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止一次怀念那个午休后的历史课,他席卷和煦的阳光,步履带着树叶气息的微风走进我的青春。

    “宋时微,别睡了,快上课了!”同桌的苏晚晚用笔戳了戳我的肩膀。

    我抬起沉重的脑袋醒了会神,昨晚熬夜看小说了,用文人的话就是昨日在夜晚偷了点时间。

    “我去上个厕所。”我眼皮耷拉着起身说,在离开课桌的最后一秒手还抓着桌子,这可能是高中生的通病。

    走过锈迹斑斑的楼梯栏杆,就能看到……一群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们,早恋在这座学校来说似乎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尽管这是本市的重点高中之一。

    只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学着大人过家家,谈着一场无意义的恋爱。

    回到教室我便正襟危坐,原因嘛,因为这是我们老班的课,我们班主任乔建国,我们都亲切的称呼为乔总,为人正直,不贪小便宜,我们班的补课费是能少就少。在学校待了二十多年也没混上个主任当当。

    “吱哑”门被推开了,这位戴着眼睛穿着格子衫踩着哑光皮鞋的中年男人就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历史老师。

    “今天上课之前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班来的一位新同学,来,请进!”乔总的目光看向门外。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知道这样说很俗套,但偏偏正午的阳光撒在他身上,他就像那束光,透过躯壳照进我的心里。

    踏光而来的少年肤白貌俊,头发颜色偏棕,瞳孔也是浅棕色,应该就是所谓的琥珀瞳,后来他告诉我只是他体内黑色素偏低而已。

    “大家好,我叫白牧呈。”清脆的男声传入我的双耳。当然,不止我的双耳。

    周围瞬间一片哗然。

    “我去,好帅!”

    “我靠我靠!”

    “……”

    “行了行了,嚷嚷什么呢,来,白牧呈,你就先坐后面那个空位,等马上期中考试就再按成绩选座位。”乔总说,“好了,开始上课了啊,今天我们接着讲……”

    “眼睛有没有看直呀?”苏晚晚带着点狡黠的笑容盯着我问。

    “好好听讲吧你。”

    其实我是卡着分进的一中,根据这次期中考的排名理所应当的坐在了倒数第二排,至于苏晚晚,刚入学时她排名还是平均偏上,她外语特别好,现在……算是跟我不相伯仲吧。

    夕阳渲染着天空,卷走最后一丝凉意,已经到春天了啊,食堂总是比外面闷热。

    “听说这个转校生是个学霸,好像还是从大城市来的呢。”

    “据说是因为学籍没有迁移过去,只能回来了。”

    “微微,你有没有在听啊?”苏晚晚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有有有,听见了,大帅哥是大城市来的。”我咽完嘴里的一口饭敷衍的说。

    我感觉到一阵风经过,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白牧呈拿着餐盘正好路过,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我的脚趾已经扣出一座城堡了,太尴尬了,当事人在心里已经抓耳挠腮了。

    白牧呈走后,苏晚晚终于憋不住的笑出声来:“对不起哈哈哈哈,我真没看见他。”

    我带着一丝怨气看了一眼苏晚晚。

    期中考试后他就被老师固定到第一排去了,他现在可是文十四所有老师的宝贝,文科年级排名排到了前一百,这在按排名分班的倒数第二个文科班的文十四班来说,已经是非常可观了。

    至于我嘛……我是个准艺考生,虽然我对舞蹈算不上热爱,但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学了将近十年,也算是派上用场了,所以那时候我天真的认为只要过本科线就万事大吉了。

    一开始我以为,像白牧呈这样的人肯定会跟我们班格格不入,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拎着酱香饼提着豆浆往教室狂奔,进教室就看见这样一幕场景。以白牧呈为单位围了一圈人。

