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简两眼盯着一个虚空的点想了想,而后反应过来:“对啊,你们明日便要成婚了!”

    李司砚笑说:“我与乐乐须得回去帮忙,只怕抽不开身。后日寅时坊门开后,我们再探桃香苑,如何?”

    “就这么定了!”殷简爽快答应,“请柬记得给我和小花也送两份。”

    “一定!”庾乐和李司砚一同应下。

    离开暮江客栈之后,两人牵着手走向家的方向。

    “喵——”

    路边传来一声猫叫。

    庾乐驻足去看,见一只蓝色蝴蝶停在小猫的鼻子上。

    那是一只橘色的小猫,在阳光照耀下,浑身都似乎在发光。

    它看起来甚是欢喜,眯着双眼,朝太阳仰着头。

    “它在笑诶。”庾乐转头看李司砚,脸上也有一样的笑容。

    笑是有感染力的。李司砚看着这一人一猫,也不由弯唇微笑。

    庾乐牵着李司砚的手松开来,蹲在小猫面前,说:“看起来是只流浪小猫。”

    李司砚跟着她蹲下,重新将她的手握进手中。

    “想收养它吗?”他笑。

    庾乐抬眸,明媚的笑意撞入李司砚亮晶晶的目光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如果小猫愿意的话。”他温柔地看着她。

    庾乐的心上像是飞经了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掠过一点点风,弄得她的心绪有些乱。

    她很喜欢他的声音,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一直是。

    其实她喜欢他最先喜欢的就是他的声音。

    他唱歌很好听。

    低沉成熟、又带着掩抑不住的少年感的声音每天都在耳机里陪伴着她。

    所以在昨日李司砚自树影中走来,第一次开口时,她就有一瞬的错愕。

    真的一模一样。

    声音,身高,长相,性格,甚至连走路时的姿势,眼睛下方卧蚕处的那颗小痣,还有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都与她一直以来默默恋慕的那人无丝毫差别。

    手心感受得到暖暖的热度,阳光也落在她身上,令她的鼻尖有些酸。

    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或者说,这是他的前世?

    “阿砚。”她唤他。

    “嗯,我一直都在。”他应道。

    就连这句话也是他常说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来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

    李司砚笑笑:“不会。”

    “那你也是从那里来的吗?”庾乐有些急切地问。

    “是。”他牵着她的手紧了紧,眸光流转,尽是温柔。

    庾乐几乎要落下泪来,想了想,决定对个不那么明显的暗号,来句宋时柳三变的词:“才子词人?”

    “自是白衣卿相。”

    “啊啊啊啊——”庾乐激动地拉着他站起来,“真的是你!我真的在做梦吧?!”

    李司砚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是我。”

    含了半晌的眼泪终于落下,庾乐回抱住他,说:“你真的一直都在。我做梦都不敢想我能来到我向往的盛唐,能来李白的时代,能在这里和我爱的你在一起。

    “但其实我想过,这个世界会不会不是真的大唐,而是我在人间未尽的执念,而你也不是他,或者说,只是千万个他之一,这里的一切都由我的理想组成。”

    李司砚轻轻拍她的背:“即使真的是这样也没关系。我因你而生,这个世界因你而生,这是你希冀的命运,而命运希望你好好爱自己。”

    “可是不知道这场梦什么时候就突然醒了,我真正死去,没入无尽孤寂,再无人记得我。”庾乐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不会的,你会在你的世界里永生,你的爱与自由也将万世不朽。”他的嗓音坚定柔和。

    庾乐破涕为笑,抬起头看他:“阿砚,你果然很懂我。”

    “因为我诞生于你心中的太阳。”

    他在她额上落下轻柔一吻。

    脚边的橘猫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鼻尖上的蝴蝶已经离去。

    “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李司砚柔声道。

    “听岚。”

    “听山风,很自由的名字,”他说,“那么阿岚,想为我们的小猫起个名字吗?”

    庾乐看向晴空,说:“就叫它远空好不好?”

    “好,远空——”他唤道。

    “喵——”

    春风穿过长街,暖阳映照光阴,两人相视而笑。

    不论这里的一切是否为她而生,她都无比感谢。

    她定会好好生活,不辜负每一刻幸福。

    李司砚送庾乐回家后,沈绣阡恰在大门口指挥着一群人张挂灯笼。

    “左边一点……哎太过了,往右移一点……再往上一点……好了,就挂在这儿吧!”

    “阿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庾乐在台阶下问。

    沈绣阡听见声音后转身,登时喜上眉梢:“乐乐砚儿,你们回来啦?用过饭了么?”

