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怀山接不了谷泉泠的话，他再问不出别的问题。
谷泉泠还是没有回头看葛怀山，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猛然起身，没等谷泉泠反应，就俯身把人抱了起来。
把人放在门口，让她就站这儿别动，葛怀山重新回到杂物间。
这地方说是杂物间，其实只有三个柜子。谷泉泠打开的是最矮的那个，由两列同样大小的抽屉组成。剩下两个柜子很高，每个四扇门，看着像放了大件物品。
葛怀山就按着她的顺序，把那些抽屉一个个拉开，他力气大、动作急，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个不停。
葛怀山逐一往里面看。
旧手机隔壁是张盖着的照片，葛怀山翻开，瞳孔紧缩——照片里是“七窍流血”的谷泉泠。活生生的谷泉泠就站在他身后，这照片毫无疑问是处理过的……葛怀山还是回头确认。
谷泉泠倚在门框，轻声说：“是假的”，葛怀山的心跳这才有平缓的趋势。
下个抽屉里是一大叠被剪开又被粘好的合照，再下个开始，葛怀山不敢再去猜测谷泉泠遭遇过什么。
染着大片黑色的短袖衫、四分五裂的玻璃片……葛怀山最后只机械地重复着拿起、放下的动作。他甚至没有细看，仍觉每分每秒都很煎熬。
八个抽屉看完，不过一两分钟的事，他却觉得熬过了好几个没有谷泉泠的五年。
身后响起谷泉泠的脚步，她离开了这里。
葛怀山可耻地松了口气，他此刻竟然害怕见到谷泉泠。
他强迫自己走向下个柜子，触摸到把手时，忽然觉得一阵刺痛。看过去，发现手心有一片红……大概是被玻璃割伤的，他没管，任由鲜血滴到地板。
“葛怀山！”谷泉泠去而复返，“你再动今天就别看了。”
她手上拿着医药箱，勒令葛怀山放手。
谷泉泠很着急，这让葛怀山感到疑惑，“这么小的伤口，没多久就会愈合……而你一个人，被这些东西折磨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要反过来担心我？”
“小？”谷泉泠不知道是谁瞎了。
葛怀山手上的伤口，得是握住玻璃片才能产生的。
谷泉泠被他挡住，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等他把手放到身侧，地板上立马落了血。
“怀山，一直以来，我真正害怕和恐惧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折磨’。”谷泉泠给他的手消毒，“这些东西折磨不到我。”
“你说我不信任你，现在这一点成为了我们的共识。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关于‘我不信任你’的理解，是存在偏差的。”
谷泉泠问他：“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你处理不了这些问题，觉得你会因为粉丝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放弃我？”
“我不会因为这些放弃你。”葛怀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强调这一点。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谷泉泠缠着绷带，认真凝视葛怀山，“怀山，我毫不怀疑你拥有为了我直面一切的勇气。你敢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跟我这样的小配角公开恋情，又怎么会因为一点骚扰就放弃我呢？”
“我太确信这一点了，怀山。”谷泉泠绑好绷带，贴上他的额头，此刻的心情与白日里截然不同，“可是我怕你自责。怕你因为那么几个人做的事，否认所有爱你的人。我怕你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吗怀山，那时候我也做噩梦，梦里是你跟粉丝对峙的画面。”直到现在，谷泉泠依然害怕它成真。
“你总说，有人为你的戏悲伤欢喜，是件太奇妙的事。”谷泉泠的气息拂在葛怀山眼帘，“我无比赞同这个观点。所以我总是害怕，你因为我、因为这些事，去和那些因你的电影产生悲喜的人对抗。”
“那会让葛怀山不再是葛怀山。”谷泉泠叹息，“我当然也想过，你会保持理智，只去找该找的人算账。可是……这些人混在你真正的粉丝之间，真的有那么容易找到吗？找的过程中，你会不会误伤到他们呢？”
