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宋姨的后事已经是五天后了,天气预报说的雪没来,绵绵细雨下了好几天。

    久违的临江好像跟原来一点都不一样了。

    在宋姨生前的小房子里,江雪拉开窗帘,桌子上的绿植轻轻摆动。

    看着桌子上有年头的照片,背景是在妈妈的花园里,爸爸穿着衬衫弯腰在倒土,容姨拿着剪刀在修剪枝条,妈妈拿着水管在浇水表情在哈哈大笑地看着小小的江雪坐在草地上张着嘴哇哇大哭。

    江雪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只看出那天的太阳肯定很好,以至于自己现在看到都能感受到那个时候的温度。

    抽屉里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那,是江雪从遥山赶来,宋姨在弥留之际交给她的。

    “这是你妈妈早年买下的院子,说等你爸爸从公司退休了就在这里开间花店…你妈妈最喜欢花了。”

    宋姨像是意识回到了那个时候,脸上带着笑意,在看江雪,也像是在看着江雪妈妈。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连续咳了几声,江雪拿起水扶着宋姨起身喝了两口。

    “宋姨,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花店,你就负责收钱好不好…”

    宋姨轻轻点点头,握住江雪的手。

    “小雪,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有些话想趁现在跟你说…我没过问过你为什么去你爸老家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

    江雪沉默一会,也算默认。

    “你能为你爸奔走,你爸要是知道也会欣慰的,从你妈走后你就没跟好好说过话,我看得出他也很难过。”

    “宋姨,我只是…”

    “我知道,你还在为你妈妈去世时你爸没有及时回国的事耿耿于怀…。”

    她知道在山里支教的日子里无论是校长还是村民听到父亲的名字,无不称赞。

    父亲是山里难得出来的大学生,娶了城里的富家女,还不忘给学校捐钱。

    江雪很难想象一个面对相伴二十年的妻子离世找不出他一个伤心的表情的人,还能给老家铺桥修路。

    在遥山去了父亲小时候住的地方,也去了父亲丧命的山上,当时侦查现场的时候因为是在雨天,所有人都在告诉没有其他证据证明有其他人在场,可以断定确实是意外坠崖。

    宋姨缓缓从枕头下拿出一串钥匙,金属小幅度的撞击声,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小雪,我跟你爸妈的心是一样的,都希望你能平安健康,不希望你总是活在过去,为死去的人费心…小雪,我走后,你就别再去遥山了…”

    江雪看到宋姨递过来的钥匙,犹豫之下还是接过。

    “宋姨希望你以后可以以这个院子为新起点,虽然你以前拥有的东西都没有了,但是这个院子在你就不是一无所有…”

    宋姨的声音逐渐虚弱,气若游丝的靠在靠枕上。

    “你爸妈还有我就算不在你身边也会永远爱你…以后你还会有爱人,到时候你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江雪的泪打在宋姨的手背上,直到江雪被拉到一边,医生确定病人没有生命迹象,江雪才眼泪决堤。

    自此,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了。

    傍晚江雪裹着一件黑色大衣,撑着一把白色的伞走在万年路上,雨水混合天气的湿冷钻进身体。

    周围有不少做餐饮小酒馆还有下午茶的店。

    “小姐,今天我们店里有双人餐优惠哦,要试试吗?”

    店员在一旁派发传单,眼神期待的希望江雪能进店。

    “不用了,我一个人。”

    店员看着伞下挽着头发的女人,不着粉黛却异常白皙的肤色透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便开始寻找下一个进店的目标。

    天气太冷了,许多店外面的伞也收了起来,客人在有暖气玻璃窗内与好友相聚。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室外的桌子上,跟雨水打在伞上闷闷的声音区别开来。

    走到在万宁路126号门口,江雪在门口站立一会,往前走一步,手里捏起的钥匙又放下。

    “那里没有人的…”

    隔壁咖啡店的小哥在房檐下看向江雪。

    江雪的伞往上移了移,抬起眸子,眼神定了定,转身走进咖啡店。

    咖啡豆的香味迎面而来,快一年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在遥山的时候喝个速溶咖啡的次数也少的可怜。

    “喝点什么?”

    咖啡店小哥看着江雪把雨伞收起斜着靠在门口。

    江雪看了好一会吧台前的立牌。

    “给我一杯热牛奶吧。”

    “不试试咖啡吗?拿铁很不错的。”

    “不用了,我想睡个好觉。”

    “要加糖吗?”