    他们聊着男生之间的话题,我路过的时候偷偷听了一嘴,好像是在说最近上线的电影。

    但我总觉得,他不像看起来这么容易接近。

    今天立夏了,听说立夏是白牧呈的生日,在一中可是小道消息满天飞,知道这个并不难。

    这是语文课的课间,我站在走廊边上,拆了瓶学生奶往嘴里送,今天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甜甜的。

    期间我还和向晚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说这纯牛奶里掺了多少水啊。”向晚晚说。

    “不知道。”我懒洋洋的靠在走廊的围墙上,抬头看天空,云好漂亮,今天天气还挺好的。

    说着,走廊尽头走来了一个短发齐刘海的女孩,手里拿着一盒包装很精美的小方盒,走向了文十四的门口,我认得她,她是隔壁文十三的学委,也是班花,她叫陈甜。

    “请问白牧呈同学在吗?”女生一只手轻放在门槛,说话时谨慎又拘谨。

    此时白牧呈正被班长抓住问数学题,闻声有些呆楞,但很快就走出了教室。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围观的群众都在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女生有些局促,她低着头,红着脸略带紧张的说:“白牧呈,生日快乐。”说罢便把手里的精致方盒递给白牧呈。

    围观的群众谁不清楚这送礼物的用意是什么。

    白牧呈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往后退了一步,胳膊顺着重心向后移动,而我就在他退过来的侧边,左手擦过我的指尖,转瞬即逝的触感开始蔓延,酥麻感自手部传向全身,传向我每一根神经,当时还在想我是不是喝到假奶喝醉了。

    “不好意思。”他说。

    “没…没事。”我装无所谓一般脑袋随意晃了晃,但耳朵上的红晕出卖了我,我偷偷伸出手捏了捏耳垂。

    说罢,他转头看向那个齐刘海女生,接过礼物说:“谢谢。”

    我有点懵了,我以为按他的性格是不会收的,毕竟他在班里很少和异性接触,原来他喜欢软妹类型。

    我心里挺好奇的,当天晚上我就去找班长打听,他说白牧呈午休的时候就已经把礼物还回去了,课间人多不能让女生下不来台。

    从这以后,我知道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这不是小说,我也不是女主,所以我没那么迟钝,青春期的女孩对这种事情可是反应很快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他有特殊的情感,这就是一场青春期没由来的暗恋,他太耀眼了,让我不自主的去关注他,莫名其妙的在意他。

    我没打算靠近他,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情感的寄托,和一个虚妄的想象,我的目标是上大学,不是谈恋爱。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窗外霞光辉映,燥热的天气在傍晚时分稍微凉了些,舞蹈生的晚自习就是背着练功服去舞蹈教室练功,每到晚上我就能闻到属于晚上的气味,一股青草与泥土还有树皮混合的清香。

    我穿过一排排长廊,看见有一间一直空着的教室居然开着灯,好奇心驱使着我往前走去。

    走到窗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孤身直立,站在空荡的废弃舞蹈教室,手里拿着几张叠在一起的白色纸稿。

    他在练台词,读的是音乐剧《我·堂吉柯德》里的节选,这一段我高一的时候做了摘抄。

    【听我唱

    你这人间已病入膏肓

    放眼望尽是堕落癫狂

    莫嚣张

    有位骑士已刺出长枪

    惩恶扬善游侠四方

    正是我

    堂·吉柯德

    拉曼查的英豪

    这命运召唤我起航

    狂风吹开我道路

    日月照我征途

    无论它要通向何方

    不管它通向何方

    光辉在邀我前往】

    吐词清晰,感情真挚又饱满。

    我脑子里只在想,他这个样子好有魅力,好像中世纪身披铠甲的的骑士。

    我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开始加速,砰砰乱跳,这个氛围,不小鹿乱撞一下对不起今晚的月色。

    我突然想起前些天苏晚晚告诉我的。

    “你听说了吗,白牧呈也要准备艺考。”苏晚晚说。

    “他应该是音乐生吧。”我说。

    “nonono,”苏晚晚神秘兮兮的说,“他是学表演的。”

    表演生啊,以后就是银幕上的大演员了,羡慕,曾几何时我也有一个演员梦,后来被我妈硬生生给掐灭了。

    “喔唷,那些当明星的不都是花架子的啦,就吃个青春饭,长的漂亮的那么多,你算哪位?”

