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终于醒了。”
崔扶荣警惕睁开眼，眼前只倒映着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约三四十岁的模样，面若银盘，衣着朴素，俨然一淳朴农妇。
她微微松开手，快速扫了一圈四周，见屋内陈设简朴这才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追兵。
“快起来快起来，在乡下可没那么些规矩，你现在的身体虚着呢，快回炕上躺着。”妇人边说边将行礼的崔扶荣扶回炕上，又一边仔细端量着她脖间挂着的精致凤形玉坠，殷切追问道：“你是哪户人家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跑到山上了？”
崔扶荣没有作答，只摇了摇头。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崔扶荣又摇了摇头，未等她开口解释只听窗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一瞥院子,一高猛壮汉拎着只山鸡急步朝屋内走来。
那山鸡许是才咽气，滴滴答答的血迹随着男人加快的脚步直滚了一路，血珠混着黄土凝成圆球又迅速浸染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斑斑点点的赭色花纹。
“双喜他娘，你看我打回了什么好东西。”男人声音洪亮，宛若天雷滚滚，他进屋摘下毡帽，左脸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便露了出来。
崔扶荣的脸刹那变得惨白。
上一世，她就是在北上逃亡途中被人拐入花楼，她依稀记得当初打晕她的那个男人的左脸上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刀疤。若要不是她被拐，她就不会被那个渣男所救，就不会对他芳心暗许，步步坠入他们埋伏已久的陷阱中，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背信弃义的下场……
可她明明已经刻意避开了那条路，为何还会再遇见刀疤男人？
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会遇见……
一想到那个名字，她的指节直掐得泛白，涔涔冷汗也瞬时浸润了额间。
身旁的妇人只当是小孩认生，一把揽过她的肩，宽慰道：“小可怜吓着了吧，他这人说话就是嗓门大了些，别怕。”
缩在妇人怀中的崔扶荣还在瑟瑟发抖，妇人轻拍着她的后背将目光挪回到刀疤男人身上：“你们不是去城北打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娘的别提了，要不是老李家那小子磨磨蹭蹭的，如今早该混入城北了。可眼下倒好西洛王被杀，城门一关，我们就只能原路返回，要不是半路逮了只山鸡，这冬月连个打牙祭的都没有。”
“西洛王被杀了？”妇人一脸不可置信。
男人扔下山鸡，自顾斟了碗茶：“尸首就挂在城墙上示众呢，还能有了假。听闻如今宫内大乱，早已成一片血海，王后自缢，公主下落不明，要不是戚王及时求和，那扶生世子怕是早就死在乱贼刀下，哪还有有命去东篱为质。”
“这群人怎就那么狠心，可怜孩子才失了爹娘就要身处他乡忍受非人待遇。”
“有什么可怜的，西洛和东篱本相安无事多年，若非他西洛王存了违约之心在先，三州岂会反叛，而东篱又何必下如此死手！依我看这西洛王死了也好，他活着的时候我们这些游民散兵没跟着沾半点光，而那些皇亲贵胄一生顺遂受过什么人间疾苦，多历练历练也算是他们的福报了。”
男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随后又啐了两口茶沫，骂骂咧咧道：“呸！这种脏水你还留着做什么！”
“家中哪还有闲钱买茶叶，你且将就着喝吧。”
“之前老张家送来的茶叶呢？”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你休想打那鬼主意，老张头找那人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他隔三差五送东西来你还不明白他安的什么心吗！双喜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你就忍心将闺女卖了？”
“放你娘的狗屁，眼下能够进大户人家做小，吃穿不愁就已是她的福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要是你自己肚子争气，何苦生个赔钱丫头！”
“你不是娘生娘养的，放下饭碗就开始骂娘！”
“……”
男人和妇人一句接着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崔扶荣默不作声听着耳边不断的秽语，只将目光死死落在男人身上，而男人似乎也觉出身后的异样，他转过身正与她的视线撞了正着，等到她回过神挪开目光之际，男人已经摔破茶碗朝她步步靠拢过来。
“哪来的野孩子？”
