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冷宫门外就停放了一辆马车。

    林沅汐还在睡觉。

    小陆子等候在卧房门外,直到天蒙蒙亮,林沅汐才醒过来。

    扮演意识其实早就想让角色醒,可是角色就是要睡觉。扮演意识如果强行让角色听从,会产生多余的内在纠缠,消耗心力。

    扮演意识不过就是玩一场游戏,得到一个载体,这载体限制太多,要吃饭、睡觉、还有心情影响……

    扮演意识有自由决定权,可以随时做任何决定,但扮演意识也有被限制。林沅汐的扮演意识,就限制在写书人的观察之下,全本书就在写书人的笔下。

    境层,一层一层又一层,脱离分离无数次,处在写书人的视角里,自己也还是被限制得很深很深。

    写书人也是一个角色,一个视角被限制在角色之内的意识。她想听从内在智慧,也就是找到内在的扮演意识,就是灵魂。

    灵魂受限在书写人手里,书写者就是个形容,谁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形式呢?形式千万种,不去规定它。

    反正,那“爱”的状态就在那里,意识本身就在那里,连接里的最深层就是“爱”。

    可什么是爱?

    爱是……

    爱不是什么。不能用任何词形容爱,但任何词都是爱的一部分。

    她起床之后,为自己做了简单的梳妆,就独自走进了马车里。

    “娘娘,奴才随您一起去吗?”

    小陆子在马车旁边,问。

    “我知道你会一起去,”林沅汐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准确的说,她是在传递中看到的。

    是写书人看到的画面,小陆子一起离宫,甚至想到了之后的剧情。林沅汐的扮演意识就是感受到了写书人的感受,一层一层又一层,无数的限制,无数的分离。

    如何回归到来源?

    林沅汐坐在轿里,道:“走路太远了,你坐在马车前,到了将军府就叫我一声。”

    “是。”

    小陆子坐上马车的前面,看着路。

    车夫将马车驾走……

    经过离宫的城门时,林沅汐仿佛看到了皇帝站在大殿的高顶之上,远远看着这边离去的马车。

    林沅汐把头探出马车的窗,想验证内心看到的画面。她看到了远远的人影,那身影站得高高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是皇帝和皇帝的御前侍卫。

    夜十五呢?他被放下来了吗?他没事吗?

    她怎么会担心他?

    沈崇是故意装沉浸扮演角色?还是真的忘了?没有遗忘这一说,只有想这么做。

    林沅汐不想看到角色之外的画面,就是感知超越身体,希望写书人能够加以限制。

    因为这样,她难以入戏。

    不行,还是得有,写书人会安排的。她相信写书人的安排,让她看见就看见,不知道就不知道。

    她只是一个角色,就算是内在的扮演者意识,也还是写书人笔下的角色。

    有“我”,就有角色。

    有“我”,就还在角色里。

    无数的角色套叠在一起,形成庞大的故事,大型的意识游乐场。

    唯有意识真实。

    “……”林沅汐身体坐回轿内,静静坐着。

    回府途中还有很长一段路,就这么静静坐着吗?

    写书人可以随意跳转视角,去观察任何时间点的发生,观察任何角色的观察。

    她想到了自己眼睛看不见的时候,索性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黑暗的感觉。

    久违了,黑暗。

    她时常与黑暗相处,所以就算睁着眼睛,也还是感觉到恐惧和彷徨。现在闭着眼睛,都是黑,没有方向,渐渐遗忘了身体。

    感知仿佛扩大,突破身体的范围,慢慢吞噬周围的一切。

    仿佛一切声音都在内,仿佛一切景象都虚空,空了,都空了。意识仿佛渐渐消失,慢慢沉静,渐渐感知不到自己。

    没有。那感知不到的自己,就是没有。

    她恢复了自我的感知,意识又在感知一切了,可她想自己是林沅汐,就感知着林沅汐。

    林沅汐……

    这个人物的人生,到底要怎么样呢?为什么扮演她?为什么要这样过着人生?

    她睁开眼睛,心情沉静了很多,但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扮演林沅汐?

    这个人物的人生,可是不单单是她在扮演,有故事就有意识选择这个故事。

    平行时空存在吗?为什么觉得它不存在?又为什么觉得它存在?

    感受它。

    感受那些不同选择的林沅汐,感受她们的心情,感受那样的结果,感受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回到当前的视角,却发现一切不可限制。只管信任内心的智慧就好了,去限制它就是角色的视角在限制它,角色的视角本身就限制得太深了。

    内在的智慧,通往无量的境层,无限大的存在。不追求大,不追求小,就是现在的感受。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时就感受,无时也感受,反正就是感受。

    感受它,作为旁观者感受。

    因为创造出来了,可创造出来就是限制,意识在限制里,可做旁观者。

    林沅汐就是自己的旁观者,旁观自己的人生路。时时刻刻又是参与着,做出内在自我的决定。

    她如何在其中分辨?说了不可分辨,她需要学会信任,内在的智慧。

    那智慧从未分离,就是自己。

    是一种状态。

    角色的限制无限,什么样的自己是自己?一片星尘,一汪宇宙深海,一点空气,一念意识……

    无形,无限制。

    所以,存在在这些角色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感受它?

