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抱着阿芙拉冲出地下实验室时,法尔洛斯正带着第十六军赶到。

    两人在地下实验室外相遇。

    霍克家族的源力装甲资料已被阿芙拉毁得七七八八,苏遥将约瑟拼死记录的证据上交,向法尔洛斯汇报。

    “霍克家族私自研究违禁技术。”

    “我带人闯进实验室时,那些研究员畏罪将实验资料彻底损毁,我只救下来一台机甲当证物。”

    “请救救阿芙拉,她被虚空虫精神污染了。”

    “跟我来。”

    法尔洛斯脸色严肃起来,冲泽尔维使了个眼神,泽尔维颔首明白,将昏迷的阿芙拉带走。

    苏遥跟上法尔洛斯回到军方巡航舰上。

    苏遥将今夜的事仔细汇报完,后续虫使的出现和源力物质的消失也一并赖给了霍克家族。

    “霍克家族还勾结虫族,一条虚空虫趁机偷袭了我和阿芙拉,想将机甲带走。”

    “阿芙拉就是这样受伤的。”

    有着空间转移能力的虚空虫,身体较其它虫类脆弱,精神力攻击却是虫族中的佼佼者。

    法尔洛斯的下属确认了阿芙拉的伤情,低声汇报:“泽尔维上校确认过了,的确是虫族精神力造成的污染,但……”

    法尔洛斯示意下属先出去。

    会议室的门刚关上,他就走到苏遥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抱歉,我来晚了。”

    他将她些微颤抖的手放在胸前,吻她的侧脸、眼睛,声音低沉。

    “没事了,剩下的交给我。”

    隔着白手套,法尔洛斯的掌心依旧温热,穿过她的乌发,那么令人安心。

    苏遥对上他专注的眼眸,眼神闪了闪,很快侧过脸,将他推开。

    “我去看看阿芙拉。”

    法尔洛斯牵她的手握空。

    掌心源自她的余温,仿佛无数夜梦过的错觉。

    这样生疏,是在不高兴么?

    法尔洛斯顿了顿,跟上她的步伐。

    “你不用担心,泽尔维很擅长处理这些。”他调整好情绪,“虽然他不是医生,但帝都绝不会有第二个比他处理这种情况更强的人了。”

    “嗯。”苏遥知道,那个第一是指路修斯。

    她和那位泽尔维一点不熟,但她了解法尔洛斯。

    没有十成把握的话,他绝不乱说。

    心中沉重的压力终于稍稍纾解。

    苏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刚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实在颠覆她的认知。

    阿芙拉竟为了博得她的信任,抢先一步刺杀了虫使!

    这份烫手的投名状,让苏遥猝不及防。

    此刻,她如果不立刻向其他虫使举报阿芙拉的真实作为,那就等于包庇阿芙拉,和她达成联盟。

    这是她今天来这趟前,从未预料到的意外情况。

    这个Omega太聪明了。

    先礼后兵,看似将自己的把柄交给苏遥,但也没给苏遥留后路。

    她就是在赌。

    赌自己能撑过精神契约的反噬,赌她本身价值足够,赌苏遥如她所料,对王虫有叛变之心,绝不舍得她白白这么死了。

    全赌赢了。

    苏遥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不爽。

    但此刻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看着病床上面如金纸,命悬一线的阿芙拉,苏遥心里的不爽又变成了无奈。

    不论怎么说,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知根知底的敌人好。

    阿芙拉压上来的筹码正中她想要的一切,她输得心服口服。

    苏遥扫了眼手环里被她藏匿起来的瓶装源力物质。

    那么接下来,到她为盟友做事的时候了。

    …

    洛克从星空舰跳下来。

    作为导航兵和总指挥,他刚刚一直在远处关注这边的动态,顺便警戒是否会有第六十六区其他势力趁机偷袭,直到第十六军到来,一切尘埃落定,才命人将星空舰开到了现场。

    刚刚,苏遥跟他说“我去趟地下实验室,待会联系”后,就脱离了机甲。

    洛克理所当然以为,她现在还在实验室。

    于是跟着士兵往下走。

    一路上,他和碰面的朱蒂他们依次打招呼。“刚刚的配合真不错!”

    “牛啊,总指挥!”凯奥几人笑着和他击掌。“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

    大家这趟打了个漂亮仗,说不定还会立三等功,返校后履历会重重添一笔,都很高兴。

    洛克笑了笑,迫不及待想见到苏遥,和她分享这胜利的喜悦。

    路过那泡满实验样本的走廊……脚步突然在某人身前停顿。

    愕然转头。

    灰蓝的防腐药液冰冷,一个骨架纤瘦,矮小的Alpha安静悬在玻璃后。

    他的头发和皮肤像被暴晒后失去水分的树皮,干涸、苍老。

    眼皮半睁,空洞涣散的眼眸,无一不在告诉洛克,这个人已经彻底死亡。

    “……菲尼?”

    洛克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在炮火中救了他,又将他在兽潮中抛弃的人,短短半年不见就成了这样!

    洛克盯着菲尼的脸,仔细辨认他脸上雀斑的位置,心情沉下去。

    的确是他。

    回到六十六区后,他经历了什么?

    霍克家族的地下实验室,又在研究什么东西?

    “……你这个白痴。”洛克捶了一下玻璃,声音发苦。“把我扔进兽潮,和我说只是想活下去……转头被人制成了标本。”

    洛克眼眶有些红。

    他这辈子承认的朋友不多,菲尼这个幼年的伙伴算一个。

    “自己扛不住了,为什么不知道向我求助呢?”