男人每逼近一步，崔扶荣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脂粉香气堆，回到那满是虫鼠的阴冷柴房……
见她抖得厉害，妇人抢先答道：“今早在门口捡的，估计是受了刺激，什么也不记得了。”
“捡的？”
男人一脸狐疑，待仔细端量了一番后凌冽的目光突然就软了下来。
即使此刻面前这张脸还残留着道道刮痕，却怎么都掩不住她青山眉黛间的娟秀，小小年纪就出落如此，不出三年五载定是个出挑美人，而这样的美人在春香坊里可是最值钱的。
男人眼睛直眯成一条线，嘴角瞬间堆满了褶子：“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蹲下身将粗粝的手指直抵在她下巴上，遏制住她的双颊：“说几句话给爷听听。”
见崔扶荣只躲却不肯出声，男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呸，真晦气，竟是个哑巴。”
哑巴可是做不了头牌的，瞬失摇钱树的男人气咧咧坐在椅子上骂道：“还不快滚下来，真当自己还是千金之躯，一会就把她送到老张头那。”
老张头是附近有名的无赖，卖妻卖女的勾当一样也不少干，妇人一听就知道男人起了什么邪念，直将崔扶荣往身后掩：“她还病着呢，怎能发卖了，回头要是她爹娘再找上门来，该怎么交代啊。”
“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谁家还有精力找孩子，再说，她这副鬼模样爹娘在不在世都不知道，我看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她的造化了。”
陡然男人眼底一抹绿意闪过，他伸出手一把揪住玉坠。崔扶荣一惊，脖间已是一片火辣，她死死护着玉坠。
可终是力量悬殊，男人不过推搡了两下，那玉坠便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
男人一脸春风得意，居高临下把玩着手中玉坠：“呸，不自量力的狗东西，瞪什么瞪，再瞪就把你的眼珠抠下来喂狼！”
崔扶荣本就苍白的嘴唇被咬得泛起青色，她握紧双手，指尖就将白嫩的小手掐出两道红印。
那是她父王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你瞧瞧你好心救了她一命，她连这点小玩意都不舍得松口，这样的白眼狼断然不能留下。你要是还想让双喜找个好人家，就别坏老子的好事！”
“可她……”
妇人两难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踢里哐啷砸门声。
“开门！”
“催催催催命呢！”
谁知男人这一声低吼过后外面的声响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剧烈，男人惊呼一声不妙立即弹跳起身：“是官兵，快把她藏到后院去！”
*
崔扶荣躲在垛干稻草下紧紧握住妇人的手。
一双乌漆如墨的眼眸中映着盈盈水色，不过一瞬，那澄澈的瞳仁下便似倒出另一个少女的侧影。一想到双喜，妇人心一横直接甩掉她的手。
“你走吧，你留在只会害了我们，就算你命大侥幸逃脱他们追查也逃不过被发卖的命，还不如趁机出去一搏。左边有个狗洞，你钻出去后沿着西边的小河走，不过百米便有一条山路，那条山路崎岖险阻，除了守灵人外不会有人追过去的。你要是福大命大自能活着走出去的……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妇人所言为真，崔扶荣这一路一个活人也没遇见。
天色渐沉，薄雾四起，风一打枝叶就传来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饥寒交迫间，她的步伐越来越迟缓，划在地面上只剩下沉闷的响声，可她依旧不敢停，她怕一停就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裹紧身上的单衣，步履蹒跚朝深处走去。
朦胧间远处似有处灯火忽明忽暗，随后火光忽的一闪，周遭就又陷入一片死寂。
风停了。
远处阵阵滋啦滋啦的响声越靠越近，零星的火光再次燃起，崔扶荣突想起妇人的话，心中瞬时打起了鼓。
她蹲下身，握紧了手中的枝杈。
可没等她细细追寻火光的来源，一道明晃晃的刀疤直逼眼前，那扭曲的疤痕仿若瞬间化为一条巨蟒猛地朝她扑过来，盘绕在她脖颈间誓要吮允干净她的最后一丝气焰。
“放开我！”
她惊叫一声直往后退，却被男人的大手紧紧扼咽喉，男人的手向上一提，她稚嫩的小脸顿时由红变白再变青。
恰如枯蝶摇曳半空，不见任何生机。
“原来不是个哑巴。”
男人大笑一声松了手，崔扶荣全身便被狠狠砸向地面上，她捂住胸口，只觉五脏六腑也要跟着颤出来。
“你这小丫头当真来历不小，竟把官兵都惹来了。”男人蹲下身，一脸戏谑揪住她的衣襟，“可就算你出身显贵又如何，你觉得你现在有命逃出这深山老林吗？哈哈哈哈哈……”
男人笑声越来越大，盘旋在上空引人发瘆。
崔扶荣双手别到身后，一双微颤的瞳眸不知何时沾染了一抹猩红，但很快那双眼眸便盈满泪珠遮住了那抹猩红。
“求求你放过我吧，日后我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她本就生得极美，泪眼婆娑的柔弱任谁瞧了也得心生几分怜悯。
