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觉得头昏眼胀,严冽就没去学校,睡到半中午时开始觉得不对劲儿,在网上下单叫了药,吃完接着睡了一觉,醒来开始发烧,一直墨迹到晚上,终于撑不住了。他懒得折腾,直接喊来了认识的私人医院的医生。

    结果医生来后给他上了吊瓶,走之前还留下了实习医生看着他,拔完针再走。

    此刻,外屋沙发上坐着玩手机的实习生,严冽在里面躺着,一边输液一边看电视。

    给西晴发完这条微信后,他抬声喊了声哥。

    实习生放下手机走进来,问他怎么了。

    “你回去吧。”

    实习生走到床边看了看吊瓶,“还剩十几分钟估计完事儿了,我给你拔了针再走。”

    严冽动动手,“我自己拔就行。”

    “那不成,冯院长知道了要怪我的。”实习生摇摇头往外屋走。

    他半躺着,仰头看了眼吊瓶,心里想,十几分钟太久了。

    “哥。”

    “嗯?”男人回头。

    “我女朋友要过来。”

    ……

    车水马龙的校门口,西晴笔直的站在树下,紧握着手机,反复思量着他的话。

    【不在,你过来吧。】

    说的无比自然,好像他们是相识了八百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啪的一下挂了手机,原地一动不动地站到现在。

    病房里,实习生一听“女朋友”三个字,笑着回到严冽面前,双手背到身后,一副兄长的口吻,“来了就先坐会儿呗,聊聊天啥的,咋地,你这个样子还能做别的?”

    严冽第一次被人说到耳朵红,壁灯昏黄的光将他隐于半明半昧之中,他定定看了对方三秒后,轻飘飘道:“你在这儿,我不好卖惨啊。”

    “哈哈哈,你小子,行,我知道了。”

    实习生临走前再三教他怎么拔针头,严冽听着嗯着,最后拔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记住。

    半个小时后,西晴到达房间门口,来之前她在万和门口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所以就直接上来了。

    她先摁了一下门铃,等了片刻没人开门,索性拿着房卡进了房间。

    客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路过餐桌时,她把东西放上面,就着从卧室里传出来的光往里走。

    “严冽?”她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西晴站在卧室门口,慢慢探出半个头,看到了静静躺在床上的人。

    严冽衣衫整齐的睡在床上,没有盖被子,头侧放着,床头灯把脸庞照的清晰可见,输液的那只手搭在床边,手腕弯曲,上面留着一个被针扎过的小红点。

    西晴慢慢靠近,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叫了声“严冽?”

    眉端那颗不深不浅的小痣乖巧地躺在那里,没有动一下。

    睡着了?

    她看着他手背上的纱布,听着他起伏均匀的呼吸声,俯身蹲下。

    发烧的原因,严冽的脸颊微微泛红,嘴唇有些干涩,始终修剪略长的头发若有若现的遮挡着耳朵。

    西晴盯着他看。

    浓黑的眉,挺拔的鼻梁,清晰可见的下颌,一张完美的皮囊。

    她想到他前几天说过的话,小时候有段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她问他多长时间,他说有大半年。

    有那么一瞬间,西晴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只打碎重粘的花瓶,他看似完整,实则藏着裂痕,而碎片与碎片之间,粘着比瓷器本身还要坚固的胶水。

    这样蹲着看了快三分钟,像与那平缓深长的呼吸进行了一场对话。

    “你怎么长这么好看?”西晴轻轻说,唇角弯起弧度。

    是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严冽的眼皮猛地夹了一下。

    西晴被他一个睁眼吓到一屁股坐地上,两条手臂直僵僵地摁住地面。

    “你!”

    “你醒啦?”

    严冽没睡,只是在闭目养神,没察觉到有人蹲在自己跟前,不过一睁眼看到这幅场景,着实意外。

    他缓了口气,按住脖子晃晃头,从床上坐起来,两条腿往下一耷,睨住她。

    西晴傻眼望着他。

    他伸手,她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手给他。严冽把她拉起来,最后那下使了点劲儿,把人往前一带,落入双腿之间。

    他抬起头,定神看她两秒,然后情不自禁的笑出声。

    西晴从没听过他这样的笑声,他之前也笑过,但几乎不出声,刚刚那个笑像阵起伏不定的电流,脊背瞬间被激起一阵麻意。

    她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转身跑到外屋,提着一个塑料袋返回来,放去床头柜时,看到他的助听器。

    真是万幸啊!西晴在心里感谢老天爷。

    她把袋子放在床头柜,然后扭头看他。

    严冽拿起助听器带上,“你刚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呀?”

    “你刚才说话了。”

    “没有。”

    “我感觉到了。”

    “没!”

    她打开塑料袋,一份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和一份鸡蛋羹,“我怕你不吃饭吃不了药,就买了点吃的过来。”

    严冽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打包盒,问:“这么晚了,哪儿买的粥?”

    “美食街上有一家24小时粥铺。”西晴说。

    暖色的光把她整个人照的像个小太阳,她认真解着塑料袋,他看着她问:“外面冷吗?”

    “超级冷。”西晴遇到了一个死结,怎么解都解不开。

    他看到她眉心稍稍拧了一下,很快松开,他看了眼那个死结,但没帮忙,随后目光又移到她脸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长得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性格有点变了,没以前活泼了,也没以前自信了。

    西晴终于解开了那个结,站起来说:“你现在吃吗?”

    严冽嗯了一声。

    “那你吃完等下记得吃药。”

    他保持着坐姿,抬起眼睛,神色异常柔和,“你帮我打开。”

    西晴没有拒绝,重新蹲下,打开两个餐盒的盖子,又站起来。

    “要不要去外面的餐桌吃?”她问。

    严冽摇了下头。

    突然的低落,西晴有点摸不着头脑,她笑起来问他:“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吧?”

