。

    什么为了守孝不能圆房?什么为了没有软肋不能生孩子?

    呵呵,蔡承允的亲儿子都已经三岁多,那她和镇北侯府不就成了纯粹的大冤种,一直在替别人做嫁衣。

    心口之前仿若刚结的痂一下子就脱落了,鲜血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寝宫内被遏制住脖子的刘太子妃本白皙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死亡的恐惧蔓延至全身。她断断续续边喘边告饶:“臣妇……失言!臣妇……再也不敢说了!”

    蔡承允发出一声冷哼,“绝不能再有下一次!”

    说完,他手腕发力,狠狠将刘太子妃甩在一边。若非她和刘家还有点用,他早就送这人去见先太子了。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纯白色的帕子,擦了擦手。

    若是在别处,他肯定会厌恶地随手一丢,留给蔡同去处理。眼下,他咬着牙,捏着帕子一角塞入怀中。

    “还有,”临走前他继续警告,“不要再拿告诉阿宁这件事来威胁朕!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儿子!”

    10

    刘太子妃寝宫的门扉在沉重的气氛中缓缓开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季和宁如同受惊的小鹿,慌乱中寻得一柱,仓皇躲于其后。

    “糟了,不会被发现了吧?”她心中暗自懊恼,懊悔自己因一时的失神而错失了躲避的良机。

    然而,当她回过神来,蔡承允的目光已如鹰隼般掠过四周,并未留意到她,反而定格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后,大步流星地朝院外疾行而去。

    季和宁这才恍然,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就连“鬼界”同行都未必能看见,她害怕个头啊!

    本就是为了看蔡承允,在得知她出事之后的反应而来东宫,还没来得及消化刚刚那个惊天秘密,更来不及因为蔡承允的背叛而伤春悲秋,她已飘在了蔡承允身后。

    但仍需与之保持几丈的距离。

    她又试了下,太靠前会被自动弹开。

    此刻,正在刘太子妃寝宫院外,焦急等候的秋鸾见蔡承允不辨喜怒地走出,忙高声唤了句:“皇上!”

    随后跪在青石板上,一边磕头一边道:“还望皇上恕罪!奴婢没能保护好王妃,害得王妃受伤了!”

    “你说阿宁怎么了?”听到季和宁出事,心绪本就不宁的蔡承允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皇上……”如此着急的时刻,秋鸾却看着周围吞吞吐吐起来。

    “这周围都是朕信任的人,有话但说无妨!”

    季和宁撇撇嘴,能不是他信任的人吗?连私会刘太子妃这么隐蔽的事都没有避讳这群人。

    “那……奴婢可就说了。”

    秋鸾咬了咬牙,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季和宁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得知幕后指使害她的人是谁,没想到这么快就从秋鸾口中得知,秋鸾就是受蔡承允的指使。

    只不过蔡承允并非想要季和宁的命,他只是交代秋鸾想方设法拖住季和宁,不让她参与到最近的事情当中。

    却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大的意外。

    “奴婢首先想到的是对王妃用药。可自打上回王妃为救皇上中毒,皇上寻到解毒丹为王妃解毒后,王妃便百毒不侵了。”因此,秋鸾不得不放弃此计划。

    现在提起为救蔡承允中毒一事,季和宁仍旧心有余悸,还会觉得当时的她特别傻!

    11

    那日,季和宁与蔡承允如同往常一般,携手出游,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与甜蜜时光。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马车前,双膝跪地,眼中满是渴求,只盼能得一口食物以续残生。

    蔡承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本欲发作,斥责前方失职的护卫。

    然而,灾民们却突然暴起,化身为刺客,与护卫们厮杀在一起。

    显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埋伏。

    在生死关头,蔡承允无暇顾及其他,他紧紧护着季和宁下了马车,一边与刺客们搏杀,一边为她寻找逃生的机会。

    然而,无论是蔡承允还是刺客们,都似乎忽略了季和宁的将门之后的身份。

    眼见刺客人数众多,形势危急,季和宁毫不犹豫地召出暗卫,并亲自提剑,带着几个武功同样不俗的婢女一同上阵,与蔡承允并肩作战。

    她以及她带的这些人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使蔡承允这方从被动转为主动。

    眼看着只剩下三个浑身是伤的刺客,蔡承允下令停止攻击,务必活捉他们,以便查处幕后主谋。

    众人见胜利在望,都稍微有些松懈。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支暗箭如鬼魅般朝着蔡承允的心□□来,速度之快,精准之至,令人防不胜防。

