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果敢、美貌都会助她成为一把利刃,而他正缺一把可以为他所用的利刃。

    与一具死尸相比,确实是笔划算的买卖。

    “好,那我就等你活着回来。”

    见沈万安这是应允了下来,崔扶荣握紧手中的匕首,大阔步就朝圆场中央走去:“放开他!”

    “去去去,哪来的毛小子!”

    秦老板见她还是一副小书童模样,眼皮子也懒得多抬一下,自顾解着手中的铁链。而彼时暂时恢复自由身的男孩颤巍巍从笼爬出,他面白如纸,身抖如筛,在万千呼啸的北风黄沙中只是一粒尘埃。

    “放开他!”

    崔扶荣又呵了一声,秦老板这才幽幽转过身,他甩了甩手中的长鞭便在地上迅速扬起一阵尘土。

    “我看你这是来找死的!”

    崔扶荣灵巧一避,不慌不忙开口道:“你不是说你手中有种奇药嘛,我倒想见识一下何为奇药。这小孩不过只剩下半口气,任凭药物再怎么奏效最多也只能撑一刻钟罢了,我呢生龙活虎的,一会儿表演起来岂不是更加精彩。”

    秦老板闻言笑褶一堆,眼前口出狂言的小书童虽看着娇嫩,但他手持刀刃神采奕奕,怎么着也比地上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强上百倍,若不是台上几位爷实在是逼得紧,他也犯不着从卑贱南商那边讨来这个莫名奇药,奏不奏效另当别论,把这场子给那几位爷热起来这才是正经事,若真能换他上场没准今日还真能博个头彩。

    只这白送上门的好事多半有诈,尤其那小书童身后还跟着两位男子,从衣着、气度来看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贸然让他上场怕是会惹祸上身……

    秦老板左右为难之际,高座上的人已然端起瓜果,坐等好戏开张,其中一衣饰最为华丽的男子催促道:“秦老板,今日既有自告奋勇之杰,岂有不用的道理啊,你且就从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一愿吧,哈哈哈哈……”

    华衣男子一出声,其余几位立即连声附和着。

    “秦老板,你就快点吧。”

    “再不开始,小心大人治你得罪!”

    “……”

    秦老板脑瓜子冷汗涔涔而出,但转念一想座上有贵人,身旁有猛兽,他还有可顾虑的,想到此处脸上忧色一扫而过,直接将瓷瓶扔到崔扶荣怀中。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崔扶荣抓起药丸一口吞下,又催了一声:“把他们放了。”

    “放了他们。”

    挣脱了束缚的妇人立即扑上前将匍匐在地的男孩一把抱起,她回望着中央的崔扶荣脸上依旧挂着两行清泪。

    “快走!”

    妇孺呜咽的哭声渐渐隐于空中的笑声,圆场中心只剩下一道瘦弱的身影。登时天光彻底隐没,四周火把突然燃起,明晃晃的火光随着摇曳的风声在她脸上映出一道赤红。

    崔扶荣环视了一圈四周,那一双双瞳仁下有担忧,有嗤笑,有轻屑,亦有平静……

    平静。

    崔扶荣静静回望着眼前的沈万安。

    她可以成为一把忠贞不渝的刀,但待宝刀磨成之际,任凭谁也阻不了她的锋锐。

    包括他。

    铁笼吱呦一声而开,两头眼冒绿光的饿狼似早有准备,寻着香气便直直朝她扑了过去,座上之人一阵惊呼,崔扶荣快速俯身,在地上回旋半周后腾跃而起,她迅猛抬起一只手臂直朝一狼的后背刺去。

    血,顺着刀刃尽数下坠,长长一声哀嚎便响彻四周。

    “好!”

    “这果然是奇药!”

    台上一阵叫好,彼时另一狼重新扑了上来,崔扶荣的匕首还未抽出便被狼爪按在地上,她腾出另一只手抵住饿狼的头,才勉强不至于被一口吞并。

    但很显然僵持并非长久之计,随着厉齿的贴近,越来越多的热气尽数扑在她青筋勒起的小脸上,而身后受伤的饿狼似乎已经重新站起,卯着劲要一洗雪耻。

    体内一阵燥热腾起,耳畔阵阵轰鸣席卷,崔扶荣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她只觉她浑身的青筋都要爆裂而破,手也越来越抖得厉害。

    二狼似乎很通人性,瞧清这一形式后便纵身一跃开始新一轮的攻击。于是一人两狼在中央周旋了四五个回合,随着彼此的喘息声不断加重,台上看客便也看腻了,直打着哈欠恹恹掷下四五块果子。

    “这药效还没有半炷香,真是没劲。”

    有了果子相引,两狼迅速散开,秦老板见势便要再开第三个铁笼,可就当他手刚碰铁链的刹那,只觉肩上一沉,再一抬眼却见崔扶荣手持弯刀爬到他的肩上。

    “畜生,还不快下来!”

