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誓死保卫皇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流影国王容朗一身戎装,一人一骑赫然立在军队的最前端。他们是流影皇城最后一支军队,亦是最后的一捧火,一丝希望。

    少年君王生得清俊儒雅,可他眼神中的坚毅却让你忽略他的长相他的年纪,你只觉得他是一位将军,一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将军!一位可以带领整个国家抵御外敌入侵的将军!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容朗,你还不投降?本君碾死你们就像是碾死一群蚂蚁,念你尚有几分胆气可留你全尸,何必负隅顽抗?”敌国君主江妄嘲讽道。

    容朗压了压深邃的眉目,双目如电,双剑举过头顶,高声道:“将士们!誓死保卫皇城!!”

    “冲啊!!!”

    流影将士此起彼伏的呐喊响彻云天。

    城外战场刀光剑影,鲜血横飞,淋漓血肉散落一地。城内妇孺烧香拜佛,虔诚跪拜,以求神明庇佑,此战告捷,山河无恙。

    然而蚍蜉终难撼大树,大厦将倾势不可挡。

    夕阳西下,姑娘竭力舒展舞姿,衣袂飞扬,仿佛要燃尽最后一丝精力。

    不知过了几时,战场的声响愈来愈小,人影也越来越少。所有人屏住呼吸,平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突然间,一道极尽炽烈的蓝色光芒破开黑压压的夜空,霎时间,光芒大盛,一柄古朴威严的巨剑横空出世,接着,巨剑化为一条璀璨绚丽的巨大锁链,锁链之上的密文忽明忽灭,点亮了万千星辰,云散月现。

    “弥月,空间分割!”

    锁链引动星辰之力,温和的光芒结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波光闪烁之际,敌军人仰马翻。不多时,一座巨大的金色神像从天而降,赫然是一位女子,面目柔和,神采飞扬。容朗半跪在地上,望着神像发愣,迟迟挪不开眼。

    实在是这座神像太过美丽,精雕细琢,其上散发的神性更是令人痴迷。

    “慈悲神!”

    江妄被神力震落马下,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三个字,差点咬碎一口钢牙。

    “慈悲神,你身为天界神官却肆意干涉凡间因果,就不怕遭天谴天打五雷轰被贬出上界吗?!怎么,舍不得流影国灭亡?公、主、殿、下!!”

    “别骗自己了!现在的流影国早已不是当初的流影国了!是容氏灭了你们虞氏全族,我在帮你报仇,你应该站在我这边!”

    神像开口道:“是非对错自有分辨,你与恶鬼交易挑起战乱,虐杀平民百姓,罔顾人伦,该杀!”

    “哈哈哈,我该杀?与恶鬼交易?伟大的神明,你应该收集证据上报天庭由天庭出手,而不是自作主张!本君会不会死本君不知道,但是你,慈悲神!你一定会因为擅自干涉凡间因果自取灭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证据吗?”

    慈悲神低低絮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疑惑发问。

    …………

    毫无疑问,慈悲神,梵灵元君,公主殿下,虞晞因私自干涉凡间因果被贬地府,隶属南方鬼王管辖。

    …………

    一阵圆滚滚的气泡慢慢悠悠地晃了上来,融入紫色的汪洋,水波荡漾,一张玉雪可爱的脸也渐渐浮现出来。

    虞晞软塌塌地阖着眼皮,面色白皙莹润,透明得好似要不存在了,左侧脖颈处摇曳着一朵金灿灿的小花,妩而不媚,俏而不俗。

    突然间她睁开了双眼,黑曜石般的瞳孔映照着不断浮现的气泡。她试着开口,“咕嘟咕嘟”地吞了几口紫色液体,只得闭口不言。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脑海,胸腔仿佛都要炸裂。

    …………

    露往霜来,珠流璧转。

    “今日公主殿下及笄,陛下发布召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公主殿下天人之姿,诞生之日天降祥瑞,吉星高照,是我们流影国的福星!”

    两侧街道熙熙攘攘,万人空巷,高声讨论着流影公主今日的及笄之礼。流影皇室花重金在皇宫外围设立驿站,供公主殿下游行时休息。整个皇城张灯结彩,怎么奢靡怎么来。

    “来来来,快点!公主殿下的撵驾快来了,就歇在这处驿站!”