    季和宁离他最近,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支暗箭。

    她下意识地将蔡承允往旁边一推,却因为用力过度,自己的身体也顺势偏移了一小步。

    正是这一小步,让那支暗箭擦着她的胳膊飞了出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起初,季和宁还庆幸自己只是擦破点皮,并无大碍。但她未曾料到,那箭尖上竟淬了剧毒。

    须臾,她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便摇摇欲坠。

    她强笑着告诉蔡承允自己没事,话音未落,已经倒在了蔡承允的怀中。

    蔡承允紧紧抱住她,声音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强装镇定,捧着季和宁的脸,让她挺住,说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可他的声音颤抖,手也在抖,眼角赤红,眼泪簌簌而下。给季和宁的感觉是,她仿佛即将不久于世,而这家伙就可以娶新妇了。

    很显然,那次季和宁并未丧命,而现如今,她最后那句话竟一语成谶。

    他除了要娶刘二小姐外,刘大小姐竟然还为他生了个儿子,还是在他与自己成亲之后。

    想到在此期间他对自己表现出的深情与呵护,季和宁只觉恶心至极,令人作呕。

    12

    话说回来,正如秋鸾所言,最后是蔡承允派人四处寻找到了一枚据说是能解百毒的解毒丹,这才救了季和宁一命。

    季和宁还因祸得福,从此拥有了百毒不侵之体。

    因此,秋鸾只好放弃对她使用下毒的计谋,改为物理攻击性的手段。

    秋鸾这回的计划可谓既简单又直接。

    她命人在凤安宫大门口的青石板上涂上蜡油,本想让季和宁踩上后滑倒扭到腰。

    随后她强行将季和宁送回寝宫,再让太医叮嘱她近期不可下床活动,怎么着也能拖过一阵子。

    而蜡油处理起来很容易,只需用火烧去,再擦拭干净,就能将所有痕迹消除得无影无踪。

    秋鸾知道蔡承允的本意是不想让季和宁陷入到近期的风波之中,她自认为她的计划很周全,没想到在气头上的季和宁摔倒时力量极大,以至于连秋鸾的搀扶都无法稳住她倾倒的身躯,最终导致季和宁重重地摔在了高高的门槛之上。

    蔡承允在听完秋鸾颤抖着解释后,心中的怒火与对季和宁的心疼交织,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抬起脚,狠狠地踹向了秋鸾的心口,那一脚,仿佛要将他所有的愤怒都倾泻而出。

    秋鸾呈一道弧线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青石板上。

    她在吐出一口鲜血后,当场便出气多进气少。

    蔡承允更是命人无需救治,在她死后,扔于乱葬岗。

    随后他身形一闪,运起轻功,朝着凤安宫飞奔而去。

    这厮快到什么程度?

    就连季和宁飘着都差点没追上。

    一路上,季和宁心绪更加不宁。

    毕竟同秋鸾那么多年的感情,亲眼目睹她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是现如今她都成这个样子了,别说去管旁人死活,她自己能不能魂魄归位都不好说。

    再者,哪怕秋鸾不想害她,可是过失杀人同样得偿命。

    13

    “王妃怎么样了?”蔡承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急切地踏入凤安宫,目光瞬间锁定了床上那个紧闭双眸、脸色苍白的女子。

    太医们已先一步赶到,正围在一起低声讨论。

    听他问询,太医院院判生怕触怒了这位新帝,小心翼翼地回禀:“禀陛下,王妃头后有一个大的包块,恐怕颅内会有血块淤积,才一直晕厥不醒。”

    “那王妃的性命是否会有危险?她何时能醒过来?”蔡承允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迫切想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太医院院判一时语塞,他深知这位王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却又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这什么?如果医不好王妃,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蔡承允的暴怒如同火山爆发,让整个凤安宫都为之颤抖。

    “皇上息怒!”太医院院判连忙跪倒在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王妃目前性命无忧,但因是头部受伤,只能继续观察。”

    一句“性命无忧”让蔡承允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同时也让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季和宁松了一口气。

    尽管她心中明白,蔡承允是个渣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她还想为自己,为家人活得再久一些。

    话本上常讲,一旦新帝坐稳了帝位,首先要处置的就是那些曾助他上位的功臣,尤其是发妻的娘家。

    为了家人的安危,她可以暂且忍气吞声不做皇后。但是她现在这个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灵魂出窍靠这群太医有用吗?

