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纱女子的一声“扶荣”宛若一道惊雷直劈在大殿中央,群臣一脸惊诧望着翩翩起舞的女子。

    “当年西洛政变,那扶荣公主不是早就在逃亡的途中坠崖身亡了吗?”

    “外界只传坠崖却无人真寻到尸首,谁知她到底有没有真坠崖,不过我倒是在坊间听到一则趣事,听闻那西洛新王继位后曾多次派人进山搜寻扶荣公主的尸骨,但每次派出的人都会在入山途中离奇消失,于是群臣便称那扶荣公主乃是西洛的祸星,身前克死自己的父王母后,死后便又要来克叔伯……”

    “那西洛群山险要,若遇上瘴气、猛兽等有去无回也算是常事,这分明就是无稽之谈,愚昧!”

    “莫急,且听我继续说完,那西洛新王听此雷霆大怒欲要亲自率兵入山搜寻,群臣一听恐国君遇难皆惶恐相劝,可西洛新王似铁了心非说若不寻回公主尸体日后九泉之下将无言去见兄嫂便一意孤行去了深山。那重重峰峦岂是常人能寻,再加上大雪封山西洛新王这一走便是数月,然就在群臣皆以为他此去怕是凶多吉少时,山中突然传来了消息。

    据说西洛新王被大雪所压就要奄奄一息时,幸得一麋鹿相驼才寻得水源和野果充饥,事后西洛新王又追寻那麋鹿百里便遇见一开源小镇,镇外桃花丛丛,镇内立着一娉婷少女和一白发老者。西洛新王定睛一瞧那可不就是失踪多年的扶荣公主,西洛新王一阵叩谢再一抬眼,除了公主之外就只剩下一片皑皑白雪……”

    “莫非那西洛新王也一命呜呼产生了幻觉!”

    “兄台糊涂,若是新王真命丧深山那派遣使者前来祝寿的又是谁?依我之见,那麋鹿和白发老者定是山神大人的化身,被新王一片赤诚之心所感化,这才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二人出山。”

    “什么狗屁山神,不过是西洛新王想出来遮掩耳目的幌子罢了,我可听说那扶荣公主当年压根就没有坠崖,而是被人趁乱掳进了春香坊。”

    “春香坊?那是何地?”

    “那春香坊可是西洛出了名的花楼,里面的姑娘各个身披绝活,有的不过是轻甩两下绢帕的功夫便可轻易勾了男人的魂去,你说落入这种地方的姑娘还能谈何名节,所谓的山神只说不过是为了保全公主的名声罢了。”

    絮絮的碎语不断,众人一阵唏嘘,只听又起一道声音小声问道:“听闻那春香坊的柳妈妈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主,若是她知晓当年被掳进来的就是扶荣公主,如此杀身大祸她又岂能让公主活着逃出去?再者说,公主失踪多年他们又是如何笃定她就真的是扶荣公主呢?”

    “那柳妈妈前几年早就害病不治身亡了,不然她哪能有机会真逃出来啊,至于信物,你可瞧见她脖间那凤形玉坠,那可是老西洛王当年亲自替她打造的……”

    众人闻声望去,那紫纱女子纤细的脖颈处果然倒挂着一翠绿玉坠,鼓声越敲越快,女子脚下的舞步便越转越快,绿凤振翅间似要随着她回旋的舞姿一同遨游天际,最终又化为一阵袅袅紫烟,消散云海……

    琴声骤停,侞卿瞳仁骤然一缩,她回眸望向沈万安,而沈万安却似还停留在女子的舞姿中,伫立在原处回味无穷。

    侞卿捏紧双拳回过头,乍与身旁的白袍扶生视线相撞。

    泪眼相对,扶生薄唇微颤,侞卿却快速别开视线。

    “翩若惊鸿!简直翩若惊鸿!”

    一曲过后,文王率先起身赞道,但在被太后睨了一眼后便瞬时缩成鹌鹑,老老实实坐回原处。

    太后瞥向此刻目不转睛的沈万安,不禁唇角微扬,她朝紫纱女子使了个眼色,笑道:“一晃多年,你也出落得如此出挑了,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

    紫纱女子闻声快步走至太后身前,怯生生抬起头来。

    眉若远黛,眸如点漆,秋波盈动,瑰姿艳逸。

    “像,确实是像极了,你们且瞧瞧这张脸是不是与扶生世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后话锋一转,皇帝猛然回过神来,而扶生也被其余皇子推搡至中央与那紫纱女子并排站在一处。

    一清冽,一明媚,眉眼间确有七八分的相像。

    “果然是一胞姐弟,模样果真一模一样。”

    “是啊是啊,真像啊……”

    座下声声附和,太后满意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落在沈万安身上,幽幽道:“西洛的扶荣公主花容月貌,可哀家瞧着沈相的宠姬亦是天资国色,不知今日一见,沈相心中可能再分伯仲?”