男人松了下力道，语气也软和了许多：“恩情？这种东西只有蠢货才会相信，不过，老子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等到了春香坊，什么富庶人家不任由你挑选，倒时凭你的姿色被抬个姨娘也不是件难事，往后便就又可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说这样的绝佳机会是不是该好好把……”
男人的后半段话还没说完，崔扶荣趁机卯着劲、发着狠，抓起身后的树枝就朝那颗脆弱的球体发出猛烈的攻击。
或许男人也没有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么迅速的反抗，直捂住左眼哀嚎着。
“啊，我的眼！”
男人大掌一挥，崔扶荣整个人又摔倒在地。
她举起手中的树枝，温热的液体便顺流而下染红了她的指尖，很快那抹朱红便顺着指尖，渗过指缝一路下滑，与胳膊上未能结痂的伤口融为一体。
薄唇颤抖了几下后，苍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崔扶荣忽地就笑出了声。
她清脆的笑声混着男人痛苦的低吟在冷风寂寂中，听着愈发令人胆寒。她踉跄站起身，朦胧月色便将她瘦弱的身躯又镀上一轮孤寂的惨白。
前世她与人为善却落个人尽可欺的地步，殊不知一朝‘成魔’竟是这等畅快滋味。
她歪头看向男人，薄唇轻启：“是你先招惹我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让男人后脊直起了一层战栗，但一想到对面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男人还是快速回过神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子今日就送你归西！”
崔扶荣没有躲，她知道她是躲不过的。
或许她早该死在十一年前，这本应是她逃不过的宿命。
她站在原处紧闭上了双眼。
“啊！”
滚烫的液体混着凄厉的惨叫尽数喷在娇嫩的脸上，落下串串鲜红烙印。
崔扶荣睁开眼，只见男人大张着嘴跌倒在地，而他的胸口处还赫然插着一杆银枪。
“姑娘，你没事吧。”
少年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扶荣猛然回过头。
剑眉凤目，身躯凛凛，器宇轩昂，意气风发。
好一个惨绿少年！
崔扶荣警惕睁开眼，眼前只倒映着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约三四十岁的模样，面若银盘，衣着朴素，俨然一淳朴农妇。
她微微松开手，快速扫了一圈四周，见屋内陈设简朴这才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追兵。
“快起来快起来，在乡下可没那么些规矩，你现在的身体虚着呢，快回炕上躺着。”妇人边说边将行礼的崔扶荣扶回炕上，又一边仔细端量着她脖间挂着的精致凤形玉坠，殷切追问道：“你是哪户人家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跑到山上了？”
崔扶荣没有作答，只摇了摇头。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崔扶荣又摇了摇头，未等她开口解释只听窗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一瞥院子,一高猛壮汉拎着只山鸡急步朝屋内走来。
那山鸡许是才咽气，滴滴答答的血迹随着男人加快的脚步直滚了一路，血珠混着黄土凝成圆球又迅速浸染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斑斑点点的赭色花纹。
“双喜他娘，你看我打回了什么好东西。”男人声音洪亮，宛若天雷滚滚，他进屋摘下毡帽，左脸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便露了出来。
崔扶荣的脸刹那变得惨白。
上一世，她就是在北上逃亡途中被人拐入花楼，她依稀记得当初打晕她的那个男人的左脸上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刀疤。若要不是她被拐，她就不会被那个渣男所救，就不会对他芳心暗许，步步坠入他们埋伏已久的陷阱中，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背信弃义的下场……
可她明明已经刻意避开了那条路，为何还会再遇见刀疤男人？
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会遇见……
一想到那个名字，她的指节直掐得泛白，涔涔冷汗也瞬时浸润了额间。
身旁的妇人只当是小孩认生，一把揽过她的肩，宽慰道：“小可怜吓着了吧，他这人说话就是嗓门大了些，别怕。”