    “皇上,”太医院院判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斟酌着用词,“头部重创非同小可,王妃需精心调养,且不可再受任何刺激。”

    蔡承允闻言,眉头再次紧锁,他望向太医院院判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与决绝:“尔等务必用心医治,用最好的药材确保王妃无恙。若有差池,朕绝不轻饶!”

    “微臣等遵命!”太医们齐声应答,心中却仍旧忐忑不已。

    好在他们能暂且保住性命,然而,伺候季和宁的宫人们可就没这么幸运。

    蔡承允只留下了几个季和宁能信得过的宫人,余下全部被抓到慎刑司,生死难料。

    14

    事实证明,太医院院判等人高估了自己的医术。

    即便是使用了最好的药材,并配合了针灸疗法,三日之后,季和宁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蔡承允心急如焚,早朝也不去上,奏折也不批复。他日夜守候在季和宁的床边,就连伺候她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眸早已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与无助。

    由于有他在场,季和宁无法靠近自己的身体,她的灵魂只能徘徊在寝宫的四周。

    这样的蔡承允非但没有令她感动,反而心生出不小的厌烦。

    蔡承允并不知道被人嫌弃了。他见季和宁的病情毫无起色,又责令太医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苏醒过来,否则他们都将面临人头落地的下场。

    太医们战战兢兢,只能加倍努力,结果却依旧令人失望。

    就在蔡承允准备大开杀戒之际,太医院院判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颤声道:“皇上,王妃或许得的是离魂症,需要请高人来为王妃招魂。”

    果然,当一些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时,鬼神之说便能派上用场。

    季和宁很想怒斥这种荒谬的行径。

    但当看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后,她不得不承认,太医院院判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然而,蔡承允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

    15

    显然,季和宁是多虑了。

    蔡承允几乎不假思索,便决定派人前往青云山之巅的青云观。

    青云观的观主玄音道长被世人尊称为活神仙,想必有些真才实学。

    但据传,要想求得玄音道长的帮助,求取之人必须心怀诚意,得从青云山脚下一步一叩首地爬上山去。

    季和宁本以为蔡承允会为了表示诚心亲自去见玄音道长,哪知这货竟派出京郊虎林卫的五千精兵包围了青云山,“客客气气”地将玄音道长请进了宫。

    有了青云观一众道士作人质,尽管玄音道长一副仙风道骨、不问世事的模样,却也只能识时务。

    不过他确实有些本事,只是轻轻一瞥,他的目光便与季和宁的交汇在了一起。

    但是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玄音道长并未将季和宁魂魄就在寝宫内之事告知蔡承允。

    而是说道:“皇上,王妃本是异世之魂,她早该回归她原本的世界,您又何必一而再强行将其留在此处?”

    16

    “异世之魂?”

    这四个字宛如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季和宁记忆的大门,将她拉回了现代的记忆深渊。

    原来,她竟然穿越了,还是穿进了一本男主救赎文的小说中。

    只不过,她既不是女主,也不是恶毒女配,甚至连路人甲都算不上。在那本书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个角色的存在。

    小说中的男主角,尽管出身皇室,却因生母身份低微且早逝,从小便饱受冷眼与欺凌。幼时的他,不仅得不到父皇的宠爱,还时常被宫人们欺辱。

    有一次,几个心狠手辣的太监强迫他喝下尿液,幸得路过的太子及时出现才免受此等大的侮辱。

    太子在随后不仅严惩了那些恶奴,还为他找了一个新的母妃,让他得以读书习武,终于享受到了身为皇子应有的待遇。

    从那时起,男主便对太子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太子竟渐渐显露出龙阳之癖,还将罪恶的魔爪伸向了他这个亲弟弟。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饮下了太子精心准备的含有迷药的茶水,随后他就被太子玷污。