    沈万安收回视线,走向前正色道:“公主何等尊耀,臣不敢加以妄言。”

    见沈万安没有直接拒绝,皇帝劝道:“沈卿不必拘泥,今日不过只是家宴你且随心畅所欲言即可,再说你这年岁也不小了,旁人都是携妻带子的,你倒好孤零零领个宠姬来,莫不是让他国使臣耻笑我朝丞相连个正经妻室也没有。”

    “臣并无此意。”

    “沈相何必拘谨,皇兄这是要为你指门好亲事呢!”文王大咧咧一笑,见太后眉眼间的喜色未变又继续说道:“前有一绝色美姬,今再来一惊世公主,如此齐人之福,沈相好生的福分啊!”

    文王这么一哄抬,群臣惊羡、附和、恭祝的声音就越来越多。

    侞卿细细打量着周遭,即便这桩婚事明眼人皆知晓不过是牵系两国表面和平的一条虚假纽带罢了,但那张张看似和善又恭顺的面皮下无不将最为贪婪地目光落在殿前的紫纱女子身上,与美貌相比更让人垂涎欲滴的还有她尊耀的西洛公主身份。

    或者再准确一些来说是现任西洛王为她所备下的三州作为嫁妆,而如此厚礼却将落在那神色淡淡的沈万安身上。

    侞卿暗眸微动,眼底翻出一抹厉色,她再抬起眼,眼前倒映的黑色瞳仁下却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真实目的。

    之前处心积虑拉她入宴做挡箭牌的是他,可方才瞠目结舌看入了迷的还是他,既有意接下这道婚约,如今又何必故作矜持惺惺作态?

    侞卿一时也想不通沈万安的举动,只将目光落在身前的紫纱女子身上。玉坠、山神赐恩以及与扶生极其相像的眉眼,她那位好皇叔还真是替她找了个合格的替代品。

    而就是这么一个替品,将亲自把西洛三州城池拱手相让。

    荒唐,简直荒唐!

    “臣谢过陛下,谢过太后。”

    沈万安这一声谢无疑间接答应了这门亲事,众人既是意料之内起身相贺,却又难掩眼底的沮丧落寞,唯有那高位之上的太后,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笑弯了唇角。

    宴席渐进尾声,侞卿替沈万安添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后,心不在焉拿着绢帕朝外走去。

    “姑娘留步。”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身后便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侞卿看清来者之人,恭顺行了一礼:“见过扶生世子。”

    “不必多礼。”扶生摆摆手,从怀中又掏出一包梅干递到侞卿面前:“你要不要也尝几颗?”

    许是见她有些错愕,扶生又继续补充道:“姑娘莫要多想,我并无恶意,只是在席间偶然见姑娘吃了不少酒,如今吹了风额间又起了些红疹,这才猜测姑娘大概与我同病皆不适宜过多饮酒,这梅子中掺几味解酒草药,服用后不过一炷香内身上的红疹便可全部消退。”

    侞卿闻言一笑,直接取出一颗梅子塞入口中:“多谢世子关心。”

    甜梅入口,侞卿心底却一阵发酸:“这梅子好酸,世子下次还是多放一些糖吧。”

    “好。”

    扶生微微颔首,站在一旁静望着空中明月,清冷的月光就将他孱弱的身影笼上一层孤寂。

    酒意随着喉间的酸涩便一路向上翻涌,侞卿垂眸低望着地上两道平行的影子。

    “西洛使者来访,世子何不进屋与他们叙旧?”侞卿问道。

    扶生轻声道:“我与阿姐多年未见,难免有所生疏,一时相聚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等过些时日再续旧倒也未尝不可。”

    侞卿一顿,缓缓问道:“世子可曾怨她?”

    扶生摇摇头。

    “妾身还未说是谁,世子不必回答的如此决绝。”

    扶生深吸了口气,认真答道:“我谁也不怨,只怨天意难违,造化弄人。”

    天意难违,造化弄人?

    侞卿转过身,便听殿内紫纱女子唤了一声“扶生”。

    扶生微怔片刻,还是将手中的梅干尽数塞到侞卿手中:“姑娘,我先走了,我的阿姐来寻我了。”

    侞卿握紧手中的梅干,朝着眼前渐行渐远的身影轻点了点头。

    扶生脚步一停,回过头露出一道明媚的笑容:“阿姐曾说过会来寻我,她向来说话算数,就算这些年她未曾出现,我却总能感受到她似乎就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是真的不怨她。”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又异常笃定,随着四起的春风就一点一点吹散了她的眉弯……

章节目录

扶荣万安(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兮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兮茨并收藏扶荣万安(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