    “好好考个舞蹈学院,回来去市区当个舞蹈老师,好的不行的呀。”

    教师,所有父母心中最完美的职业。

    还剩下将近三个月就统考了,我已经来省城集训两个月了,刚来的时候集训老师把我准备了半年的舞给我否了,老师说我个子高也够瘦,把我的古典舞改成了傣族舞,正好我的腿相较其他同学来说太硬了,从小就偷懒加上确实天生腿筋没那么软,但腰还不错,老师给我挑的剧目腿部动作都没那么难,但我一些琐碎的小细节总处理的不对。

    到了晚上舞蹈室的灯光总是刺眼的让人有眩晕感,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太饿了,比往常更让人难受。

    练到九点,大家都已经陆续离开了,这些天大家都练的很认真,训练频率也大。此时我已大汗淋漓了,躺在地板中间,不由得开始思考人生,以后我该做什么。

    不想了,先考上了再说,我绝对不要高三再重复一遍,这次来集训的费用对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后再练一遍吧。

    踩着节拍,全身每一处肌肉都处于绷紧的状态。身体的三道弯,手臂的延伸感,腰部的技巧,起跳的灵巧都尽体现在这支舞里。

    鼓点明确的旋律萦绕在耳边,接下的动作是旋转。

    旋转……

    我以前从来没晕倒过,这次是第一次。大概就是眼前的东西满满变得越来越模糊,就想电视彩频的样子,我的眼前充斥着彩色的小点,然后,然后眼前一片黑,醒来我就在医院里躺着了。

    医生说是低血糖加半月板劳损,需要休养三个月,这三个月不能做剧烈运动,少走路。

    也就是说我这三个月跳不了舞,那还考啥呢。这消息倒也不像秤砣,重得把我砸晕,但确实让我感觉这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了,这也怨不得别人。

    我只感觉前方有大雾,我看不清楚。

    就这么迷里八登的住了几天院,出院当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初一文艺汇演,我在聚光灯下,在圆形舞台上,表演《冰雪奇缘》话剧的那天。

    我从床上惊坐起来,吓了我妈一跳。

    “妈,我要学表演。”我目光坚定的看着我妈说。

    我妈的意思还是让我去考舞蹈专业,今年不行就明年,但我真的不想再熬一个高三了,我的精力和脑力都已经到极限里。

    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每报一个学校都选两个专业,舞蹈表演和戏剧表演,能上一个是一个。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拼了命的学,每天练习声、台、形、表,形倒是没咋练,毕竟腿还带着护膝,表演课我可是掏出了我十八年珍藏的压岁钱去上课,这里每节课都是我这辈子最认真听的课。

    可能确实是冥冥之中天注定,高三那年二月我参加了三所学校的艺考,过了两个学校,一个是a市戏剧学院的表演系,另一个是e市传媒大学的舞蹈表演,我遵循本心的选了a市戏剧学院,我爸妈觉得a市比e市繁华,这次也没拦我,毕竟我跟他们说这是艺考中的名校,到时候混的不行还能回来当艺考老师。

    那年六月,我在最后一门考试中停下笔,看了看闹钟,我的青春也在这一刻按下了end键。

    如我所愿,我被a市戏剧学院录取了。苏晚晚去了墨尔本留学,这是她高一就决定的事情,我们在学校门口的炸串小摊吃完高三最后一顿饭。

    后来听大家说白牧呈被a市电影学院录取了,再后来知道他的消息就是他的处女作电影《青芒》的上映了。

    每个人都是自己青春的主角,可以平平淡淡,但也要有能为梦想付出努力的热烈。

    祝我们都前程似锦如日方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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