    此后,尽管男主拼尽全力想要逃脱太子的魔爪,却始终无法摆脱。

    为了让他永远臣服于自己,太子甚至给他种下了一种名为“欢喜蛊”的蛊毒。

    此种蛊毒一旦发作,若不与人交合,便会令人陷入癫狂的状态。

    更为残忍的是,太子每回强行与他欢好之时,还变着法子地折磨他,男主的身上因此留下了无数难以磨灭的伤痕。

    17

    书中的女主是出身于相府的太子妃,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皇上赐婚给太子。

    偶然间,她发现了太子与男主之间的秘密。

    太子担心太子妃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同时为了有一个嫡子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他多次暗中下药,使得男主与太子妃之间发生了本不应有的关系。

    起初,两人都是被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彼此心生好感。

    最终,在太子妃的鼎力相助下,男主不仅成功解除了身上的欢喜蛊毒,还精心策划除掉了太子。并且在相府的支持下,登上了皇位。

    书中结尾,男主不顾朝中大臣们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迎娶女主为皇后,并宣布废除后宫,与女主携手共度一生。

    不用说,书中的男主就是蔡承允,女主则是刘太子妃。

    令季和宁不解的是,既然男女主两人都好好的,为什么还让她穿越?

    扪心自问,除了为救蔡承允挨的那一箭,她在那之前对蔡承允并没有展开任何救赎的行为。

    相比较而言,刘太子妃不仅为蔡承允生下了一个儿子,在除掉先太子以及在蔡承允登基的过程中肯定没少出力。

    但看之前二人相见的场面,似乎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情分。

    而蔡承允这些年对她所表现出的深情厚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玄音道长说她早该回到原本的世界,这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18

    实际上,季和宁对现代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她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将她养大的姥姥也在她穿越的前一年离世。

    她是胎穿而来,若非刚刚得到现代的记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朝代的人。

    在这里,她的父母、兄长、嫂嫂都对她疼爱有加,如果有可能,她并不想回到现代。

    此时此刻,蔡承允听到玄音道长的问询,并没有隐瞒。

    他回答道:“阿宁是上天赐给朕的宝贝,朕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从朕的眼前消失。”

    玄音道长又问:“那皇上可知,这回若是想要王妃继续留在这里,恐怕要以命换命,还得是那个人真心实意肯换才行?”

    蔡承允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朕本就命不久矣,如果能用朕的性命将阿宁留在这里,有何不可?”

    “皇上,您可要想清楚了?”玄音道长追问。

    “是,不过道长能不能给朕多些时日?”蔡承允稍停顿了下,给出答案,“朕要将这里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后,才放心离开阿宁。”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皇上先得将身上的护身符换下,改成养神符用于滋养王妃的魂魄。”

    “护身符?”蔡承允朝胸口摸了摸,“是这个吗?”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十分破旧的荷包来。

    19

    在看到荷包的一刻,季和宁想起早年的一段记忆。

    那年她大概只有五六岁,有一次除夕前夜陪父母来宫中赴宴。在出恭的途中,她听到有人有气无力地拍打一处房门,还隐约传来小孩子求救的声音。

    由于那时她还小,没有多少防备之心,便叫陪着她出恭的宫女之一前去查看。

    结果发现不知道是哪个人故意使坏,将一个孩童锁在了一间杂物房。

    好在锁头只是挂在门上,并未真正上锁,孩童很快便被救了出来。

    当时她自知自己上前也帮不上忙,所以并未看清那个孩童的样貌,也没有去打听那个孩童是谁。

    只记得那个孩童像是被魇住了,时不时轻声呓语“鬼啊!千万不要过来!”之类的话。

    想到自己身上的护身符有辟邪之效,她就将自己的护身符连同外面的荷包一起让人送给了那个孩童。

    只是没想到那个孩童竟然是蔡承允。

    而那个一直将她弹出很远的神秘力量,竟然就是她当年送给对方的护身符所发出的。

    呃……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20

    暂且放下护身符的事情,在玄音道长答应帮助蔡承允,玄音道长主动退出她的寝宫后,季和宁跟在了他的身后。

    四下无人处,季和宁率先开了口:“道长,您为何不让蔡承允知道我就在他身边?”

