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听见金秋实这般说,怕其中有不好的消息,所以也赶紧探头看了眼门外,确定陈红玉和青青听不到,方才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问金秋实:“怎么说?”

    金秋实细细道来:“先头我也悄悄地跟人打听了,提起三棵桂村杨家的那个大儿,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读书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就是不大会来事,有些时候跟个大姑娘似的,跟人说话还会脸红。

    又道先生们都夸他聪慧,可惜就是运气不太好,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偏他爹娘又惯着,农活是一点都不让他插手,叫他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也有人说……”他却到此就顿住。

    钱宝儿无语:“说他什么?”

    金秋实笑笑:“说他是个书呆子,书越念越呆。”

    这却算不得是什么难听的话,寻常百姓家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家中得个儿子,那可是妥妥的劳动力呀,如今白白放着一个青年男儿在家中,却什么农活也不干,旁人家自然是要议论的。

    因此钱宝儿点了点头:“他虽呆,看人的眼光却是好的。”

    “是,”这点金秋实也是赞同,“我问了几个人,除了这些,倒没有一个说他品行有问题的。”

    “这才是极难得的。”钱宝儿笑道,“我们姑娘这样的人家,也不缺去田里干活的。”

    金秋实忍不住笑:“你别忙,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钱宝儿闲不住,伸手去整理那背篓里的菜蔬。

    金秋实也蹲下来帮她捡着:“说起来也是巧,昨日我往县里去,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位杨家大郎,我看他买了好些笔墨纸砚,并一些家中常用的物件,一个人在码头上拿得很是艰难,便过去帮了把手。

    他很是感激,一路同我说了不少话。据我所知,他的确不大通农事,但该晓得的也是知道的。而且,他另有一番抱负,却不在这田地之间,只是不知,来日能否能实现。”

    钱宝儿明白:“他还想走科举的路子。”

    “不错。”金秋实姜笋按个头从大到小排好,“我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只不过听他讲,也觉得心中澎湃。若是他能有一番成就,倒也不负昨日之谈了。”

    钱宝儿笑笑地看向他:“如此说来,你也觉得他很不错了?”

    金秋实点头:“是个良配。”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对于陈家姑娘来说。”

    “怎么,若不是我家姑娘,杨大哥对其他人来讲就不是良配了?”钱宝儿笑问。

    金秋实也就笑了:“这怎么说呢?他若是能考中,那自然是好的,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他就是中不了,家中事务也不会做,那那些繁重的活儿,不就都得压在他妻子身上了?陈家尚且有财力,雇得起人来做,可若是一般的人家,不就得凡事亲力亲为了?”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钱宝儿点头表示赞同:“的确,可既然是我家姑娘,但凡她喜欢,也愿意,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秋实问道:“那你们打算如何做呢?”

    钱宝儿笑道:“男女两情相悦,那事情自然也就好办了。”

    金秋实却不认同:“杨家和陈家到底算不上是门当户对的,若是陈老爷不同意,只怕也难成。”

    钱宝儿一想也是,但凡他们两人有一个坚持不了,这件事到最后都会闹个笑话。

    她微微蹙起了眉:“到底还是要将他们的心意探听清楚才好。”

    金秋实惊恐地笑:“这还不算探听清楚吗?”

    钱宝儿瞥了他一眼:“这只能算是你我私底下的揣摩,他们的心思到底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才最是清楚。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了,才好往下走啊。”

    “这要如何使得?”金秋实认为不可行,“姑娘家到底是姑娘家,虽说是称病来这边小住,可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让她去见一个外男呢?”

    钱宝儿扒拉着地上的笋,顿时心生一计,她招手示意金秋实附耳过来:“咱们就这么办。”

    当晚是钱宝儿值夜,才吹了灯,她便将白天金秋实过来讲的话都说了回。

    “如今杨大哥的品行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不知姑娘的心思。”借着外头昏暗的光,钱宝儿看向床上的人。

    陈红玉半晌无语:“你说得对,我与他只见过一面,若是说就此便定下终身大事,的确也是草率了些。”

    说罢她又想起自己的兄长和嫂嫂,别说成亲前见面了,就连对方的名字,也是亲事定下之后才晓得的。不免又失笑:“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先见了他一回,如此便想起了终身大事,已经是离经叛道了吧?”

    钱宝儿却不以为然:“弄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岂不比蛮婚哑嫁来得更好?”