    林沅汐伸手拉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快速远离却因为观察它而慢慢慢了下来。

    快,慢……

    是因为观察。

    有,无……

    还是因为观察。

    林沅汐开口:“到了吗?我感觉坐了很久?”

    “……”轿外无人回应。

    “小陆子?”林沅汐叫道。

    “已经离京了。娘娘,你已经自由了。”

    “!!!”

    林沅汐听着这声音,无比耳熟又莫名觉得陌生!是夜十五!!!

    什么自由了?!什么离京了?!!

    林沅汐起身掀开车帘,夜十五赶紧将马车停下,“吁——”

    林沅汐看着他的背影,“夜侍卫?!!”

    她想起沈崇说要带上侍卫,看向马车后面一个跟着的侍卫都没有!就只有一辆马车,周围都是荒野空地。

    这是在山坡上?马车停的道很宽,可这里少有人经过。

    “是我。我已经不是侍卫了,只是一介平民。”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吊在城门……”

    “皇后娘娘,陛下已经放我们出宫了。”

    “放我们?!!他真的以为我跟你!让,让我们私奔吗?!”

    “……”夜十五没有回答。

    林沅汐慌了,双脚瘫软在马车里,“不,绝对不可能!沈崇不会放了我的!他怎么可能放了我?!!”

    “陛下得知丞相没死,暗中在吴国和舒国之间联络,京城内恐有埋伏。陛下担忧,丞相必反。”

    “什么?!”

    “皇宫危险,京城已危,皇后娘娘……将军小姐,跟我离开京城吧?”

    “等等?!你叫我什么?”

    “你如今已不是皇后,我不知如何叫你……”

    “!”

    这也太离谱了!根本就是胡来!是写书人胡来吗?!

    沈崇怎么会悄无声息的安排这些事情?!!他一点都没有跟她说!

    昨天还要生孩子呢!今天怎么就放她离开了?!!

    又跳转时空了?!!

    不会吧?!

    林沅汐看到小陆子晕倒在马车前面,大概猜到了,夜十五是一路装作车夫带着他们离开的。

    “我怎么会不是皇后?!”

    她难以接受现在的情况!

    “陛下下了旨,圣旨在这里。”

    夜十五从怀里拿出了一卷圣旨,递给林沅汐。

    林沅汐急忙接过,暂时不想这几年和夜十五发生了什么,写书人一写出来就知道了是疏远而客气的,就是陪伴的关系。

    是正常的两个人,一个皇后,一个侍卫,熟悉又无比陌生。

    她着急打开圣旨,一看就懵了,大概就是写……

    沈崇废了她,因为她秽乱后宫,亲戚专政。

    可后面又写:朕放了你,还你自由。朕知你不爱朕,天命正缘不是朕。如今天下将乱,这是天书命数,谁都躲不过。

    这是什么意思?!

    绝对是写书人在乱写!

    沈崇还是心魔?不是角色……可他为什么要入戏?!!

    看到林沅汐慌愣,夜十五开口:“刚才不想将圣旨拿出来,陛下……是误会我们了。”

    “我!我要回宫!”

    “娘娘,不想去见亲人了吗?”

    “大哥,二哥,爹爹……娘,我要去见他们!”

    “我带你去。”

    夜十五将马车再驾走,林沅汐瘫坐在他的身后,捏紧了圣旨。

    “你为何听他的安排?”她问。

    “他是皇帝。”夜十五回。

    马车不停行走,速度有些快……

    “你没跟他解释吗?”

    林沅汐知道,他解释了,写书人写的。可是,为何还是这样的结局?

    她和他私奔,丢下身在皇城的他。

    浪迹天涯,身无归处。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可能!

    “我,”夜十五有些难言之隐,犹豫了。

    林沅汐急了,“为什么会这样?!!”

    夜十五开口:“他不信我。”

    “是,他不信!我知道他不信,可是为什么放我走?!这和他之前的性子完全不同!不一样了!”

    “陛下没变,是娘娘不知。”

    “娘娘?你又叫我娘娘了?”

    “……”

    “我的身份……他废了,可我是谁?夜十五……你也不是侍卫了,我也不是皇后,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小姐,”夜十五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林沅汐犹豫,“叫我汐儿,这样我还习惯些。”

    “还未习惯吗?”他问。

    “我的意识清醒,这些身份永远都无法习惯。”

    “……”

    “夜十五,我的亲人在哪儿?”

    “将军府。”

    “回城吗?!”

    “汐儿,”他生涩的开口,沉默了片刻,道,“出城,是我擅自做主。你心里没我,我早该知道,可还是心存贪念,如今明白了。”

    “明白什么?奇怪?”

    “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你不是夜十五?!”

    “我是,”夜十五沉默一会儿,再开口,“你,的侍卫。”

    “我的?”

    “我一生就只护你一人。”

    他被创造出来,就是这样的目的。

    就算她认为,这是她的脑中世界也好。他被他创造出来,就是爱她。

    纯粹的爱。

    不限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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