    撵驾到达后,婢女侍卫们一齐上前,唯恐民众们激奋过度冲撞了公主殿下。即使如此,仍有大批民众奋勇上前,想一睹公主殿下的美貌。在这种人山人海的场面下,唯有小孩娇小的身姿才能从人缝中溜来溜去。这不,现下就有一个小孩成功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公主轿撵前。差一点,他就能看见公主殿下了。

    小孩伸出他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想掀开帘子看一眼公主殿下。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冲撞公主殿下!”公主侍卫一瞧见孩子瘦瘦弱弱的背影便一脚踹了上去。

    这一脚可丝毫没有收力,直踹得那孩子往边上冲去,不由自主地猛咳几声,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了,就差没见着血。孩子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起得来。

    “怎么回事?我听见小孩的咳声了,你们谁欺负了他吗?”流影公主虞晞掀开帘子,露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庞,只是她的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眼周,瞧不见全貌。但那面具以白玉为底,饰以金纹,更衬得她矜贵非常。

    “回禀公主殿下,鸾驾外有一小孩差点冲撞了公主,奴刚刚将他赶了出去。”

    “只是赶了出去吗?既然现下想到撒谎来蒙骗我,刚刚出手伤人之时怎么不多思量思量!”

    侍卫听得这话早吓得六神无主,一屈膝登时跪了下来,膝盖磕到地面“砰砰”响了几声。

    不多时驾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流影公主道:“罢了,令人将那孩子抱了来,你自去领三十大板,以示惩戒!”

    侍卫登时蜷成一团滚开了去,边滚还不忘大喊:“将那小孩抱给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想见他!”

    民众环着驿站围成一圈又一圈,见之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像看杂耍似的对着那侍卫指指点点。对于那孩子,众人则是既可怜又羡慕。

    公主殿下温和地问道:“小朋友,你哪里不舒服?”

    孩子被侍女稳稳地托在臂弯处,闻得这话,莫名其妙地悲伤起来,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头埋得更低了,隐隐还能听见微弱的抽泣声。

    “知雨,你是不是弄疼他了?他都已经受伤了,你怎么还把他勒得这么紧?”

    知雨:“……”

    驾内众人:“……”

    知雨斟酌着开口道:“殿下,要不,还是您来抱吧。”

    虞晞想了想,道:“也好,你把他接给我吧。”

    知雨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公主殿下,谁料那小孩骨骼清奇,跟爬山虎似的一下子就攀了到公主怀里,将自己脏兮兮的脑袋埋在公主的臂弯处,整个儿粘得牢牢的。

    虞晞愣了愣,随后弯了弯唇,笑意直达眼底,道:“好乖巧的小孩!”

    虞晞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颗莹白如玉的药丸递到小孩嘴边,哄着道:“这个金疮药一点都不苦,甜的。”小孩没有任何犹豫,伸出软软糯糯的舌尖,蜻蜓点水般将药丸卷入口中。

    虞晞的笑意更深了,问道:“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众人:“废话!肯定没了!哪家正经父母会把孩子搞成这样放出来,还冲撞了公主辇驾,若不是公主慈悲他早该被打死了!”

    当然,他们都不敢说……

    小孩摇摇头不讲话,只乖乖巧巧地待在公主怀里。

    虞晞见小孩不说话,也不强迫他,只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孩子突出的脊骨。

    时光如梭,流影公主转眼间就又长了一岁。流影国物产丰饶,国力强盛,堪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日子久了总给人一种感觉:流影国是长盛不衰的!不仅是百姓,统治者也这么想,是以流影国内处处歌舞升平,奢靡铺张。上到统治者下到平民百姓,每一个流影国人仿佛都在进行一场无休止的狂欢盛宴,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时间好似静止了……

    直到某一天,流影皇城陷入了永恒的黑暗深渊,云层遮盖了月光,太阳仿佛再也不会升起。狂躁的哭嚎声渐渐平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只余偶尔响起的三两声蛙鸣,除此之外便是寂静。

    “……你惘为人臣,衣冠狗彘,你猪狗不如!”

    “哈哈,我背信弃义,怎么你父皇登顶人极,我就登不得?”

    “靠!就这么个小杂种竟然飞升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虞晞的脑海炸响,窒息之余,这些只言片语宛如一把重锤狠狠地锤向她的脑袋,头骨仿佛都被锤碎重组了。

    我的国家被灭了……

    等等!怎么回事?我不是被贬了吗?为什么现在还在六百年前的流影国?!

    “啊!!!”

    虞晞脑中突然一痛,宛如被一支粗大的钢针直直贯入,她不由地全身剧颤。

    ……有人用我成神之前的记忆造梦,他想将我永远留在这个梦境里!!

    ……在地府,是梦魔吗?