    怀中抱着远空的李司砚笑着应她:“用过了,姨母。”

    “诶,狸奴!快抱上来叫阿娘瞧瞧!”沈绣阡看见远空后惊喜道。

    这时,一个身着红衣的身影自门中奔跑出来:“在哪在哪?我也要看!”

    “阿姐,你怎么在这儿?家里都准备好了?”李司砚问。

    李司楮得意地将双手叉在腰上,微微抬起下巴,说:“那是,有我在,家里自然都已收拾妥当,也祭过了先祖。我和阿耶阿娘一同过来姨母家送聘礼,一刻钟前刚到。”

    通常来说,大唐的婚礼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

    但沈绣阡与苏茉是自小的姐妹,两家也都不是注重俗礼之人,因此并没有按照这六礼来筹备婚事。

    除去交换婚书之外,唯有纳征这一项,李牧和苏茉亲自带着家丁送来了丰厚的聘礼。

    其中有象征相爱和睦的合欢,寓意幸福的嘉禾,象征情感坚牢的阿胶与干漆,象征相互包容的九子蒲、朱苇,寓意坚贞的双石,寓意情意温柔的棉絮,还有用以辟邪的长命缕,都放在前院中,摆得令人无处下脚,庾叶声正在差人搬往别处,庾欢也在帮忙。

    “泰白表弟!”陈曦手里捏着一把折扇跨出大门,喊道。

    “表哥?”李司砚有些意外。

    李司楮接过李司砚手中的远空,笑眯眯地摸着它的毛说:“小曦如往日那般辰时来寻你一同练剑,见你不在,我们又正好在忙着布置家里,他就留下来一起帮忙了,否则我们还不能这么快就弄好呢。”

    李司砚抓到了重点:“哦?方才是谁说有她在才收拾得那么快的?”

    “砚儿你肯定听错了,我说什么了吗?乐乐你说,方才可有听见?”李司楮飞快地给了李司砚一记白眼,笑着问庾乐。

    庾乐笑出了声,看着李司砚装傻道:“没有啊,我方才什么也没听见。”

    李司砚无奈笑笑:“那想必是我幻听了。”

    沈绣阡招呼着门口的几人一块进去,赶在酉时前将全屋上下布置停当,并沐浴焚香、牲酒祭祖,同庾叶声一道带人将回礼送去了李宅。

    李司砚则和李司楮一起带着庾乐庾欢以及陈曦将请柬送了出去。

    之后众人一同吃了晚饭,各自归家去了,当夜无话。

    翌日清晨,庾乐很早就醒来了。

    窗外天色尚有些暗,鸟鸣声声,她点起一盏灯,起身坐在床边静静听着。

    过了片刻,沈绣阡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乐乐,你醒啦?快些洗漱一下,把这碗汤圆吃了,阿娘亲手为你做的。”沈绣阡连声音里都是喜悦,却也听得出浅浅的不舍。

    庾乐曾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在大唐,亲迎当日新娘晨起要吃一碗汤圆,寓意婚姻美满甜蜜。

    唐朝的嫁娶习俗是新郎黄昏时分才来新娘家中迎亲,而在那之前,新郎家需将三升粟填入石臼中,用一张席子覆盖于水井之上,再以三斤枲麻塞窗,三支箭置于门上。

    由于夜禁,两家的距离亦不算近,沈绣阡便已与苏茉商议好,申时让李司砚前来迎亲。

    因此庾乐在申时前梳妆打扮完毕即可,此时不必上妆,也依然可以穿平日的衣裳。

    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庾乐心中毫无疑问是有许多忐忑的。

    要迎娶她的是她一生挚爱,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害怕。

    她向来敏感多思,却也很坚强。她可以一无所有,这没什么,只是她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见过太阳后再次沉入黑夜。

    她恋慕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嫁给他。

    关于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他的世界有关,即便只是作为一个匆匆擦肩的过客,但她至死也没敢哪怕只是去见他一面。

    她爱他,所以希望他幸福自由,仅此而已。

    命运好像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她痛苦一生,对一切失去希望,突然又给了她这样一个理想国。

    阿砚说,命运希望她好好爱自己,但是她可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吗?

    庾乐舀起一个汤圆,咬了一口,是她喜欢的芝麻馅的。

    “我不相信命运,但我相信他。”

    她弯眸笑,两行泪悄悄滑落,被她擦掉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无论在什么地方,她永远都相信他和李白。

    其实世间的一切都可能是幻梦,重要的是人们心中相信什么。

    她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唯心主义有一个观点她很赞同:

    相信即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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