“怀山，我不敢赌。”
“你拉开那些抽屉的时候，看起来很平静。我就在想，果然还是低估你了。”
“我想我是彻彻底底地错怪你了……”谷泉泠稍微离远一点儿，不再紧挨着葛怀山，也不让他躲避自己的视线，“然后就看到你让自己受伤。”
“怀山，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谷泉泠语气里带着恳求，“我已经在努力做了。你不要让我说的事变成现实，好不好？”
葛怀山沉默，他被说中心事，并不想答应这个要求。
谷泉泠见他打定主意不开口，拉他手臂想要把人往门口带，“你不答应的话，今天就先别看了。”
“……你说了今天跟我坦白的。”葛怀山不动。
“我已经坦白了。”谷泉泠指出事实，“剩下的柜子里也就这些东西，没有继续看的必要。”
葛怀山还是站在原地，谷泉泠只好补充，“只是今晚先不看。”
“怀山，我不会出尔反尔的。”谷泉泠举起他缠着绷带的手，“你才看这么些，就把手弄伤。”
“我确实认为，剩下那些跟你刚刚看到的东西大差不差。可还是那句话，我不敢赌。”谷泉泠说怕他再看下去，把另一只手也伤了，“所以今晚就先这样好吗？先好好休息。”
葛怀山斟酌片刻，妥协。谷泉泠此刻阻拦，只能说明，剩下的会比已知的更容易让他失控。
见他答应，谷泉泠又把杂物间锁起来，“晚上比较容易冲动，如果你明天不赶时间，想看我不会拦你。”
谷泉泠带他去客卧，拿出新买的洗漱用品和衣物，“明天一早我会把钥匙挂在门口。”
把人引到洗手间门口，谷泉泠又犹豫着问：“怀山，我的坦白能说服你吗……我们会‘到此为止’吗？”
“不会”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葛怀山生生忍住，“百分之七十。”
对着眼含期盼的谷泉泠，葛怀山撒了人生里第一个谎。他早已接受谷泉泠的理由，可他在自己想要的真相面前，失去了立刻重新来过的勇气。
葛怀山后悔白天堂而皇之上了谷泉泠的车。
狗仔甩开了没错——葛怀山不喜欢以侮辱性的称谓称呼任何人，无论他们如何侵犯自己的隐私，他都不曾以“狗仔”相称，眼下，他对这些人产生了极端的厌恶——但他们必然拍到了两人一起上车的画面。
他们拍下的这些东西，会为谷泉泠招致又一次伤害。
如果他们复合，这些伤害还会成倍增加。
谷泉泠早已变得耀眼，葛怀山还敢说，能像五年前一样，甩开所有追踪与她恋爱吗？
不对。葛怀山在心里否认，哪怕是五年前，他也从来没有甩开过。那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谷泉泠遭受的无数次骚扰证明了这一点。
葛怀山不能说“不会”。
他承认，谷泉泠的不信任是对的。
葛怀山此刻只想去“质问”、去“对抗”、去找出所有伤害过谷泉泠的人。即使这样做的后果像谷泉泠所说，是伤害到许多无辜的人，是让他们离自己而去。
连谷泉泠都保护不了，他还妄图去保护千千万万个陌生人吗？
葛怀山还可以回到剧场。
即便不能，他仍然可以表演，谷泉泠和父母都会是他的观众。
可这样做，是谷泉泠想要的吗？
不正是因为害怕他此刻所想，谷泉泠才选择分手？
葛怀山只能说出这么个答案。
他没法对谷泉泠承诺不去“对抗”，更不想就此与谷泉泠“到此为止”，他只能说出个不断绝所有复合可能的“百分之七十”。
谁知谷泉泠听完这个回答竟然笑了，她说：“还好不是百分之三十。”
“怀山，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我们会有更好的以后。”谷泉泠缓慢而坚定地说，“一定会有的。”
从打开杂物间的门开始，谷泉泠就始终绷着神经，此刻如释重负，对葛怀山笑着道“晚安”。
“晚安。”葛怀山回应她，心想，谷泉泠真的决定信任自己。
谷泉泠给了葛怀山一直以来想要的信任，葛怀山却破天荒从梦里惊醒。
尖锐的电话铃仿佛从梦里追了出来，葛怀山看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谷泉泠才是真正地刚被梦魇惊醒又掉进新的泥淖。
葛怀山没有认床的习惯，之后却无法入睡。他想起客厅阳台的躺椅，索性决定去那里待会儿，也许春天的夜风真能让自己冷静。
才出房门，就发现谷泉泠的卧室门和灯都没关。
时间已至深夜，葛怀山当即笃信那段铃声不是错觉，是谷泉泠在他醒之前掐断了声音。
他早忘记自己出来是为了冷静，几步来到谷泉泠房门口——谷泉泠没醒。
灯是床头的睡眠灯，昏黄的灯光并不刺眼，葛怀山能发现是因为房门未关、客厅又漆黑一片。
谷泉泠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丝毫没有响起来的意思。