    被人猜到了真相,那只梦魔气急败坏,梦境变得更加可怖。

    满天血雨倾斜而下,流影国王的头颅被高高地悬挂在城墙之上……血雨“叮叮咚咚”的敲击每一下都落在虞晞的心窝上,黏黏腻腻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虞晞的心脏仿佛一下子被人握攫住,呼吸急促狼狈不堪。

    “杀!杀!杀!屠尽容氏全族,将他们都杀了!!”

    “快点!你怎么还不动手?!他们杀了你的父皇母后,灭了整个虞氏皇族,还把你父皇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被风割霜打得面目全非了还要被挂在墙头任人凌辱唾骂!”

    “你不恨吗?你不恨吗?快恨啊!!他们屠尽了整个流影皇城!你的国家没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腥红的血意渐渐漫上虞晞的眼白,环住了她黑曜石般的瞳孔,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细密密地攀了进去。

    ……我是不是错了,也许从一开始苍生就不值得守护……

    陡然间,虞晞全身一松,下一瞬便如坠云海。好在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又踩在了实地上。

    虞晞晃了晃神,慢慢睁开了眼。

    白生生的栀子花争先恐后地绽开了笑脸,鼓足了劲儿吐露清冷的芳香,期盼着给街头巷尾的邻居送来阵阵凉意。小萝卜丁似的孩子们在街头嬉戏打闹,大人们在街道两旁采买生活用品,偶尔有几辆马车辘辘而过。王大嫂仍然在店铺里吆喝着,不时与隔壁屠户的娘子搭腔,叫卖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天空竟飘起了濛濛细雨,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有门面的店家摇着蒲扇唉声叹气,刚刚还怡然自得的街边小摊慌忙拾掇,行人霎时作鸟兽散,有斗笠的没斗笠的都把手高举过头顶,慌不择路地四散奔走。人潮涌动之际,虞晞被撞得晕头转向。这时,一个好心的姑娘道:“小娘子怎么还杵在这,快快躲雨去吧!”说罢赶忙跑去躲雨了。

    明明只是路人顺口的话,虞晞却感觉眼眶涩涩的,有种喷涌而出的冲动。

    她听了姑娘的话,晕头晕脑地跟着人流跑了起来,不知不觉拐入一个小巷子,躲在人家屋檐下躲雨,旁边的橘色小灯照得她暖融融的。她探头向窗内看去。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主人家在屋内点了一豆灯。

    母亲坐在桌旁,抱着怀里的稚子教他读书。可稚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并不喜欢这些干巴巴的文字,屁股在母亲的怀里扭来扭去,不时问出几个天马行空的问题,好似与书中所教无甚关系。但母亲也没有不耐烦,认认真真地回答稚子的问题,一双磨满茧子的手牢牢地箍着,不让他掉下来去。柔柔的灯光照在母亲的面庞上,在她的眼窝下投出一团小扇似的阴影……

    明月高悬,月光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投下片片莹白,与微茫的橘光交相辉映。

    虞晞轻轻叹了一口气。

    “弥月,出来!”

    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应声而现,稳稳当当地停在虞晞的面前。

    那是一条细细的锁链,通体呈现银白色,上面雕刻着古老的密文,密文凹陷处隐隐透出凉丝丝的寒意,远瞧像结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寒霜。手柄处是一个花形,如果有意去对比,会发现与虞晞颈处的小金花一模一样,小金花的花蕊里嵌了一轮弦月,光华内敛,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这就是慈悲神虞晞的本命武器——锁链弥月。

    “换成剑的形态。”

    弥月好像不太乐意,身上的银光乍明乍灭,跟个百岁老人似的“嘎吱嘎吱”地给自己变了个身。一把古朴的长剑横空出世,剑力内蕴,看上去灰扑扑的。剑身微微颤抖,看上去委委屈屈。

    “死在人家屋前不吉利,”虞晞拍了拍弥月道:“弥月,我们换个地方。”

    银光一闪,虞晞便和弥月出现在一片田野,天街小雨润如酥,她又拍了拍弥月道:“这倒是个好地方。”

    接着,她持剑穿过胸腹,将自己牢牢地钉在田地上。

    雨水洋洋洒洒地坠落,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冒出,不消一会儿,她就口鼻出血,大片大片的鲜血淋在雪白的面庞上,惨烈又凄艳。

    虞晞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透明,“看来我赌对了,梦魔就是想看在苍生和自己之间我会选择哪一个,不管哪方消失我都能出来。”

    想到这些,虞晞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嘴角挂着一缕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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