    玄音道长淡淡地笑了笑,故作神秘道:“自然是有贫道不能说的道理。”

    “那能不能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决不能为了让她魂魄附体留在这里,就牺牲蔡承允的性命去交换。

    更何况,在了解了蔡承允早年悲惨的遭遇后,她对蔡承允的恨意已然消失殆尽,也不会毫无心理障碍地继续爱他是真的。

    “可是正如贫道之前所言,需对方真心实意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王妃的命才行。”玄音道长不得不郑重地提醒,“如果真的还有这样的人,那恐怕就得是王妃娘娘的娘家之人了。”

    “谁说一定要是我娘家之人了?”季和宁狡黠地笑了笑,“不是有句老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只要给的足够多,让一个死刑犯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应该不难办到。”

    不得不承认,她是会卡BUG的,她的这个提议完全符合玄音道长提出的种种要求。

    玄音道长听后愕然了半晌,反复思考了许久才点头表示认可。

    “贫道明白了。王妃放心,贫道会劝说皇上采纳您的这个提议。”

    然后玄音道长又不得不再次提醒道:“王妃,您的魂魄不能在世间随意徘徊,否则会越来越虚弱,等过后还是尽量藏于贫道给皇上的那张养神符中为好。”

    “多谢道长提醒。”

    即使玄音道长不说,就这两天,季和宁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

    21

    季和宁原本以为有了她的那个提议后,蔡承允很快便会让玄音道长帮她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躯体当中。

    可不知为何,蔡承允迟迟没有行动。

    不过在那之后的日子里,蔡承允变得格外地忙碌。

    尽管如此,只要有空闲,他总会踱步到季和宁的床榻边,或是耐心地陪她谈天说地,或是亲力亲为地照料她。

    在轻松自在的氛围下,他向季和宁吐露了许多她未曾知晓的往事。

    原来,自从季和宁赠予他护身符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然后他发现,季和宁与他所认识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

    她出身名门望族,自幼便在全家人的呵护下成长,时而娇憨,时而明媚,却又怀揣着一颗纯净善良的心。

    她给人的印象总是无忧无虑,仿佛生活中的每一刻都充满了阳光,即便是远远的一瞥,也能让人心旷神怡,久久难以忘怀。

    深知自己身陷泥沼、满身脏污的蔡承允,从未敢有过非分之想,去玷污这份纯洁。

    在他看来,季和宁应当由一位完美无瑕的人来守护,陪伴她度过幸福的一生。

    千不该万不该,先太子都不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打起季和宁的主意。

    22

    为了不让季和宁赐婚给先太子,蔡承允不得不与先太子达成协议:等先太子娶他人为太子妃之后,蔡承允要帮太子生一个儿子。

    由于多年荒淫无度,太子早已经对女子失去了兴趣。然而,要想继承皇位,他必须有一个嫡子。

    蔡承允深知自己早已污浊不堪,因此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太子的要求。

    没想到的是,先太子按照约定娶了刘太子妃后,却向皇上请求为蔡承允和季和宁赐婚。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蔡承允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为自己能娶到季和宁而欢喜,毕竟那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女子。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玷污了季和宁的纯洁,更怕季和宁发现自己污浊不堪。

    在这种矛盾之下,他才会在新婚夜与季和宁做出那样的约定。也从不敢让季和宁看到自己身体上那些污人眼球的种种伤痕。

    为了能尽快给季和宁一个安定的生活,蔡承允按照早年的计划,加快了除掉先太子的步伐。

    然而,在娶了季和宁之后,“欢喜蛊”发作时,他仍旧背着季和宁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天知道,那份内心的痛苦比他娶季和宁之前要强烈百倍,甚至是千倍、万倍。

    而他第一次强行将季和宁的魂魄留在这个世界,是在季和宁中箭的那一回。

    他不但让季和宁服下了能治好他身上隐疾且能解百毒的解毒丹,还在那之前曾一步一叩首地寻求过玄音道长。

    也是在那一次,他得知季和宁乃是异世之魂。她的魂魄并不稳固,随时都有可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那一次,正是玄音道长出手相助,才勉强稳住了季和宁的魂魄。

    23

    “阿宁,我怕你发现我过去的种种,更怕你知晓我其实是个不择手段之人,所以在我登基之后才会故意疏远你,不愿将你卷入这朝堂的漩涡与纷争之中。但请相信,自始至终,我心中所爱,唯有你一人。皇后之位,亦只为你而留。”

    即便季和宁醒来后会对他心生怨恨,甚至不满自己的名字与他紧紧相连,即便她死后不愿自己的牌位在宗庙中与他的牌位并肩受祭,乃至与他合葬在一处,蔡承允仍旧坚定不移地决定册封季和宁为皇后,并立下重誓,此生永不再纳其他妃嫔。

    朝堂之上,虽有文臣试图阻挠,但蔡承允毅然颁布这道圣旨。

    众人不是以无子为由提出反对吗?