葛怀山心绪并未平静，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谷泉泠不喜欢睡在床中央，每每余下很大一块地方，这个习惯让葛怀山很顺利地躺到她身侧。谷泉泠侧躺着，睡得很熟，葛怀山面向她，借着灯光肆无忌惮地凝视。
他久久地望着谷泉泠的睡颜。
假想的事没有发生，固然让葛怀山获得了短暂的安心，但他很快想象起那些已经过去的夜晚。
当下他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谷泉泠是一个人承受了一切。她没法向父母说，上个公司也对她不管不顾……而葛怀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要担心葛怀山。
最该做的分明是立刻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以后我们一起面对。”
是他口口声声要求谷泉泠讲出自己的害怕，现在谷泉泠说了，他却给出“百分之七十”这样一个荒谬的答案。
他甚至对着谷泉泠说谎。
葛怀山问自己，就此分开能让一切骚扰停止吗？
如果不能，他预备让谷泉泠继续独自面对一切吗？
或许，等葛怀山不再爱谷泉泠了，伤害就能停止。
可这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能不爱谷泉泠吗，他能掩饰住对谷泉泠的爱吗，他能控制自己再不做出诸如跑去市二的举动吗？
葛怀山能保证什么呢？
他什么都保证不了，竟然连陪在谷泉泠身边都做不到吗？
谷泉泠醒时，睁眼看到的是葛怀山的胸膛，她从床侧到了葛怀山怀里，头枕着葛怀山的手臂。
葛怀山或许根本没睡，谷泉泠一醒，他就把人抱得更紧。
“谷泉泠，今天是2024年4月14日，不是平安夜，忌嫁娶，日子听着还有点不吉利。这些等谈婚论嫁再考虑，我们可以先复合，你觉得怎么样？”
所有未开口的话都止了声息，谷泉泠仿佛回到2014年的平安夜，她回抱住葛怀山，眼泪洇湿了葛怀山的睡衣，她回答的声音与那时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我觉得很好。葛怀山，我们在一起。”
谷泉泠还是没有回头看葛怀山，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猛然起身，没等谷泉泠反应，就俯身把人抱了起来。
把人放在门口，让她就站这儿别动，葛怀山重新回到杂物间。
这地方说是杂物间，其实只有三个柜子。谷泉泠打开的是最矮的那个，由两列同样大小的抽屉组成。剩下两个柜子很高，每个四扇门，看着像放了大件物品。
葛怀山就按着她的顺序，把那些抽屉一个个拉开，他力气大、动作急，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个不停。
葛怀山逐一往里面看。
旧手机隔壁是张盖着的照片，葛怀山翻开，瞳孔紧缩——照片里是“七窍流血”的谷泉泠。活生生的谷泉泠就站在他身后，这照片毫无疑问是处理过的……葛怀山还是回头确认。
谷泉泠倚在门框，轻声说：“是假的”，葛怀山的心跳这才有平缓的趋势。
下个抽屉里是一大叠被剪开又被粘好的合照，再下个开始，葛怀山不敢再去猜测谷泉泠遭遇过什么。
染着大片黑色的短袖衫、四分五裂的玻璃片……葛怀山最后只机械地重复着拿起、放下的动作。他甚至没有细看，仍觉每分每秒都很煎熬。
八个抽屉看完，不过一两分钟的事，他却觉得熬过了好几个没有谷泉泠的五年。
身后响起谷泉泠的脚步，她离开了这里。
葛怀山可耻地松了口气，他此刻竟然害怕见到谷泉泠。
他强迫自己走向下个柜子，触摸到把手时，忽然觉得一阵刺痛。看过去，发现手心有一片红……大概是被玻璃割伤的，他没管，任由鲜血滴到地板。
“葛怀山！”谷泉泠去而复返，“你再动今天就别看了。”
她手上拿着医药箱，勒令葛怀山放手。
谷泉泠很着急，这让葛怀山感到疑惑，“这么小的伤口，没多久就会愈合……而你一个人，被这些东西折磨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要反过来担心我？”
“小？”谷泉泠不知道是谁瞎了。
葛怀山手上的伤口，得是握住玻璃片才能产生的。
谷泉泠被他挡住，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等他把手放到身侧，地板上立马落了血。