缩在妇人怀中的崔扶荣还在瑟瑟发抖，妇人轻拍着她的后背将目光挪回到刀疤男人身上：“你们不是去城北打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娘的别提了，要不是老李家那小子磨磨蹭蹭的，如今早该混入城北了。可眼下倒好西洛王被杀，城门一关，我们就只能原路返回，要不是半路逮了只山鸡，这冬月连个打牙祭的都没有。”
“西洛王被杀了？”妇人一脸不可置信。
男人扔下山鸡，自顾斟了碗茶：“尸首就挂在城墙上示众呢，还能有了假。听闻如今宫内大乱，早已成一片血海，王后自缢，公主下落不明，要不是戚王及时求和，那扶生世子怕是早就死在乱贼刀下，哪还有有命去东篱为质。”
“这群人怎就那么狠心，可怜孩子才失了爹娘就要身处他乡忍受非人待遇。”
“有什么可怜的，西洛和东篱本相安无事多年，若非他西洛王存了违约之心在先，三州岂会反叛，而东篱又何必下如此死手！依我看这西洛王死了也好，他活着的时候我们这些游民散兵没跟着沾半点光，而那些皇亲贵胄一生顺遂受过什么人间疾苦，多历练历练也算是他们的福报了。”
男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随后又啐了两口茶沫，骂骂咧咧道：“呸！这种脏水你还留着做什么！”
“家中哪还有闲钱买茶叶，你且将就着喝吧。”
“之前老张家送来的茶叶呢？”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你休想打那鬼主意，老张头找那人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他隔三差五送东西来你还不明白他安的什么心吗！双喜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你就忍心将闺女卖了？”
“放你娘的狗屁，眼下能够进大户人家做小，吃穿不愁就已是她的福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要是你自己肚子争气，何苦生个赔钱丫头！”
“你不是娘生娘养的，放下饭碗就开始骂娘！”
“……”
男人和妇人一句接着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崔扶荣默不作声听着耳边不断的秽语，只将目光死死落在男人身上，而男人似乎也觉出身后的异样，他转过身正与她的视线撞了正着，等到她回过神挪开目光之际，男人已经摔破茶碗朝她步步靠拢过来。
“哪来的野孩子？”
男人每逼近一步，崔扶荣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脂粉香气堆，回到那满是虫鼠的阴冷柴房……
见她抖得厉害，妇人抢先答道：“今早在门口捡的，估计是受了刺激，什么也不记得了。”
“捡的？”
男人一脸狐疑，待仔细端量了一番后凌冽的目光突然就软了下来。
即使此刻面前这张脸还残留着道道刮痕，却怎么都掩不住她青山眉黛间的娟秀，小小年纪就出落如此，不出三年五载定是个出挑美人，而这样的美人在春香坊里可是最值钱的。
男人眼睛直眯成一条线，嘴角瞬间堆满了褶子：“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蹲下身将粗粝的手指直抵在她下巴上，遏制住她的双颊：“说几句话给爷听听。”
见崔扶荣只躲却不肯出声，男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呸，真晦气，竟是个哑巴。”
哑巴可是做不了头牌的，瞬失摇钱树的男人气咧咧坐在椅子上骂道：“还不快滚下来，真当自己还是千金之躯，一会就把她送到老张头那。”
老张头是附近有名的无赖，卖妻卖女的勾当一样也不少干，妇人一听就知道男人起了什么邪念，直将崔扶荣往身后掩：“她还病着呢，怎能发卖了，回头要是她爹娘再找上门来，该怎么交代啊。”
“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谁家还有精力找孩子，再说，她这副鬼模样爹娘在不在世都不知道，我看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她的造化了。”
陡然男人眼底一抹绿意闪过，他伸出手一把揪住玉坠。崔扶荣一惊，脖间已是一片火辣，她死死护着玉坠。
可终是力量悬殊，男人不过推搡了两下，那玉坠便从她的指缝间溜走了。
男人一脸春风得意，居高临下把玩着手中玉坠：“呸，不自量力的狗东西，瞪什么瞪，再瞪就把你的眼珠抠下来喂狼！”
崔扶荣本就苍白的嘴唇被咬得泛起青色，她握紧双手，指尖就将白嫩的小手掐出两道红印。
那是她父王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你瞧瞧你好心救了她一命，她连这点小玩意都不舍得松口，这样的白眼狼断然不能留下。你要是还想让双喜找个好人家，就别坏老子的好事！”
“可她……”
妇人两难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踢里哐啷砸门声。
“开门！”
“催催催催命呢！”
谁知男人这一声低吼过后外面的声响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剧烈，男人惊呼一声不妙立即弹跳起身：“是官兵，快把她藏到后院去！”
*
崔扶荣躲在垛干稻草下紧紧握住妇人的手。