    他又将先太子之子蔡元鸿过继给季和宁,并册立其为太子。

    蔡元鸿身为刘丞相的外孙,此举无疑赢得了刘丞相一派的支持,使得他们再无异议。

    但由于季和宁为后,众文臣以避免外戚专政为由,他们加大了对镇北侯府众人的诬陷,试图离间蔡承允与镇北侯府之间的关系。

    蔡承允非但没有借此机会打压镇北侯府,反而对季和宁的父亲大加封赏,封其为镇国公。

    令季和宁倍感欣慰的是,镇国公府众人并未因蔡承允的重用而滋生傲慢与贪婪之心。

    在镇国公世子,也就是季和宁嫡长兄年仅三岁的嫡长子不幸夭折之后,镇国公由于伤心过度大病一场。之后便主动提出退出朝政,并交出手中的兵权。

    24

    蔡承允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应允了镇国公三次恳切的请辞,但随即就将兵权交给了季和宁的嫡长兄。

    一众大臣得知此消息后忍不住非议:这兵权交和没交有何不同?

    然而,蔡承允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对意见,依然坚持自己的做法。

    他在稳固政权的同时,更展现了一位仁君的风范。

    他深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因此,他果断采取了措施,但这些措施并非用于压迫,而是用于清除那些阻碍国家发展的朝臣。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蔡承允登基后,将民生视为头等大事。他不仅免除了百姓三年的税负,减轻了民众的负担,还大力推动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民众的生活条件,使得国家上下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外,蔡承允还鼓励女子参与朝政,赋予女子为官的权利。

    但是,为了让这个政策能够更好地延续下去,这些女官不用上朝,全被安排在新开设的府衙之中。

    这个府衙的主要职责是协助皇后处理后宫庶务及与女子相关的事务。

    虽然没有做到男女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却也让女子地位有了极大的提高。

    25

    转瞬之间,三年已过。

    蔡承允的身体,因早年遭受先太子的残酷迫害,加之近年来为国事操劳过度,已如风中残烛,濒临油尽灯枯之境。

    他时常背着众人默默吐血,却强忍病痛,将这一切深深隐藏,生怕引起朝野动荡,百姓不安。

    某日,一直在外云游的玄音道长带着数名弟子悄然入宫。

    他们选了一处隐秘的暗室,精心布置了一个逆天阵法。又特意挑选了一个吉时,开启了该阵法。

    蔡承允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为了心中那份对季和宁执念,他毅然决然用自己的心头血作为代价,换取季和宁的苏醒。

    在蔡承允骤然离世之后,季和宁没有太过悲哀。这并非因为她对蔡承允的离世无动于衷,而是因为在过去的三年里,蔡承允已与她进行了无数次的道别。

    他曾多次向她袒露心声,表达了对于再次与她相见时的恐惧与不安。

    他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他死了,他那些不堪的过往便会一同消失。那样,他在季和宁心中就会一直是完美的。

    他还说他误了季和宁的一生,只盼着下辈子无论是身心,都是干干净净地再与她做真正的夫妻。

    26

    蔡承允驾崩之后,按照他的遗诏,六岁的太子蔡元鸿继位,已经苏醒过来的季和宁则被封为太后,负责辅政。

    要说这三年来,随时随地陪伴在蔡承允身边的季和宁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那就是她从蔡承允身上学到了许多治国的理论和经验。

    因此,对于政务,她上手极快,让那些一开始轻视她的朝臣们很快就闭上了嘴。

    蔡元鸿极为听话和懂事,也十分孝顺。

    在季和宁尚未苏醒的三年中,他就时常陪伴在季和宁的床边,学着蔡承允的样子照顾季和宁。

    蔡承允在教导他时,十分严厉,但小孩子却从不叫苦叫累,甚至每天兴奋地同季和宁分享他都学到了什么。

    他登基后,季和宁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专断独行,而是几乎每件事情都与他认真商量,并耐心听取他的意见。