    那秦老板虽是身形瘦削但毕竟早些年也是打猎之人,力气并不小,随着他剧烈的晃动崔扶荣摇摇欲坠险些栽倒在地。

    可她依旧死死扣住秦老板的脖颈,又将手中的弯刀抵在他的双眸前,朝台上之人喊道:“猛兽岂有人常,人兽相争又有何趣味!不如今日就请各位爷看一场智取兽场之王的戏码。”

    崔扶荣一声高喊,台上之人果然又来了兴致。

    “斗兽常见,却从未听说过斗人,倒是稀奇。”

    华衣男子懒懒摇着折扇,身下之躯果然猛然一颤,秦老板使出浑身解数,崔扶荣整个身子就直挺挺朝地上倒去,但几乎是同时,那双澄澈双眸一暗,她手中的弯刀便又增添了一抹新的痕迹。

    秦老板手捂双眼哀嚎不断,崔扶荣忍痛一滚便避开横扑的二狼,二狼寻着血味就直朝秦老板撕咬着。痛失双目的秦老板就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按在砧板上只能由着凄厉的喊叫扩散在空荡的长夜中。

    座上之人看得津津有味无人喊停,场中之外心有余悸却无人敢上前营救,只瞧着那滩越染越浓烈的血迹面面相觑。

    猛兽无识只懂得饥饱,人皮之下又岂能皆是两腿直立行走之物?

    以往她总不懂父王每次狩猎时为何总与她提起这句,可现在她好像全都明白了。

    崔扶荣撑起身子用袖口擦了擦刀上的血迹,仿佛只是拂去灰尘般平静。

    就在她身后良久伫立的沈万安收回目光,幽眸一沉,事态的发展远要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精彩,也不知怎地他忽然就想起初见时她跟他协商的那个条件。

    或许有朝一日,她还真能帮他扳倒许家。

    惨厉的喊叫声早就没了声响,饿狼嚼骨的清脆声也变得有些乏味起来,看台上的男子扔下些银两便起身离去,场外的众人这才敢前进制止了两狼又夺了银两。戏已散场,狼嚎的凄厉引得其他笼中的猛兽再次狂吠起来,几个壮汉手持长刀怒气冲冲朝崔扶荣扑去。

    “兄弟们,把这小孩抓起来替秦老板报仇!”

    崔扶荣啐了口“假模假样”,迅速躲避着壮汉们的袭击,可他们人实在是太多,再加上药效渐退她躲闪起来也有些吃力。

    “去把那对母子带出去。”

    “大人,您不能……”

    不等隋遇说完,只见沈万安已然冲进了人群之中,他不带一刀一棒,却能见招拆招。崔扶荣眼眸微动,她就算知晓沈万安会武也未曾想过他会如此身手不凡,丝毫不在隋遇话下。

    长袍飞舞间,崔扶荣低想之际整个人已被他拎了起来,她的双腿在空中扑腾着活像个鸡仔。崔扶荣不悦皱了皱眉,但四周人手越汇越多,又只得咬紧牙根将心中的怨气生生咽了下去。

    若有一日让她寻了机会,定会将他五花大绑悬在梁上三天三夜。

    不,挂上三年,彻底风干!

    沈万安不知她心中具体所想,但瞧着她不情不愿耷拉下的脑袋便也能猜出几分她的坏心思,只提醒了一句:“抓稳了。”

    沈万安一跃,崔扶荣立即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随后整个人就挂在他的肩上,彼时隋遇也接回那对母子,众人迅速退至车内。

    “驾!”

    马车飞驰不断,车厢内沈万安不悦理了理褶皱的衣袖,如果他没有感知错的话,就在她跳下身的瞬间还不忘伸手在他肩头上扭了两把。

    不过只是拙劣小计罢了,不足为惧。

    崔扶荣一脸天真望着车外的景致,藏在衣袖内的小手却牢牢握紧那把匕首。

    要是她也有那么一身武艺何愁日后捅不烂他的肩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人各居一边心思各异,反倒是中央的那对母子才从惊吓之中缓过来,抽泣间便要磕头道谢。

    “今日多谢各位恩公出手相救……”

    沈万安见妇人要跪忙将她拦住:“是她救的你,不必谢我。”

    崔扶荣心底嗤了一声他的惺惺作态,却还是维持着满脸笑意将妇人拉回原处:“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我记得从去岁冬月起便勒令禁止了斗兽场,可如今岁州怎还会有?”

    崔扶荣这一问,妇人的涕泣愈发厉害。

    “恩公有所不知,西洛王严令禁止私设斗兽场不假,可这斗兽场明面是秦老板所开,实际上还是背靠着岁州太守才敢如此为非作歹,背靠太岁行事又有谁真敢出声阻拦呢?”

    妇人边说边掩面痛哭,崔扶荣恼怒一拍大腿,许是又碰着身上的淤青,疼得她两处细眉直扭到一处。

    “恩公你可是伤着要害了?”

    崔扶荣登时脸一红:“无……无碍,我只是太气恼这群人太草芥人命!”

    “谁让我们生来贱命一条,无本事便也只能任人欺凌罢了。”

    “谁说你们生来卑贱!”崔扶荣腾一下站起身,待至头磕梁柱后,这才捂着额头又安稳坐下,义正言辞补充道:“王侯将相无德配位也不过是草莽一个,身陷泥渠却不染尘埃生得一身浩然正气自也可称圣人,人生而不同,性格迥异,行举各异却不应有贵贱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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