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肌肤上顿时起了一道刺眼的红印,桃心泪如雨下:“姐姐若是厌弃我直说就是,何必要用这法子为难我……”

    桃心啜泣不断,闻声赶来的女使、婆子瞬时将二人围在中央,任谁瞧了那道鲜红的印子也得怜悯两声上前宽慰着桃心,而被挤在一旁的桃姜登时哑口莫辩,只心有余悸小声念叨着:“明明是她自己凑上来的……”

    “难不成她是个傻子,巴巴自己往前凑给烫出这么个大泡来!”

    年长婆子一出声,周围人皆面面相觑,要说桃心和桃姜的关系那是摆在明面上的一张白纸,再加上桃姜被选到侞卿身边后说话、行事难免有些端架,院中人既是怕她又是怨她,众人一时也不知该向着哪一方说话,只站在原处翘首等待着屋内人出来做定夺。

    侞卿听到声响,披上外袍也走了出来,见那桃心哭得梨花带雨也动了恻隐之心。

    “还不快去请郎中。”

    众人一听这话,大抵心中也渐渐明朗起来,在那婆子仔仔细细叙述一番后,望向桃姜的神情中不免多了一分审视。桃姜亲眼瞧着那热汤倾洒之即明明是桃心自己将胳膊凑了上来,眼下见众人皆有意护着桃心,顿红着眼眶跑出了小院。

    桃心见侞卿走了出来,瞬拉衣袖遮了遮红印,行礼道:“姑娘莫要责备桃姜姐姐,今日之事本不该她吧,若是奴婢再灵敏一些也不会白白浪费了姑娘的这碗雪梨银耳羹。”

    侞卿瞥了眼地上的瓷片,又望了眼桃心,缓缓道:“不过是一份汤罢了,不喝也就不喝了,倒是你这胳膊都红肿了还说没事,若是这细嫩的皮肤落上道疤那可就太可惜了。”

    “奴婢并无大碍,如今夜已深,若是因为奴婢一人而惊扰了大人,那奴婢实在是罪不敢当,还请姑娘收回命令莫要去惊扰前院了。”

    桃心声声恳切,侞卿眼眸一眯,她扫了一圈观望的众人,然后将目光锁在那年长婆子身上:“还烦请嬷嬷走一趟去拦下通报的女使,再顺便帮我去寻一下桃姜。”

    “是,老奴这就去。”

    婆子匆匆应了一声,一抹额前浸润的冷汗,拉着几位女使就着急忙慌出了院。

    “嬷嬷为何这般匆匆?”待四下再无外人时,一小女使一问道。

    婆子顿时回过头来:“蠢货,你还真当春棠苑那位发现不了桃心的心思。”

    小女使不解又问道:“嬷嬷既知今日这事是桃心姑娘故意使诈,为何方才还替她说话?”

    “你们这几个小蹄子休在这跟我算秋后账,我出声时你们几个不也没护着桃姜嘛,本以为桃姜那丫头是走了狗屎运才能被调进春棠苑,如今一瞧她在那位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想要除掉这丫头还是得多留意些。”

    婆子说罢面露狠色,另一女使顿时凑上前,劝道:“有分量又如何不过和春棠苑的那位都是一样的下贱坯子罢了,不过仗着一时的春风得意还真以为自己能摇上枝头做了凤凰。嬷嬷莫要担忧,等到公主一入府,大人还不知记不得有她这号人物呢,再说……”

    那女使一停顿,婆子顿时一扫脸上阴霾,笑嗔道:“就属你机灵,此事在我面前提提就罢了,莫要走露了风声。”

    *

    春棠苑里那桃心执拗站在院内迟迟不肯医治,侞卿忸拗不过她只得遣散了众人,将她带回屋内。

    “都下去吧。”

    侞卿一声令下,几位怜人互换了下眼色掩帕离去,待至屋内只剩下侞卿和桃心二人时,侞卿才面露一丝担忧。

    “就算是有事相告也犯不着如此作践自己,忍着点疼,我帮你上药。”

    桃心一敛脸上的泪痕,压低声音笑道:“不逼真一些如何唬住外边那些眼线,如今太后的人一入府,沈万安那边人就一刻不闲地盯着后院,若想避开他们也只能出此下策。”

    “若是真到那种地步,我自会想办法接近你们,莫要再为此伤了自己。”

    “是是是,公……不,姑娘菩萨心肠奴婢感激不尽……”