“怀山，一直以来，我真正害怕和恐惧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折磨’。”谷泉泠给他的手消毒，“这些东西折磨不到我。”
“你说我不信任你，现在这一点成为了我们的共识。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关于‘我不信任你’的理解，是存在偏差的。”
谷泉泠问他：“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你处理不了这些问题，觉得你会因为粉丝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放弃我？”
“我不会因为这些放弃你。”葛怀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强调这一点。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谷泉泠缠着绷带，认真凝视葛怀山，“怀山，我毫不怀疑你拥有为了我直面一切的勇气。你敢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跟我这样的小配角公开恋情，又怎么会因为一点骚扰就放弃我呢？”
“我太确信这一点了，怀山。”谷泉泠绑好绷带，贴上他的额头，此刻的心情与白日里截然不同，“可是我怕你自责。怕你因为那么几个人做的事，否认所有爱你的人。我怕你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吗怀山，那时候我也做噩梦，梦里是你跟粉丝对峙的画面。”直到现在，谷泉泠依然害怕它成真。
“你总说，有人为你的戏悲伤欢喜，是件太奇妙的事。”谷泉泠的气息拂在葛怀山眼帘，“我无比赞同这个观点。所以我总是害怕，你因为我、因为这些事，去和那些因你的电影产生悲喜的人对抗。”
“那会让葛怀山不再是葛怀山。”谷泉泠叹息，“我当然也想过，你会保持理智，只去找该找的人算账。可是……这些人混在你真正的粉丝之间，真的有那么容易找到吗？找的过程中，你会不会误伤到他们呢？”
“怀山，我不敢赌。”
“你拉开那些抽屉的时候，看起来很平静。我就在想，果然还是低估你了。”
“我想我是彻彻底底地错怪你了……”谷泉泠稍微离远一点儿，不再紧挨着葛怀山，也不让他躲避自己的视线，“然后就看到你让自己受伤。”
“怀山，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谷泉泠语气里带着恳求，“我已经在努力做了。你不要让我说的事变成现实，好不好？”
葛怀山沉默，他被说中心事，并不想答应这个要求。
谷泉泠见他打定主意不开口，拉他手臂想要把人往门口带，“你不答应的话，今天就先别看了。”
“……你说了今天跟我坦白的。”葛怀山不动。
“我已经坦白了。”谷泉泠指出事实，“剩下的柜子里也就这些东西，没有继续看的必要。”
葛怀山还是站在原地，谷泉泠只好补充，“只是今晚先不看。”
“怀山，我不会出尔反尔的。”谷泉泠举起他缠着绷带的手，“你才看这么些，就把手弄伤。”
“我确实认为，剩下那些跟你刚刚看到的东西大差不差。可还是那句话，我不敢赌。”谷泉泠说怕他再看下去，把另一只手也伤了，“所以今晚就先这样好吗？先好好休息。”
葛怀山斟酌片刻，妥协。谷泉泠此刻阻拦，只能说明，剩下的会比已知的更容易让他失控。
见他答应，谷泉泠又把杂物间锁起来，“晚上比较容易冲动，如果你明天不赶时间，想看我不会拦你。”
谷泉泠带他去客卧，拿出新买的洗漱用品和衣物，“明天一早我会把钥匙挂在门口。”
把人引到洗手间门口，谷泉泠又犹豫着问：“怀山，我的坦白能说服你吗……我们会‘到此为止’吗？”
“不会”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葛怀山生生忍住，“百分之七十。”
对着眼含期盼的谷泉泠，葛怀山撒了人生里第一个谎。他早已接受谷泉泠的理由，可他在自己想要的真相面前，失去了立刻重新来过的勇气。
葛怀山后悔白天堂而皇之上了谷泉泠的车。
狗仔甩开了没错——葛怀山不喜欢以侮辱性的称谓称呼任何人，无论他们如何侵犯自己的隐私，他都不曾以“狗仔”相称，眼下，他对这些人产生了极端的厌恶——但他们必然拍到了两人一起上车的画面。
他们拍下的这些东西，会为谷泉泠招致又一次伤害。
如果他们复合，这些伤害还会成倍增加。
谷泉泠早已变得耀眼，葛怀山还敢说，能像五年前一样，甩开所有追踪与她恋爱吗？