    等他过了十岁,季和宁渐渐放手,除非蔡元鸿确实拿不定主意,否则不会轻易参与朝政。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人觉得她居心叵测,不可能轻易交出大权,于是想方设法离间她和蔡元鸿的母子关系。

    “母后,今日刘丞相私下找孩儿,告诉孩儿一个惊天大秘密。”晚间,蔡元鸿按照习惯来到季和宁这里,同她一起用膳。

    在季和宁这里,从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哦?”季和宁轻挑了下眉,“那个老狐狸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还真就被母后猜到了。他说,是您害死的静王妃。”

    27

    静王妃就是刘太子妃,亦即蔡元鸿名义上的生母。

    先太子去世后,被追封为静王,以太子之礼下葬。刘太子妃也因此被尊称为静王妃。

    不得不说,蔡承允的确很有涵养。

    尽管他恨透了先太子,但为了稳定朝堂,他在位期间并未在先太子有任何举动。

    现如今听到蔡元鸿提及静王妃之死,季和宁冷笑了一声。

    “也真佩服这个老狐狸,竟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也不想想,我那个时候还未苏醒,怎么去害死静王妃?”

    顿了顿,她接着又道:“他们刘家为了让你成为太子,主动选择了去母留子,现在还好意思将这件事往别人身上赖?要不要脸了?”

    季和宁所言句句属实。

    想当年,蔡承允给了刘丞相两个选择:

    一是留着静王妃,并给蔡元鸿封王,让静王妃带着蔡元鸿远离京城。

    二是封蔡元鸿为太子,将蔡元鸿过继给季和宁,但静王妃必须死。

    刘丞相还能如何选择?

    他当然想成为未来皇帝的外祖父。

    于是,刘家人亲自动手,毒死了静王妃。

    蔡承允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着实高明。

    28

    “那刘丞相故意离间你我母子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季和宁将问题抛还给了蔡元鸿。

    蔡元鸿露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讥讽,道:“刘丞相又岂止犯下这一条罪状?这么多年来,他贪污受贿,买官卖官,侵占良田,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早就该处死了。”

    “可他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外祖父。”季和宁好心提醒了一句。

    “那就死罪可免,判个抄家后全家流放吧?”显然,蔡元鸿早已打定了主意。

    “那就按皇儿说的办。”季和宁对此表示赞同,“对了,再加一个谋害先帝的罪名吧?”

    蔡承允突然身亡一事,朝中早已有各种猜测。既然刘丞相喜欢用栽桩陷害的手法离间他们母子,她同样可以用同样的方法给刘丞相增添罪状。

    她也不怕旁人不信,毕竟刘丞相有让自己外孙子登基从而谋害先帝的动机。

    这样一来,只判丞相府抄家流放,反倒是显得当今圣上仁慈了。

    只是可怜了刘丞相,自以为能拿捏住蔡元鸿,没想到却自食恶果。

    季和宁沉思片刻,又道:“静王的事,也该给那些受害人一个说法了。”

    蔡承允早已暗中派人搜集一连串的证据。岁月流转,如今已是时候为他以及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蔡元鸿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光芒:“静王之事,更是骇人听闻!他曾派人掳掠数十名年轻男子和孩童,实施□□之行,事后更是残忍地将一些人杀害。若非他早年因□□之事暴毙,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民愤!”

    季和宁冷冷道:“那就将其贬为庶民,再从坟墓中掘出鞭尸,弃于乱葬岗。”

    “母后,关于此事,由谁出面揭发最为合适呢?”蔡元鸿面露难色,毕竟这涉及皇家隐秘,处理起来颇为棘手。

    季和宁想了想,回答道:“那就先让定远侯、徐国公还有李大将军为其子孙伸冤吧。”

    29

    说起来,静王的胆子着实不小。

    也是,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几个王公大臣的子孙?