    洛克无力地闭了闭眼,“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说到这,忽然愣住。

    他好像……以前问过菲尼同样的问题,就在他被特伦斯接走,即将离开六十六区那天。

    【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年幼的洛克有些生气地揪住菲尼的衣领【有我保护你,第六区你横着走!】

    菲尼当时是意动的。

    但他嘴唇动了动,目光越过他的肩,看向更远处。

    脸色变得异样【我不去,我在这里习惯了,没什么不好。】

    年幼的洛克纳闷,回头却只看到了自己的小叔叔。

    少年的特伦斯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穿着剪裁得当的高定西服,谈吐绅士优雅,和这片狗窝一样脏乱的贫民窟格格不入。

    特伦斯他一起对菲尼发出邀请【再考虑考虑吧?洛克很喜欢你】

    洛克转头,期待地看着菲尼。

    菲尼却只是咬了咬嘴唇。

    【……不了】他声音很轻【我想留在六十六区。】

    洛克气结,只能对他说【那你遇到扛不住的事,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洛克一直记得自己的承诺。

    可他却从未等来幼时玩伴的一次求助。

    为什么呢?

    “……”

    总不会是……

    冰凉的防腐药水晃了晃。

    光从上面打下来,菲尼整张脸都在头发阴影里,光影斑驳,无声漂浮。

    洛克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

    不会的,特伦斯是他叔叔,他在乱想什么。

    沉默地揉了揉脸,他转身想往实验室找苏遥,却被把守的士兵拦住了。

    “抱歉,你不能进去。”士兵断掉通讯,将他往外面请。“少校最新命令,将这里列为SS级保密禁区。”

    因为他们是线索提供人,士兵态度还算客气。

    被列为禁区,意味着菲尼的尸体变成了军方重要证据,没办法被人领走安葬了。

    洛克默了默:“我女朋友还在里面。”

    “你是说苏遥士兵吗?”

    士兵知道这个刷新了联邦一等功授勋年纪的Omega。“她在和少将汇报,不在实验室里。”

    洛克道了谢,有些恍惚地离开地下实验室。

    竟忘了问那少将是谁。

    因为霍克家族案件突然变得非常复杂,为了防止霍克家族相关涉事人员逃窜,法尔洛斯几乎是听完苏遥的汇报,立刻就紧急动身,向威廉元帅请令前往抓捕逃犯了。

    和洛克恰好前后脚错过。

    这一仗打得很激烈,斯坦利几人后来身上都挂了彩。

    做完笔录,苏遥一行人暂时不被允许自由行动,就跟着阿芙拉去了军医院。

    爱玛也因为成了重大案情受害人,被安排着一起转院了。

    趁着军方的人还没来得及给她做体检,苏遥用拟态异能悄悄潜入爱玛的病房,将源力物质喂她服下。

    昏迷的爱玛脸色缓和了许多。

    苏遥心情百味陈杂。

    如此,她和阿芙拉的同盟关系彻底缔结。

    但愿她能撑过精神契约的反噬。

    但愿爱玛真如她所说,可以成为交付背后的盟友。

    ……

    …

    爱玛做了很混乱的梦。

    世界碎裂成千疮百孔的镜面,她赤着脚麻木地在上面走,身后是一片血脚印。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流失。

    那是种从未感受过的恐怖感受。

    像是灵魂被禁锢在了提线木偶里。

    想尖叫,想狂奔,想不顾一切地冲破什么,扯破这片虚假之天求助。

    可身体不顾她的意志,却只能一步步走,任梦境里的碎玻璃刺破脚底,身体机能仿佛抽丝剥茧,一点点消散。

    【死亡】二字,从未如此接近。

    却有人从背后将她抱住。

    “别怕……爱玛别怕……”那道模糊的声音安慰她。“我很快来救你……”

    爱玛的眼泪夺眶而出。

    阿芙拉……

    可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芙拉的双手,从背后捂住她的双眼。

    “很快……就……”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丢失区的旧电台。“……”

    那盖在她脸上的温暖的手,逐渐失了温度。

    “……很快……”声音也虚弱下去。“就……有人……替我去救你……”

    为什么是“有人”?

    你呢?

    你要去哪?

    爱玛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人赶你走!

    阿芙拉,回来!

    有什么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流。

    爱玛身体重新找回一丝力气,她猛地转身想要抱住阿芙拉,那虚影却泡沫般破碎,在她面前彻底灰飞烟灭。

    爱玛心碎欲绝!

    “不要!”

    病床上的爱玛猛地翻身坐起!

    眼前是医院洁白的墙壁。

    一台护工机器人听到动静,放下静音吸尘器走过来,带着^_^的表情。“您好爱玛女士,恭喜您的身体恢复……”

    爱玛急促问:“阿芙拉呢?她在哪!”

    “您的朋友正在隔壁……”

    护工机器人话音未落,爱玛已经拔了身上的检测仪线路,冲出了病房。

    “请等等,您的朋友需要休息!”

    它慢了半拍跟上去,停在隔壁门前,脚步顿住。

    夕阳照进病房,阳光一束,悬浮着细碎尘埃。

    漂亮的Omega脸庞埋在另一位Omega怀里,肩膀剧烈颤动,一向在意外貌的她哭得毫无形象,狼狈极了。

    被惊醒的阿芙拉无比虚弱地摸了摸爱玛毛茸茸的发顶,声音轻得几听不见。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爱玛哭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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