一双乌漆如墨的眼眸中映着盈盈水色，不过一瞬，那澄澈的瞳仁下便似倒出另一个少女的侧影。一想到双喜，妇人心一横直接甩掉她的手。
“你走吧，你留在只会害了我们，就算你命大侥幸逃脱他们追查也逃不过被发卖的命，还不如趁机出去一搏。左边有个狗洞，你钻出去后沿着西边的小河走，不过百米便有一条山路，那条山路崎岖险阻，除了守灵人外不会有人追过去的。你要是福大命大自能活着走出去的……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妇人所言为真，崔扶荣这一路一个活人也没遇见。
天色渐沉，薄雾四起，风一打枝叶就传来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饥寒交迫间，她的步伐越来越迟缓，划在地面上只剩下沉闷的响声，可她依旧不敢停，她怕一停就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裹紧身上的单衣，步履蹒跚朝深处走去。
朦胧间远处似有处灯火忽明忽暗，随后火光忽的一闪，周遭就又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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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阵阵滋啦滋啦的响声越靠越近，零星的火光再次燃起，崔扶荣突想起妇人的话，心中瞬时打起了鼓。
她蹲下身，握紧了手中的枝杈。
可没等她细细追寻火光的来源，一道明晃晃的刀疤直逼眼前，那扭曲的疤痕仿若瞬间化为一条巨蟒猛地朝她扑过来，盘绕在她脖颈间誓要吮允干净她的最后一丝气焰。
“放开我！”
她惊叫一声直往后退，却被男人的大手紧紧扼咽喉，男人的手向上一提，她稚嫩的小脸顿时由红变白再变青。
恰如枯蝶摇曳半空，不见任何生机。
“原来不是个哑巴。”
男人大笑一声松了手，崔扶荣全身便被狠狠砸向地面上，她捂住胸口，只觉五脏六腑也要跟着颤出来。
“你这小丫头当真来历不小，竟把官兵都惹来了。”男人蹲下身，一脸戏谑揪住她的衣襟，“可就算你出身显贵又如何，你觉得你现在有命逃出这深山老林吗？哈哈哈哈哈……”
男人笑声越来越大，盘旋在上空引人发瘆。
崔扶荣双手别到身后，一双微颤的瞳眸不知何时沾染了一抹猩红，但很快那双眼眸便盈满泪珠遮住了那抹猩红。
“求求你放过我吧，日后我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她本就生得极美，泪眼婆娑的柔弱任谁瞧了也得心生几分怜悯。
男人松了下力道，语气也软和了许多：“恩情？这种东西只有蠢货才会相信，不过，老子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等到了春香坊，什么富庶人家不任由你挑选，倒时凭你的姿色被抬个姨娘也不是件难事，往后便就又可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说这样的绝佳机会是不是该好好把……”
男人的后半段话还没说完，崔扶荣趁机卯着劲、发着狠，抓起身后的树枝就朝那颗脆弱的球体发出猛烈的攻击。
或许男人也没有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么迅速的反抗，直捂住左眼哀嚎着。
“啊，我的眼！”
男人大掌一挥，崔扶荣整个人又摔倒在地。
她举起手中的树枝，温热的液体便顺流而下染红了她的指尖，很快那抹朱红便顺着指尖，渗过指缝一路下滑，与胳膊上未能结痂的伤口融为一体。
薄唇颤抖了几下后，苍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崔扶荣忽地就笑出了声。
她清脆的笑声混着男人痛苦的低吟在冷风寂寂中，听着愈发令人胆寒。她踉跄站起身，朦胧月色便将她瘦弱的身躯又镀上一轮孤寂的惨白。
前世她与人为善却落个人尽可欺的地步，殊不知一朝‘成魔’竟是这等畅快滋味。
她歪头看向男人，薄唇轻启：“是你先招惹我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让男人后脊直起了一层战栗，但一想到对面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男人还是快速回过神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子今日就送你归西！”
崔扶荣没有躲，她知道她是躲不过的。
或许她早该死在十一年前，这本应是她逃不过的宿命。
她站在原处紧闭上了双眼。
“啊！”
滚烫的液体混着凄厉的惨叫尽数喷在娇嫩的脸上，落下串串鲜红烙印。
崔扶荣睁开眼，只见男人大张着嘴跌倒在地，而他的胸口处还赫然插着一杆银枪。
“姑娘，你没事吧。”
少年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扶荣猛然回过头。
剑眉凤目，身躯凛凛，器宇轩昂，意气风发。
好一个惨绿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