    想当年,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定叫人想方设法弄到手。

    只不过他当时权势滔天,又有皇帝为其遮掩,找人顶罪,随着他的身亡,这些事被隐藏得很深。

    在蔡元鸿的有意安排下,定远侯、徐国公和李大将军分别拿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当年自家子孙失踪一事全都与静王有关。

    在得知子孙们当年的悲惨遭遇后,三家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寻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们先后站出来,揭露起静王的罪行。

    三人的话语如同数道惊雷,震撼了整个朝堂。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朝臣站出来,将前些年查到的与静王有关的其它罪状一同上报给皇帝。

    众目睽睽之下,作为皇帝的蔡元鸿不得不做出裁决,剥夺静王所有封号,贬为庶人,并从坟墓中掘出鞭尸,弃于乱葬岗。

    毕竟是静王名义上的亲子,蔡元鸿还给自己下了罪己诏,用断发代替斩首,表达他对静王罪行的痛心与自责,同时也向天下展示了他维护正义的决心。

    30

    话说回来,季和宁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过静王?

    她提议将这件事交给同样受过静王迫害的太常寺卿去处理。

    在她的授意之下,被委以重任的太常寺卿不光将静王的尸体从坟墓中掘出鞭尸,还用一把火将其尸体彻底烧毁,最后将骨灰扬于粪坑之中,让其遗臭万年。

    考虑到静王妃只是个可怜之人,季和宁让蔡元鸿封其为一品国夫人,并将其遗体移出皇陵,另寻了一处风水宝地重新安葬。

    希望她若有来世,不要再和皇家有任何瓜葛,能够为自己好好地活一场。

    31

    蔡元鸿十六岁生辰之际,季和宁宣布彻底还政于他,并开始筹备为其选后的事宜。

    有心之人上奏,举荐镇国公世子的嫡长女,即季和宁的亲侄女,为皇后人选。

    此言一出,多数朝臣纷纷附和。

    然而,镇国公父子二人闻言却吓得当场立下誓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镇国公府的女子绝不入宫,也绝不嫁入皇室。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镇国公府今后将不会参与皇家的争斗。

    尽管此举看似有些瞧不起皇室,甚至带有些许大逆不道的意味,但蔡元鸿并未因此治镇国公府的罪,反而表示准许此奏。

    最终,在季和宁与自己长兄和长嫂共同商议后,并征得蔡元鸿的同意,选定了一个四品官的嫡长女作为皇后人选。

    至于蔡元鸿纳妃一事,则要等到其嫡长子出生,或是帝后成亲五年后仍未有子嗣时再行商议。

    32

    待蔡元鸿十八岁大婚后,处理完京中的一干事务,季和宁装扮成一个普通的富家老夫人,在数百名精锐暗卫的隐秘护卫之下,带着几个心腹女官和宫人,终于踏上了期盼已久的全国游历之旅。

    她首先前往了曾经与蔡承允一同去过的几个地方,试图回忆起两人曾经甜蜜的过往。

    很遗憾,许多事情都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无法再拼凑完整。尽管如此,那些曾经的欢笑与幸福却是真实存在的。

    随后,季和宁继续前行,探索了许多昔日向往却未能成行的地方。

    季和宁的足迹遍布了大江南北,每到一处,除了游山玩水之外,她都深入民间,倾听百姓的声音,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

    她十分关注农桑、水利等事务,更重视教育与人才的培养问题。同时,她还能敏锐地察觉到诸多治理上的不足与漏洞。

    但她并未急于给蔡元鸿写信指出这些问题,而是让陪同的女官将一些所见所闻以游记的形式记录下来。

    她打算过后再将这些游记整理出来给蔡元鸿看,让他自己去领悟其中的道理。

    至于那些明目张胆、危害百姓的地方官,季和宁则展现出了她果断的一面。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某一日,季和宁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小县城。

    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33

    季和宁想要呼唤出那个铭刻于心的名字,但对方只是淡淡地抬头,以一个轻微的“咦”表达了好奇,随即擦肩而过。

    “不是他。”季和宁暗自低语,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是啊,蔡承允离她而去虽有十余年,可即便是轮回转世,眼前的这个青年男子的年岁也对不上。

    她立刻派人打听刚刚那人的身份,手下很快便向她回报。

    “那个男子叫宋平安,今年二十岁,是本地富商宋老爷的晚年得子。他学问极好,却没有选择科举之路,而是留在家中帮助父亲打理家族生意。半年前,他才与另一户富贵人家的千金订了亲,预计年底完婚。”

    手下人不明白季和宁为何会打听这个人,生怕有所遗漏,便事无巨细地又说了很多。

    季和宁并没有打断手下的汇报,只是心想:做个平平常常的富家子,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也挺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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