    陈红玉心中赞同:“如今也算是知道了他的为人。”

    钱宝儿笑道:“那是别人口中的他,难道姑娘自己就不想再去见见,亲自验证一下?”

    “我去见他?”陈红玉惊得撑起了上半身,“这如何可行?”

    钱宝儿也拥被坐了起来:“怎么不行?我们都想好了,挑个好日子,咱们就说是去山上赏花。岂不闻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恰好那后头就有一座莲花庵。”

    陈红玉一听,忍俊不禁:“去莲花庵里看桃花?”

    钱宝儿也笑了:“这时节自然是只能看桃花了,姑娘若是想看莲花,六七月再去吧。”

    两人笑了一阵,陈红玉又躺了下去:“可是若是被人知道了,传到爹爹他们耳中,只怕少不得要挨说。”

    钱宝儿道:“自然是不能让外头的人晓得的。碰到人,也只说是去上香赏花,碰到杨大哥,那也是偶然。若是日后你二人能成好事,那便是佳话;若是不成,进香的人那么多,谁又管谁呢?”

    陈红玉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也好,反正我如今在外头的名声也就那样了,若是能觅得如意郎君,那自然是好的;不成,咱们就真一块过日子,总不至于还没口饭吃吧?”

    钱宝儿笑道:“就是这个理,试一试,总不至于是坏事。”

    原本四月初一是拜神上香的好日子,但钱宝儿和陈红玉都怕这日人多眼杂,故特地又往后推了几日,择了四月初六去莲花庵。

    莲花庵坐落在大青山东麓的莲花峰上,顾名思义,此处山峰状如莲花,因此当年庵堂建成后,便借了此处,名为莲花庵。

    庵内又多植荷花,供奉观音大士,因此在这一带又被称为观音寺。

    据说女子妇人来此求签问卦,无不灵验,香火很是旺盛。便是桃源县的,也有初一十五赶来进香。

    虽然初六不是什么大日子,但既然都要去莲花庵,不去观音大士跟前拜上一拜,也说不过去。所以钱宝儿早早地便起来,准备了瓜果时蔬,到时候好供在案前。

    青青原本也想跟着去的,可这家里不能一整天都没人,只好被留下来看家。

    “还有富贵陪着你呢。”钱宝儿安慰气鼓鼓的青青,“乖乖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斋菜。”

    青青的嘴噘得可以挂上一把油壶:“明明可以带我一起去庵里吃的嘛,非要我在家。”

    陈红玉戴上了帷帽:“万一爹爹那边派人过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也说不过去。所以,”她拍了拍青青的肩,“下次,下次一定带你去玩。”

    青青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她当然知道陈红玉这话能兑现的可能性并不大,她只能专注眼前的:“今天我要是吃不到好吃的斋菜,晚上你们回来,也得给我做好吃的。”

    “成成成,给你做。”钱宝儿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又对陈红玉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出门了。”

    陈红玉点点头:“那走吧。”

    从青山小筑一路往莲花庵去,只见花红柳绿,松柏常青,若是没有心事,端的是一副好好春色。

    行至莲花峰下,陈红玉望着那蜿蜒的山道,想起以前的事,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会不会碰上山贼?”

    钱宝儿安慰她道:“放心吧,这条路是人常走的,瞧,前头还有别的香客呢。据说莲花庵的师父们日常也会下来的,姑娘不用担心。”

    听她这样讲,陈红玉才稍稍放下心来:“那好吧,咱们上去吧。”

    莲花峰不算高,便是她们这样的小女子,一个时辰也就上去了。

    等能够瞧见绿荫里掩着的黄墙黑瓦了,陈红玉再撑不住,也不管那路边的石头干净与否,径直坐了下去。

    “再歇会儿。”她拿了帕子,擦着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早知如此,刚刚山下问咱们要不要做滑竿,就该使银子的。”

    钱宝儿打开水囊,递给她:“姑娘许久不动,就该自己来爬爬,发发汗也是好的。”

    陈红玉喝了口水,直摇头:“罢了罢了,有些钱啊,就活该让人家赚了去。”

    钱宝儿也不同她强辩,只笑着以手为她扇风。

    “咦,这不是宝儿妹妹吗?”

    这时从她们身后赶上来个人,正是金秋实。他边上长身玉立的,却是三棵桂村的杨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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