    “不…”

    下一秒改口

    “加一点吧。”

    …

    江雪付了钱,接过小哥递过来的热牛奶,玻璃杯还在冒着热气,牛奶的的温度一下传到手心里。

    江雪眼睛红红的放下手里的半杯牛奶,门上铃铛留下一串余音,只能看到玻璃门外清瘦的背影。

    这次没有犹豫就打开了门,院子里还种着一棵乌桕树像是庭院的主人一样那样长在那里。

    江雪看了一下这个院子要比周围几家大上许多,也更安静一些。

    院子的秋千,石子路,开了灯,温馨的暖白色黄亮起,简单的挂画装置,木质长桌,还有好多熟悉的摆件,是以前妈妈经常旅行,各地带回来的,熟悉的归属感好像回来了一点。

    江雪对父亲死因的不甘心好像消减了大半,宋姨说的没错,可能只是自己的执念在作怪,或许就是一个意外,自己是要往前看了。

    既然答应了宋姨好好生活,那就好好经营这个院子,这也是他们想看的吧。

    关门时,咖啡店里的小哥拿着伞等在门口,这次她看清楚对方的脸。

    好看,不落俗套的好看,有些眼熟又觉得应该不认识。

    “谢谢。”

    “不用谢。”

    江雪点了点头。

    “我叫江雪,您怎么称呼…”

    江雪在等对方回应,小哥却故弄玄虚的说了一句。

    “以后会知道的…”

    …

    大半月后,置办完成,因为硬装是符合江雪的想法的,简单添了一些软装和需要的工具,也不需要多费力,只是挑选东西眼睛快要废了。

    偏中式留白的装修,与周遭法式美式的店铺风格区别开来,多了一些疏离,少了许多讨好感。

    往里走是树枝挂悬挂,江雪从山里捡来的,上面用鱼线系着秋色的树叶,有人来带动的气流树叶便摇摇晃晃。

    最后江雪在门口挂上了一块木牌。

    [元青花店]

    元青是妈妈的名字。

    试营业几天,提前在社交软件上发了开业时间,许多同城的人关注了账号。

    店里的花材各异,小众花材摆在保鲜柜里。

    隔壁小哥成了常客,一周两次的吧台插花是常态,江雪纳闷为什么这家冷清到快要倒闭的咖啡店,买花却是十分舍得。

    照例捧着刚做好的花推门而入,还是熟悉的咖啡香气。

    “周末先生你的花…”

    因为他不说自己的名字,却是每次周末固定的花,江雪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谢谢。”

    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给我一杯拿铁吧…”

    周末先生没说话却照做,咖啡照常三分糖。

    江雪正在工作桌前穿着棉麻的围裙,做着一束蓝白色系的花。

    有不少周围的邻居进来看,冬季的盆栽不多,多是切花类,一层层摆在木质的架子上。

    “你们慢慢看,天气冷我去倒点茶。”

    “小江别客气,你忙你的…。”

    江雪还是端了托盘过来,邻居也没再客气,一人一杯茶端在手里,边走边看。

    “以前就说咱们这少个花店,这下可好了,以后买花有去处了,小江你是明天开业是吧。”

    “是的文姐,明天开业,你们有时间可以来玩。”

    “开业气球什么的联系了吗?需要的话我这有联系方式。”

    “文姐不用了,我就选了个日子开门,不做这些复杂过程了。”

    临江是江雪从小生活的地方,以前当然是有朋友的,特别是母亲去世之后,那时候江雪十七岁正是叛逆期,江大小姐出手阔绰,每次都抢着买单,多的是酒肉朋友。

    现在没了父母的庇佑,也没了江氏千金的光环,如此身无长物的江雪自然也融入不了过去的圈子。

    不过现在也不想再进入那个圈子了,虽说去遥山支教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眼见那些生活困难的孩子,还有艰苦朴素的老师,说不受震撼是假的。

    现在再回头看之前那些一掷千金的瞬间,江雪也会觉得年少无知。

    迟来的大雪在进入腊月的第一天降临,花店悄无声息的开业。

    江雪在处理刚到的花材,看到评论区的几个熟人。

    [江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们说一声,都以为你去国外不回来了呢。]

    [是啊,开始做生意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去捧个场。]

    打算在这里开店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些人来找乐子,只是比预期的早了点而已。

    比这个更早的是已经走进院子的两位。

    “江小姐,别来无恙。”

    一位手戴名表,穿着价值不菲的灰色大衣的男人走进了门,紧随其后的是身材高挑带着墨镜的女伴。

    “柳少爷大驾光临买点什么呀?”江雪只看了一眼,没有上前招待的意思,做着自己的事。

    “听说江小姐开业,我们来看看,我以为多大的地方…江小姐真是打算在这怡花弄草的修身养性呢?”

    一起的女伴不发一言,仿佛对许多花都很有兴趣。

    李时朗见江雪不理他,也不作绅士的人设了。

    “江氏破产,原来高高在上的江雪也不比从前了,你的傲气呢?”

    “不比柳少爷,原来跟我后面让我带着玩的不知道是谁啊?怎么?现在又跟谁屁股后面混呢?”

    “你…”

    看着江雪不比往常的高傲,嘴巴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不饶人,李时朗一时噎住,以前确实是听家里的话笼络住江庭山的独生女。

    “你还是一点没变啊。”燕琳从另一边走出,手里拿着一支开满枝条的雪柳,修长手指上的钻石闪着光,摘下墨镜的脸艳丽无比:“还记得我吗?燕琳。”

    江雪这时才细细看她,酒红色内搭白色皮草,栗色的大波浪偏分,看着价值不菲的名贵肩包,裙摆随着步子摇曳生姿。

    “不过我现在叫燕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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