    “说吧,你今日自导这一出所为何事?”侞卿替桃心上完药坐到对面,直接问道。

    桃心拢了拢衣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恭顺递到侞卿面前。

    “文王所言确实为真,在许均泽之前许家的确还有一子名钧瑞,后因其冲撞了瑞王名讳才更为均睿。奴婢差人寻到那许家大公子的乳娘,乳娘所提及许均睿自小聪慧,能文能武竟比如今的许均泽还要强过百倍。许均睿自一出生就备受许家上下疼爱,一副八面玲珑的人小鬼大机灵劲尤受许老将军疼爱。

    许均睿自十三岁起便跟随许老将军四处征战,因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赫赫军功不过三载就被提为骁勇将军。许均睿年少得志皇恩浩荡,众人皆觉他会超越其父成为东篱第一威猛大将军时,南川发起了进攻。此战南川来势汹汹,东篱京都险些失守,事后许均睿虽亲率兵击退外敌,但东篱太子却不幸被掳,命悬一线。

    先皇得此消息一卧不起,满朝文武空有营救太子之心却无营救太子之力。许均睿见无人出面便主动请缨,许老将军护子心切虽极力相劝却拦不住他忠心护主的决心,只得亲自同他一起出战。然同年,恰逢许老夫人生产,许老将军回朝之际许均睿就出了意外。三万许家精兵连同许均睿一起命丧火海,唯有太子一人逃回东篱。

    太子归朝后痴语不断,只言片语中却尽是许家与南川早有勾结的消息。先皇起初也不曾怀疑许家的忠心,反因许均睿的逝世而重用许家,许家一时荣耀风光至极。但人心毕竟是隔层肚皮,天子之信可撑三年五载,亦或延十年八载却难保一世太平,东篱新主继位,旧事再提,然坊间却多了诸多许家早有反叛之心的传言,曾经尊耀无限的许家就成了众人口中外强中干吮吸长子丧命之血的空壳子。

    许老将军为摆脱此名再次出战,然英雄迟暮终究是力不从心,况此时许家幼子年纪尚小后继无人的许老将军终是败了。这一败似乎更加证实了许家有二心的传闻,皇帝虽不明言但许家已经成为他胸口的一道利刺,而许均睿曾经的所有辉煌也渐渐成了一道禁忌。”

    侞卿听完便也反应过来为何她在许家多年会找不出任何有关于许均睿的踪迹,原来都是被人刻意抹除了,但许家当年就当真就为了自保而放弃了许均睿的一切吗?

    存瑞,存瑞。

    又何尝不是一种盼睿永存的希冀呢?

    侞卿深吸了口气又快速将密信拆开,只见那信纸中央只赫然写有四个大字:

    【许家要反。】

    经由桃心所讲述的一切,许家要反似乎一场极其合乎情理的压迫反抗,但这一切的消息似乎都来的太过于顺理成章。

    从文王偶然说漏嘴开始,到她命桃心去查询许均睿的消息,再到这封主动送上门来的密信,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也太过于顺利,就像是冥冥之中有双大手推着她朝漩涡中心走去……

    侞卿合上信,问道:“可曾见过送信的人?”

    桃心无奈摇了摇头:“那人的行踪来去无影,我们实在是找不出他的真身。”

    也是,一个能够在暗处运筹帷幄操控着一切的人,又岂会如此轻易现了真身。

    “但姑娘若想继续深查,奴婢这就联络其他人全力追捕此人。”

    “不必白费功夫,从目前来看此人的目的应与我们一同,只需日后多小心自己安危和踪迹就好。”

    “是,奴婢定当小心谨慎,不辜负姑娘的大计。”

    “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莫让旁人起了疑心。”

    桃心站起身,但犹豫片刻还是停步又问道:“奴婢也未曾想过如今会再出现一个衔着玉坠的扶荣公主,是否需要奴婢动手将原物完璧归赵?”

    侞卿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只微微一勾唇角:“不必,她那块是假的。”

    “假的?那真的现在何处?”

    侞卿眼眸一眯,轻吐出三个字:“沈万安。”

    *

    次日清晨一大早桃姜就焦急忙慌从屋外跑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起来也断断续续的。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溪云公主的人来问责了……”

    侞卿不紧不慢挽好发髻,在铜镜前一顿比划之后才转身向桃姜问道:“你说今日是簪这金蝶戏凤好呢,还是这翠珠白玉簪好呢?”

    桃姜见侞卿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复述了一遍,见人再无反应又疾声劝道:“哎呀,我的好姑娘,现在哪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啊,那溪云公主的人可就在外面侯着呢,她定是昨晚回去后识破那方子特来问罪的,我们那般戏耍她,按照她的脾性定是要活剥了我的皮的,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桃姜急得一圈踱了又一圈,侞卿握紧手中那枚翠珠白玉簪终缓缓站起身。

    “走吧,也该是时候去好好会一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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