不对。葛怀山在心里否认，哪怕是五年前，他也从来没有甩开过。那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谷泉泠遭受的无数次骚扰证明了这一点。
葛怀山不能说“不会”。
他承认，谷泉泠的不信任是对的。
葛怀山此刻只想去“质问”、去“对抗”、去找出所有伤害过谷泉泠的人。即使这样做的后果像谷泉泠所说，是伤害到许多无辜的人，是让他们离自己而去。
连谷泉泠都保护不了，他还妄图去保护千千万万个陌生人吗？
葛怀山还可以回到剧场。
即便不能，他仍然可以表演，谷泉泠和父母都会是他的观众。
可这样做，是谷泉泠想要的吗？
不正是因为害怕他此刻所想，谷泉泠才选择分手？
葛怀山只能说出这么个答案。
他没法对谷泉泠承诺不去“对抗”，更不想就此与谷泉泠“到此为止”，他只能说出个不断绝所有复合可能的“百分之七十”。
谁知谷泉泠听完这个回答竟然笑了，她说：“还好不是百分之三十。”
“怀山，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我们会有更好的以后。”谷泉泠缓慢而坚定地说，“一定会有的。”
从打开杂物间的门开始，谷泉泠就始终绷着神经，此刻如释重负，对葛怀山笑着道“晚安”。
“晚安。”葛怀山回应她，心想，谷泉泠真的决定信任自己。
谷泉泠给了葛怀山一直以来想要的信任，葛怀山却破天荒从梦里惊醒。
尖锐的电话铃仿佛从梦里追了出来，葛怀山看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谷泉泠才是真正地刚被梦魇惊醒又掉进新的泥淖。
葛怀山没有认床的习惯，之后却无法入睡。他想起客厅阳台的躺椅，索性决定去那里待会儿，也许春天的夜风真能让自己冷静。
才出房门，就发现谷泉泠的卧室门和灯都没关。
时间已至深夜，葛怀山当即笃信那段铃声不是错觉，是谷泉泠在他醒之前掐断了声音。
他早忘记自己出来是为了冷静，几步来到谷泉泠房门口——谷泉泠没醒。
灯是床头的睡眠灯，昏黄的灯光并不刺眼，葛怀山能发现是因为房门未关、客厅又漆黑一片。
谷泉泠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丝毫没有响起来的意思。
葛怀山心绪并未平静，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谷泉泠不喜欢睡在床中央，每每余下很大一块地方，这个习惯让葛怀山很顺利地躺到她身侧。谷泉泠侧躺着，睡得很熟，葛怀山面向她，借着灯光肆无忌惮地凝视。
他久久地望着谷泉泠的睡颜。
假想的事没有发生，固然让葛怀山获得了短暂的安心，但他很快想象起那些已经过去的夜晚。
当下他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谷泉泠是一个人承受了一切。她没法向父母说，上个公司也对她不管不顾……而葛怀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要担心葛怀山。
最该做的分明是立刻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以后我们一起面对。”
是他口口声声要求谷泉泠讲出自己的害怕，现在谷泉泠说了，他却给出“百分之七十”这样一个荒谬的答案。
他甚至对着谷泉泠说谎。
葛怀山问自己，就此分开能让一切骚扰停止吗？
如果不能，他预备让谷泉泠继续独自面对一切吗？
或许，等葛怀山不再爱谷泉泠了，伤害就能停止。
可这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能不爱谷泉泠吗，他能掩饰住对谷泉泠的爱吗，他能控制自己再不做出诸如跑去市二的举动吗？
葛怀山能保证什么呢？
他什么都保证不了，竟然连陪在谷泉泠身边都做不到吗？
谷泉泠醒时，睁眼看到的是葛怀山的胸膛，她从床侧到了葛怀山怀里，头枕着葛怀山的手臂。
葛怀山或许根本没睡，谷泉泠一醒，他就把人抱得更紧。
“谷泉泠，今天是2024年4月14日，不是平安夜，忌嫁娶，日子听着还有点不吉利。这些等谈婚论嫁再考虑，我们可以先复合，你觉得怎么样？”
所有未开口的话都止了声息，谷泉泠仿佛回到2014年的平安夜，她回抱住葛怀山，眼泪洇湿了葛怀山的睡衣，她回答的声音与那时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我觉得很好。葛怀山，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