    “可以吗?”严冽低着头问,一动不动。

    西晴咋舌:“……我,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

    西晴双手交叉在身前,用力捏了下虎口,松出一口气,“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刚转身还没走一步,手腕就被拉住了。

    她使劲一拽,他用力回拉,她再使劲儿,他便就之前那顾力道把她固定住了。

    “严冽!”

    “等会儿再走。”

    “晚了宿舍就进不去了。”西晴扭头看着他。

    俯视的角度,他低着头,她只看到他的发顶。

    严冽重复一遍,“再等一会儿。”

    他看都没看时间,估摸着说:“应该还有半个小时。”

    西晴不知道说什么,他紧接着补充,语气虚弱极了,“我上次陪你一晚上。”

    “这是交换吗?”西晴问。

    “不是。”严冽坚定道,下一句又变得虚弱又无底气,他慢慢松开手,“你要是不愿意,那算了。”

    西晴抬脚就要走,严冽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反向用力,他看眼她身后的墙,赶紧提醒她:“你站好别动,我松手。”

    “鬼才信你,你,你快点儿松开我!”西晴拉磨似的反复扯自己的胳膊。

    “那我松了。”

    她不信他,还在用力拉扯。

    “啪。”严冽松开手。

    他似乎做好了准备,摊开双臂,人安稳的落入怀中。

    生病导致身过于虚弱,80多斤的重量压上来,他接住了,又没接住,抱住她一起坠在床上。

    西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伏在他身上,额头贴上他微微侧过的脸颊,很烫,分不清是谁的温度。

    她挣脱着起身,却被他的肩膀压住了头发,疼的“啊”了一声。

    严冽问她怎么了。

    “你压我头发了。”

    他说哦,嘴巴几乎贴在她耳朵上,问她:“今天怎么没扎头发?”

    西晴一只手揉着头,“外面太冷,散着保暖。”

    他笑:“给你买个帽子。”

    “不要!”

    “护耳罩呢?”

    “不要!”

    西晴埋着头,因为被压着头发,根本抬不起来,也看不到他笑的有多坏。

    她只觉得血液里泛出某种不受控制的东西,他的身体很硬,她的心脏掉在上面,叫嚣着,沸腾着。

    她恼羞成怒:“你压我头发了,赶紧起来。”

    “你起啊。”

    “你压着我头发呢!”

    “还走吗?”

    “走!”

    她刚才原本想从旁边拉张椅子陪他的……

    西晴捂着头,另一只手捶墙:“快起来啊!”

    严冽怕再逗下去等下会对他拳打脚踢。他现在可是病人,虚弱地很,对打肯定是不能的,但也不能让她给揍了。

    他扶住她的胳膊起身,西晴没有反抗,凑着他的力气站好后,一拳锤在他的肩上,将人再度摁进床里。

    “你病好之前别找我!”

    落下这句话,人就像个冒着熊熊烈火的炸药包,离开了房间。

    三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午间,她收到某人的温馨提示:【病好了】

    那天周末,西晴正在超市帮顾柔看店,顾女士“旅游回来”第一次出门,说是去商场给她买冬鞋,实际上严冽告诉她了,说她是去医院陪着严钧之做检查去了。

    西晴见怪不怪,回了他一个【知道了】

    她突然想到,这么多天以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他爸爸的身体状况。其实,她真的不怎么关心,她没见过那个男人,更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甚至埋在心里的责备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除。

    可他毕竟是个癌症患者,妈妈喜欢的人,想到这一点,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了?

    她给严冽发了条短信:【你爸爸身体还好吗?】

    过了会儿,严冽回过来:【最近在安排手术时间】

    西晴一愣,看到手术两个字心里就发怵,也不知道做手术是因为病情恶化了,还是说做完能比现在有所好转。

    她试图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说:【手术时间定下来,你告诉我一声】

    -

    滨州一夜入冬,一场初雪将天与地晕染的看不出分界线。

    那天严冽连着给她发了好几张雪景,有在珈悦公园拍的,也有实验高中的,最后附上一条文字消息:【微信加回来吧,这样很费钱】

    西晴没跟他计较,把微信加了回来。

    她重新审视他微信上的那方小小天地,头像还是之前那个,黑夜里跑车穿越隧道,相机按下阀门捕捉到的模糊车影,朋友圈背景是张纯黑色的照片,一条日常都没有。

    西晴挑了张他给她短信上的雪景图片,配上文字发了个朋友圈:【初雪】

    第一个给她评论的是好久没有联系的陈煜:【初雪快乐】

    西晴给他回复了一个眯眼微笑的表情包。

    随后,她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陈煜竟然转载了她发的那张照片,也配了两个字:【初雪】

    礼尚往来,她也给他点了个赞。

    那张照片的确拍的很美,是隔着落地窗从里往外拍的,镜头对准的是庭院里的某个角落,画面简洁的只有几棵落满雪的矮树,而深深吸引住西晴的,是那只放在地上,背着一撮雪的原木色小木马。

    严冽看到她的朋友圈后,在微信上告诉她,那是小时候爷爷亲手给他做的木马。

    而陈煜以为,照片是她坐在某个甜品店里拍到的图,还问她在哪里。

    西晴不好说是严冽家,就说只是在网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保存了下来。

    如果不是那只木马,这张图片平平无奇到可以是任何一个庭院的角落,但偏偏木马又是严冽爷爷亲手做的,和市面上卖的那些,一眼就能分辨出。

    西晴怕顾柔在他家见过这只木马,立马就删除了朋友圈。

    可陈煜朋友圈的那张照片还在,他的通讯录上,有个人也认识这只木马。

    这个小插曲暂时没有给西晴的生活带来任何意外,不过,另一件事噩耗般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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